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男人喝得盡興,好多都東倒西歪,說話開始含糊了。


    丁烈大腦還是清醒的,但眼底也熏了濃烈的睡意。


    壽星公舉杯:“丁總,我再敬你一杯。”


    丁烈微抿一口,隨即就把酒杯放下了。


    商場傳言,丁烈千杯不倒,其實並不是他酒量真的似海,而是這六年裏他時刻保持著警惕,他的複仇大計一天沒完成,他就一天把心懸在那裏。所以他盡管有不少露水情婦,但從不談戀愛,更不容許自己酩酊大醉到不省人事的時候。


    午夜時分,一桌子男人全趴倒了,管家也早被丁烈喊去去休息。丁烈的有微微有點暈,他一手撐著腦袋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才一小會兒,耳畔就有了動靜。


    是桌上的玻璃杯和什麽物體碰撞的聲音。


    “誰?”丁烈不急著睜眼,繼續閉目養神問著。


    發出這聲音的李春香心猛一提,可一見丁烈還閉著眼睛,膽子才又扯了扯。


    大門哢嚓一聲,李春香將其打開,又極快關閉。


    這時丁烈才不慌不忙地睜眼,他發現原本自己隨意放在桌上的手機被移動過位置。要沒猜錯,李春香這個土女人八成是想趁著大夥喝多,偷走他手機逃跑。


    他從桌上竄身而起,伸手整了整衣襟,大步追逐出去。


    夜色下,藍色手機屏的亮光幫助丁烈很快尋找到李春香隱藏的地方。


    出了獨棟別墅十來米的一顆大樹後頭,果然站在正在撥電話的李春香。


    通話鍵才剛按下,丁烈的手臂從大樹後麵伸出,順利地拿走手機,按掉按鍵,看也沒看就揣進兜裏。


    李春香雙目瞪得滾圓,滿是老繭的手發抖地向上伸起,指著丁烈,卻一時說不出半個字。


    丁烈用儒雅的語調說了句:“蠢貨。”


    連聲線都是溫柔的。


    他早就習慣去做一個斯文人。一次又一次情緒的壓抑仿佛使他漸漸忘記,有時語氣也是發泄的一種途徑。


    李春香逃跑失敗,眼皮子緊得直眨巴:“你,你咋沒喝醉呢你?”


    丁烈見到李春香這副表情,有點想笑:“一定很失望,是嗎?”


    他腳步向前一步,越過那棵樹,來到李春香身後。


    女人覺得害怕,反手抱住大樹,腿都發了軟。


    丁烈一手插兜裏,一手扶住樹,頗為好奇地問她:“是不是想打110抓我?告訴警察我非法軟禁你。”


    李春香瞅著丁烈折出藍光的鏡片,忙擺手,露出些膽怯地說:“不不不。你能住這麽大的房子,一定有人脈,打110我哪裏敢,我是想撥閱平的手機號,不信你看看。”


    丁烈楞了下,從兜裏又摸出電話,瞧一眼屏幕,發現李春香撥得還真是盧閱平的號碼。


    這時李春香嚎啕大哭了起來,說:“我就是想回家。我撥號碼的時候發現你存了閱平的電話,這說明你倆是認識的。我不曉得你和閱平到底什麽仇什麽怨。我就想告訴你,好人才有好報,所以你行行好,做一回好人放我回家吧。”


    夜裏實在太靜了,丁烈能聽見李春香不太均勻的鼻息聲。


    丁烈的眼睛眯了眯,沒來得及說上什麽話。


    手機響了。


    是盧閱平回撥了過來。


    李春香看見了,激動得伸手就想去奪。


    兩人糾纏間,通話的按鍵被丁烈自己不慎按下。


    李春香見狀,剛要張嘴吼,身子就被丁烈圈進了懷裏,嘴巴當即被捂住,緊跟著,一股手力從李春香的後背湧入。她被丁烈抵到了大樹上,後背緊貼著丁烈,前胸又死死地靠在樹上,兩座大山瞬間被樹擠成了扁踏踏的燒餅,整個人都成了塊夾心餅幹,半點兒勁也使不上來。


    丁烈一手控製住她,不允許她發聲,一手舉著電話平靜和那頭的盧閱平通話。


    李春香的鼻子裏不斷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她多想暢快淋漓地喊上一句:閱平,我被抓了,我沒死。


    淚光瘋了似的在春香的眼睛裏凝聚,可她就像鐵板上的大魷魚,硬被鐵板和鐵鏟子牢牢碾在了中間。既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


    丁烈矗立在李春香身後,對話時連氣息都演繹得極好。


    李春香漸漸不再掙紮了,因為這通電話盧閱平和丁烈聊了很久。安靜的夜裏,就連電話那頭盧閱平說的每一句話也全被李春香聽進了耳朵裏。


    盧閱平告知丁烈在黑龍江發生的事,又因為梁棟是準妹夫的原因打聽到了伏中譯和其堂兄弟當年的恩怨,甚至和徐白怎樣患難與共,生死一線的細節也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中被剝了個幹幹淨淨。


    聽到這一切的李春香,忽然就目光呆滯,腦袋空白,一腔熱血仿佛都變成了冰錐子,把她熱乎乎的身體弄了個透涼。


    結束通話後,丁烈才放開李春香。


    可她一時間沒有動,身子還貼在那顆樹上,像極了個麵壁思過的人。


    丁烈問她:“現在信了嗎?他喜歡徐白,喜歡到差點讓自己丟了命。你呢?傻傻的想逃,為一個隻把你當成生育工具的男人?”


    李春香呆滯過後,抱著樹,瘋狂的啕嚎大哭起來。


    她一拳一拳砸著樹皮,手都流了血仿佛還不過癮,突然把拳頭伸向了自己的小腹。


    這些年她過得很艱辛,十幾歲就隨父母在菜市場裏賣菜,生平頭一次談個戀愛就遇見個人渣分了手,後來她就認識了盧閱平。跟盧閱平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裏,李春香雖然沒享受到電視裏演的那些女孩得到的完美愛情,可盧閱平是第一個送她禮物的男人,平時待她也算不錯,她沒有那麽多要求,就想找一個人踏踏實實的過一生,僅此而已。


    可這通電話卻無情地摧毀了她所有美好的拚圖,原來丈夫不僅是個倒賣文物的罪犯,心裏還實打實裝著別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這段感情又失敗了,敗得慘烈。


    “你幹什麽?”丁烈一把捏住李春香的手腕,難得發了火。


    李春香悲傷過度,毫無形象地變形著還算端正的五官,竟拿腦袋去撞樹,眼淚簡直可以流一碗,那模樣,可傻了。


    丁烈再看不下去,幹脆從後頭緊緊將人抱住,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對男人有太多期望,你偏不聽。盧閱平一旦被抓,少說也要判三年。他沒告訴你實情,還跟你結婚,這種行為本身就很不道德。你為了一個這樣的人在這哭天喊地,真賤!”


    李春香掙開丁烈,鄙夷地說:“是是是,我賤行了吧?我都聽見了,你也不是什麽好鳥!你和閱平一樣,都是幹那個的!你們誰也別說誰的壞處!誰也說不著誰!”


    丁烈眯著眼,沒吭聲。


    心裏卻孤傲地想: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晃神間,李春香的臉色開始發白,額頭冒著細汗,瞧著十分痛苦。


    丁烈再定睛一看,她寬鬆的白襯褲上,有一團紅色印出來。


    他反應很快,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打橫將李春香抱起,快步回到自己的獨棟別墅內,喊來他相熟的一個老醫生連夜上門瞧春香。


    李春香蜷縮在床上,疼痛得臉色發白,留著眼淚念叨著:“我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了。”


    老醫生有些無措地走出房間告知他李春香自己的意願。


    丁烈說:“別聽她的。一個姑娘要是流了產,以後再嫁人,萬一不能生了,她該怎麽辦?況且男人再怎麽混蛋,孩子總沒錯。救吧,必須保住了。”


    老醫生歎息:“行吧。你啊你。”


    ——


    此時的徐白,陸鯤,以及梁棟三人經曆了買票,候車,汽車班次晚點,吃頓晚飯又輕微食物中毒掛水等一係列不順心的幺蛾子,夜裏才到達黑龍江境內的一處山腳下。


    梁棟腿兒短,爬了好一會兒後有些體力不支,彎腰喘著粗氣。


    “不行了,我走不動了。”梁棟擺著手說。


    陸鯤牢牢牽著徐白的手,回過頭來說:“導師讓我們連夜過來,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堅持堅持。幹我們這行原本就累,原則不一直是這樣?”


    梁棟擺手擺得更勤:“我都多大歲數了,我說你能不能體諒一下‘老人’?”


    陸鯤沒搭理他,轉頭看徐白時發現徐白也正捶著自己的腿。


    他側目問徐白:“你也走不動了?”


    徐白說:“有點。”


    天知道她兩條腿兒就跟柴火棒子似的,劣勢顯而易見。而且他們因為不熟悉地形,人為踩踏的土路在哪根本找不到,隻能隨便選了個起點硬往上爬。


    陸鯤停下腳步點了根煙,吐出一口薄霧後說:“好,我們就地休息一下。”


    梁棟簡直傻眼:“我靠,你這算不算歧視‘老年人’的訴求啊?小徐一累你就喊休息,這你也有點太分別對待了吧。”


    陸鯤夾著煙摟住徐白,轉頭對梁棟說:“有意見?”


    梁棟看了眼被煙霧繚繞著的超級大帥哥,嘴一撇:“得得得,我認慫。”


    徐白心裏泛起甜,心裏小鹿亂撞。


    梁棟一屁股盤腿坐下,體力和精力是真耗盡了。


    山上的土路髒,女孩子要是沾一褲子泥不好看,陸鯤也不舍得讓徐白就這麽坐地上。


    他找了個舒適的地坐下,對徐白說:“坐我腿上。”


    徐白很享受被陸鯤寵著的感覺,即使梁棟在場,她也沒扭捏,抱著陸鯤的脖子就栽坐在他身上。


    梁棟受不了這份膩,隨口一句:“我這會兒是不是得避嫌?你倆好親親抱抱再幹點什麽刺激的活,好好膩膩?”


    陸鯤眼一撇:“老梁,最近覺悟挺高。去吧,你換個地兒坐。”


    “……”梁棟一臉老臉五光十色。


    徐白見狀實在忍不住了,忽然捂嘴狂笑。


    梁棟嗬嗬兩聲:“就不給你們如願。”


    話剛說完,梁棟就覺得肚子忽然一陣疼,對著徐白伸手道:“快快快,小徐。梁哥成全你們,給我紙,我找塊地方蹲一會。”


    徐白笑得不行,從包裏掏出紙巾遞給梁棟。


    梁棟接過,捂著屁股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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