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盯著電腦屏幕將不足五分鍾的影像全程看完。


    影像是微彩畫麵,清晰度和現在的藍光簡直天差地別。


    也就是說這段影像肯定有些年頭。


    徐白緊住眉:“這是?”


    伏中譯說:“三十年前一個當地的拍客拍的。記錄的也是一批被盜文物的失竊過程。雖然影像時間不長,但這段珍貴的資料卻成了那個拍客生命盡頭最後的作品。”


    “三十多年前失蹤過一批文物嗎?”徐白心想,十年前東漢墓旁邊的防空洞失竊出土文物的事她倒是有耳聞了,三十年前也失竊過?


    伏中譯說:“那時候的我還很年輕,就像現在的陸鯤一樣,對這個艱苦而神聖的行業充滿著熱情。”


    徐白沒吭聲。


    三十年,距離現在的她來說是如此遙遠。


    她的父母也沒有戀愛結婚,所以那時候的徐白連顆受精卵都不是。


    徐白緊緊喉:“這段影像和我有什麽關係?”


    伏中譯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說:“小徐,你的長相更像你父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不過你的眼睛卻像極了招娣。”


    伏中譯說話的過程中,兩條胳膊疊在桌前,不禁盯得出神。


    他還年輕的時候,方招娣就像現在的徐白一樣,拚命想要得到他的認可,得到所有行業人的認可。她可以為了尋找一件文物資料通宵達旦的翻閱各種書籍,可以一個人隻身去到當時還很荒涼的大西北走訪調查。


    欣賞方招娣並不是她的才華足以讓所有男人傾倒,而是她那份刻苦不屈的精神,許多男人都不如她。


    這樣一個奇女子,後來究竟經曆了什麽?


    伏中譯的瞳仁收縮的厲害,徐白被盯得發慌,提醒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片刻過後,伏中譯回過神來,點根煙抽得凶。


    他言歸正傳道:“影像你看完了,沒覺得一個人的身形很眼熟嗎?”


    徐白沒注意,親自按動鼠標又重播了一遍。


    這一次,她帶著明顯的目的性來觀看影像後,臉色倏然蒼白。


    伏中譯說得沒錯。


    畫麵裏總共有五個人。


    四男一女。


    雖然因為當時設備的像素問題和距離限製以及光線原因等導致這五人的五官全都辨不清。


    但是身形……


    這時伏中譯又問:“小徐啊,現在看出眼熟了沒?”


    徐白沒吭聲。


    可伏中譯卻沒有放過她。


    直接將影像切到第三分鍾五十秒的地方,然後按下暫停鍵。


    伏中譯長滿老繭的手指往中間那個穿著灰色布衫的男人一指道:“像不像你爸?”


    徐白這時的冷汗已經在往外冒了。


    對於自己熟悉的人,往往一個背影就夠了。


    直覺會準確無誤的幫助你第一時間認出他是誰。


    徐白咬了下嘴唇,不想告訴伏中譯這裏頭,她熟悉的身影還不止一個。


    眼神從灰色布衣男人移到旁邊一名年長的女性身上。


    她身材矮胖,上半身粗壯,腿卻很細。


    頭發是典型的灰白。


    徐白忽然想到幾個關鍵詞。


    黑龍江,哈市,死去的父親的親舅媽。


    雖說父親喊她一聲舅媽,但她的年紀實際上就比父親大十二歲,從小就是典型的少白,甚至遺照裏的發型都和幾十年前一樣。


    “怎麽不說話了?”伏中譯的聲音有了一層逼仄感。


    徐白主動將電腦屏幕移回原位,看向伏中譯說:“伏老師,你想讓我說什麽?是不是如果我承認那個灰色布衣的男人身材很像我爸,你就認定東西是我爸拿的?身為一名有地位的考古學者,您應該不會這樣草率吧。”


    伏中譯早料到她會這麽說,不陰不陽地笑了兩聲道:“使勁猖狂吧。你說的對,就是因為沒有更多的證據所以猜測隻能成為猜測,懷疑也隻能變成懷疑而已。但在我的心裏,真相早就認定了。”


    徐白咬咬牙,隨即淡淡道:“您這麽講話很沒水準。”


    伏中譯沒吭聲,眼角卻輕輕彎了起來。


    天知道,徐白的雙手此時正十指交纏,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不停摩挲,冒在手裏上的汗水從嘴唇的針尖狀化為大片的潮濕。


    她鬢角的碎發也濕透了,嘴巴發苦,發澀,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伏中譯將徐白的一切變化都看在眼裏,他起身走到角落擺放飲水機的位置給徐白倒上一杯涼白開,慢慢放在她麵前。


    徐白無意識的拿起,一口便飲到底。


    沁涼的水流過喉嚨,她的體溫才稍稍下降了一些。


    很長的時間裏,伏中譯都沒再主動和徐白說什麽話。


    可最後徐白卻憋不住了,一口唾沫咽進喉嚨後問:“那個拍客怎麽死的?”


    伏中譯說:“鑒定的死因是被洛陽鏟鏟進肚皮,挑出了肚腸後沒有及時得救後身亡。”


    徐白的身體一抖,又問:“也就是說如果當時他拍影像時就被發現了,那為什麽影像還會公諸於世。”


    伏中譯笑笑,靜靜看著徐白。


    突然發現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對於細節的專注相當敏感。


    有那麽一瞬間,伏中譯突然開始欣賞她了。


    “相機是在山腳下找到的。”伏中譯答得簡潔。


    徐白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從影像來看,當時拍客站立的位置確實應該在高處。他拍到了短短五分鍾的搬運文物過程。被發現後他們可能存在短暫的搏鬥經曆,在搏鬥的過程中相機被丟下山。盜墓者們是不會花費時間去山腳下尋找相機的,因為快速運送文物更重要。”


    伏中譯說:“到底是方招娣的女兒,思維很清晰。”


    徐白板正臉:“可是打從一開始,伏老師讓我進所裏就沒有準備培養我。換句話說,您看我天天晃來晃去,就像在看一個傻子似的吧?”


    伏中譯沒有否定,也沒辯解什麽。


    徐白輕笑一下,自言自語道:“也對啊。你都說你認定我爸是盜墓賊了。我的存在可不就像上次墓葬裏發現的雷管和炸藥一樣嗎?”


    伏中譯說:“你的不服,質疑,猶豫和恐懼,現在都寫在了你的眼睛裏。”


    徐白說:“我是不服。”


    伏中譯歎息,又拿出了殺手鐧。


    他從兜裏摸出了一個u盤,隨即插上usb接口。


    找到一份資料後,又將它展示在了徐白麵前。


    “這是兩批文物當年出土後的登記信息。”


    這兩批文物的出土量總共有上百餘件,徐白一件一件的看,其中有好幾件都越看越熟悉。


    再後來,一張文物圖片和那晚自己扮成買家後和賣家交易時的東晚期青銅器重疊。


    徐白大驚失色。


    伏中譯卻拔掉u盤,放回自己兜裏說:“那晚我拿回文物後熬夜查閱資料和以往的備份信息,終於找到這處相似。這麽多年了,這兩批失蹤文物沒有一件出現在拍賣會或者博物館裏。這是第一件被拿來交易的文物。”


    “什麽意思?”徐白更警覺。


    伏中譯說:“小徐啊,我說你不覺得奇怪嗎?不久前佛塔事件已經給我們所甚至是整個文物局都敲了一個大大的警鍾,當時隻有你被劫。沒過多久,有人卻私下買賣文物又拿你當人質順利脫身。這是巧合,還是陰謀?”


    徐白不明白。


    “這能有什麽陰謀?”


    伏中譯喝口茶:“小徐啊,也許他們真正想要的就是我兜裏的u盤。想用這個東漢的飲酒器當成誘餌。我懷疑,咱們所裏有內鬼。”


    這下徐白聽懂了。


    雖不知道這些信息背後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但聽伏中譯的意思是這個內鬼不是別人,很可能就是徐白。


    可徐白很快又糊塗了。


    如果信息那麽重要,伏中譯為什麽還給她看。


    他可是連辭職信都為她準備好了呀。


    剛想開口問點什麽時,伏中譯已然猜中了徐白的疑問,先發製人道:“這u盤信息我不會給任何一個人看,現在所裏的工作人員也沒有人看過。也就是說,假設u盤過幾天沒了,或者u盤在信息卻外露,那麽我會第一個站出來作證,要求警方逮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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