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已經黃了,就連靈芝坐在秋千架上都意興闌珊,索然無味了。


    羅裙隨著秋千架蕩呀蕩的,裙花翩然而起的時候,一時讓墨泫心中驚喜無雙,她好似那出水的芙蕖,去了雕飾,這般驚豔了世俗。


    她抬頭起來看到他的時候,亦是如此,如墨的身影,驚了那水,也醒了那夢。


    有梧桐葉落在她的肩上,墨泫走過去淡淡的為她拂去,帶著一絲淺笑,“靈芝,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你看現在……京畿之中一片大好,該肅清的也都肅清了,你的心願何嚐不能圓?”


    “剪容……”靈芝欲言又止,她將蕩著秋千架的腳停下來,駐步在那裏,也不動了,接下來的話也不說了,心裏滿不是滋味的。


    “剪容將你的希望又複燃了,不是?”墨泫接下了她的話,道。而後他負手站在她的身邊,抬頭望著這一樹的黃葉,心情卻是無比的暢快了起來,“靈芝,你說世事就是這樣的奇妙,該留的留不住,不該走的也同樣走不了,也幸虧你當年斷了那什麽仙尊的情緣,我才能遇見你。”


    靈芝聽著墨泫的話,稀裏糊塗的,不禁糾正道:“你就是仙尊。”


    “無所謂了,”墨泫喊道,低頭看著她,心中一片蔚然,“我需要時間,給我點時間,也給你點時間,我當年從剪容的漩渦裏,用了那麽多年才爬出來,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你都已經執著成仙這麽多年,腦袋肯定不好使,我也給你時間,看看你自己的心。”他說著,輕摸著她的頭,一副親昵無間的樣子。


    靈芝正想反抗的時候,墨泫卻將手給收回去,與她保持著距離,“我要去見一個人,你可願與我同行?”


    “誰?”靈芝脫口而出,但是看著墨泫此時如此正經嚴肅的樣子,她也想到了,“太子?”


    “按照時日算,該不是太子了,約莫父皇這數日內詔書便會下了。”墨泫計量著說,心中無限感慨,“我與他仇敵了這麽多年,到底還是兄弟,我想見見他。”


    “皇上,會下令斬殺他嗎?”靈芝沉吟了許久,最後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與邱剪容一樣,都在關心太子的生死。


    墨泫仔細的想了想,搖著頭說:“不知道。”


    父皇是那樣的偏愛著東宮的太子,極力的想給皇室與東宮留一個體麵,若非此事墨廷做得太暴虐,也不至於鬧到這種地步,墨泫這下是真不好說。


    斬也合乎法,不斬也合乎情。


    一切,終將不是墨泫所能決定的事了。


    靈芝沉吟了一瞬,似乎在想著要否跟隨的時候,墨泫也不再發言邀請,兀自轉身,依舊負手走去。


    “等等我。”靈芝見他離去,趕緊追趕上前去,緊緊的跟隨在墨泫的身後走去。


    正巧,紹娘剛剛見靈芝心情不好,便匆匆的去盛了一碗蓮子羹過來,但是現在卻看到她又恢複了雀躍的模樣跟隨在墨泫身後去,看得紹娘是頻頻搖手,心裏卻樂開了花。的


    終究,墨泫的身邊是有一個可心的人兒了。


    ……


    天牢,全天下最為陰暗汙穢之地。


    長年不見天日,除去那等死的囚犯,剩下的便是堆積多年的腐朽,人在這裏待久了,甚至都會懷疑自己是人,還是鬼魅?


    墨泫是在這裏待過的人,自然知道這種苦楚。


    而今獄卒在前方帶路,手上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在前頭引路,將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也給折射出一抹希望來,引得這周邊牢房內的囚犯一陣躁動。


    “這尋常的囚犯都還好,不好管束的是那些死囚犯,誠如那秦庶,已經連續好幾天在牢裏哀嚎,他知道自己去日無多,索性放開了撒歡,也是費人。”獄卒知道墨泫皇子身份,此次前來自是為了哪般,故而更加的喋喋不休,“隻不過,這些都好說,橫豎是一死,也就任了他們去,最不好伺候的是這最裏邊的牢房了,那隻有天潢貴胄才能關押之地……想當初,殿下也在此待過……”


    獄卒賠笑著,一直說一直說,然而墨泫卻一路緊閉雙唇,臉色越往裏去的時候,就越是沉抑。


    說到最後的時候,獄卒也停了下來,因為到了,前方正是他口中所說的地方,太子正是關押在此處,牢門一打開的時候,正是見到了那抹纖長的身姿站於窗口前。


    從窗子上,一抹剪影斜斜的折射了下來,將太子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幾乎要占據整個牢房了。


    直到獄卒朝著裏麵喊了一句,“有人來探。”而後便退下了,太子也因為這一句話而身影一怔,偏巧靈芝此時在牢房外對那獄卒說:“你且先下去吧!”


    太子一聽到有女聲的時候,心中歡騰了起來,止不住臉上的狂喜之色,驟然轉過身來喊了一句,“剪容,你來看我……”當看到眼前站的是墨泫的身影的時候,在墨泫身邊的女人是靈芝,並非他朝思暮想的邱剪容的時候,他的笑容也止住了,忽然,笑的比哭還難看。


    慢慢的,這抹笑容僵住了,就這麽刻畫在太子的臉上,竟然也有這麽窘迫的時候,還是在墨泫的麵前,他冷了下來,問墨泫:“你來作甚?看我笑話?”


    說罷,兀自甩了一下手,一拂袖又轉身去罷。


    “你對剪容,倒是真心。”墨泫不禁感慨,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太子。


    從來,太子都是一副謙和計算的模樣,從來不曾在外人麵前表露過自己的心緒,也隻有在此時四麵楚歌,無處逢生的情況下,才會以為剪容來看望自己而表露出欣喜若狂的模樣吧!


    太子說:“你不會知道,這些年來我已經全然得到了她,即便我輸了,剪容還是我的。”


    隻可惜了,剪容從頭到尾,竟然連來看他一眼都沒,這是太子心中最大的一道虧欠。


    想想,這才短短半月時光,那風華絕代的太子啊!此刻竟然也是這樣滄桑了下去,囹圄多日,他亦難以掩飾去自己心中的悲涼,這麽多日的堂審下來,秦庶什麽都交代了,什麽罪都認了,太子自己也心知是斷無退路的了。


    這一次,他輸了,且一敗塗地。


    他站在這窗子前,順著深秋的陽光折射下來的剪影,他忽然看到了自己垂落在頸邊的青絲,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原本如墨般的青絲竟然也夾雜著絲絲的灰白。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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