太子被廢了,此事震驚天下。


    終究皇帝還是沒能下得了狠心殺了墨廷,著他流放高嶺之地,高嶺蠻荒之地,人煙稀少,淒苦無邊,非常人所能忍受。


    這一去千山萬水,再與這繁華帝京無緣了,由遣送的官兵帶著太子……不,是遣著墨廷走出這皇城中。天未亮,風更冷,即便京畿物寶天華,依舊難以掩去此刻的孤寂與冰涼,也唯獨此時此刻,方顯得天地惶惶,孤寂無邊。


    一身布衣,再不是殿前儲君,墨廷手中的鐐銬叮當作響,走過這孤寂長街的時候,臉上是沉寂的,心中則是冰冷的。


    這漆黑的長夜仿佛無邊無際了似的,怎麽都明不起來,走到這城門口的時候,遣送士兵與那守城的士兵交換了文牒之後,又回頭來催促著墨廷出城。


    站在這城門口,這一方吊橋下,護城河河水匆匆,催得人心不安。


    墨廷站在此處,但將抬首看去的時候,隻見皇城上黃旗獵獵,悲風莽莽,秋已深了,人也去了。


    “快些走,路途還遠著呢,別磨蹭!”遣送的士兵揮舞著手中的鞭子高聲的喊著,聲音比這塵風還要更冷上三分。


    再沒有人將他當成儲君來看,甚至連皇子的身份都不是了,被貶為庶民,又遭流放,他這輩子合該如此了,再難翻身了,所以就連押送的士兵都不曾客氣對待。


    “此去山迢水遠,再讓我看看罷!”墨廷泠泠道,語氣再無往日的疏狂,則是多幾分滄桑與淒涼,滿目的悲涼,是萬分的不舍與遺憾。


    不舍這片萬裏江山,錦繡繁華,遺憾那抹倩影……由始至終,她都不曾來看自己一眼,當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嗎?墨廷此時的心中是無盡的期盼,哪怕遠遠的看上她一眼,也好啊!


    可是,身後長街寂寂,終究是杳無一人,空曠得讓人心寒。


    前方,士兵催促得急了,趕上來動手了,墨廷無奈隻能就此作罷了,再不等候了,她來也好,不來也罷,此生此世怕是誤了彼此了。故而墨廷提步走去,邁出了這巍巍皇城。


    身後,長風吹起的塵埃,淒淒迷離,映著那青衫落拓,鐵鏈錚錚,直至這天色逐漸的明了,他亦走出多時,在這揚長的官道上,荻花秋白,秋陽逐漸焦灼得人饑渴。


    但見墨廷停步下來的時候,那兩個押送的士兵則是不開心了,走過來橫起一鞭子便打了下去,“啪”的聲響十分清脆,鞭得人生疼,墨廷怒目相對,“大膽,你……”


    “你還以為自己是東宮太子嗎?你現在連一介庶民都不如,你隻是流放的犯人……”押送士兵再度鞭打下去,這言語讓墨廷怔住了,打在身上,卻疼在心上,不住的流著血。


    他不再是東宮的太子。


    鞭痕落下,鞭子的空響在這空中很是響亮,直到身後馬車行駛來的聲音,馬蹄噠噠聲至的時候才打斷了這一番鞭打,“住手……”從馬車上一聲嬌斥聲起,墨廷側首看去的時候,再抑製不住心中的激蕩,滾滾淚落。


    但見從馬車上,邱剪容那一身淡粉的身影從馬車上鑽出來,見到前麵這場景的時候也顧不得大家閨秀了,朝著這邊奔跑了過來,官道顛簸,她又較弱不堪,這一跑來便跌倒在地,落了一身泥,狼狽不堪。


    墨廷見狀,趕緊爬起來過去扶起了她,再次相見,竟然是這樣不堪的場景,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


    邱剪容身側的侍女趕緊過去招呼那兩個押送的士兵,將他們拉開,暗中塞了許多的錢銀,吩咐他們在路上好生對待殿下。


    冷風漠然,吹過這二人,這眼淚止不住,心中的激情更是抑製不住,墨廷等待了許久,等到心寒,也等到心死,卻是沒想到她還一路驅車趕來相送。


    這讓墨廷瀕臨絕望的心此刻又死灰複燃,此刻扶起她抱在懷裏,無需更多言語,隻垂首下去擒住她的兩片薄唇,盡力的汲取,瘋狂的吻著。仿佛,是要將心中所有的不舍與相思盡數寄托在此刻,他如何能舍得?


    嬌妻美眷,萬裏繁華。


    此刻也隻能瘋狂的索吻,期希能留住此刻最後的美好。


    紅唇相印,交纏之中邱剪容痛哭出聲,墨廷亦臉呆住了,同樣淚流滿麵,雙手依舊捧在她的臉上不舍得別離,隻能相擁而泣。


    大悲過後便是大喜,墨廷踉蹌著扶著邱剪容到官道不遠處的長亭上少作歇息,這輩子都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真摯笑顏,看得邱剪容也直錯愕不已。


    “剪容,我還是感謝你,終究還是不肯忘卻我這個故人,長亭相送,還有幾人無。”他說罷,一直保持著臉上的笑,但是卻偷偷的掩麵拭淚,淒楚無限。


    邱剪容伸出手,本想替他擦拭淚痕的,但是終究也是止住了,容顏此刻也是黯然失色,怎麽也笑不出來,“我想著,可能這輩子你都不會再回來了,邱家失了庇佑,我也成了棄婦,想來……還不如一死罷了。”


    “剪容,”墨廷聞言一驚,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千萬不可如此作想。”


    但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卻發現剪容看自己的眸子居然也是這麽的寡淡。


    他道:“終究,還是我負了你。”說罷,便轉過身去,站在這長亭邊上遙望前方遠空,秋雁成字,行行飛往南去,但是卻蕭瑟無邊,讓人唏噓不已,誠如此刻的墨廷。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剪容垂眸不語,這一次前來,亦是做到了仁至義盡,再無拖欠了。


    然而,墨廷卻終究還是保留著最後的一絲念想,他站在長亭邊上,心中盤桓了許久的話,吟哦出口,他問:“剪容,我被貶庶民,流放高嶺,這一去亦或數載,亦或十年,亦或此生。但是無論如何隻要有你在,我哪怕是死也會魂兮歸來,你……可願等我?”


    邱剪容驚詫的抬眸,看去時,已見墨廷轉過身來,也是同樣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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