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陸鯤坐在書桌前,和以往一樣習慣性打開自己的工作郵箱。


    考古所傳來很多圖片資料,全是墓葬的文物信息。


    他下拉鼠標,目光緊鎖著修複後的一些文物圖片。


    ‘叮咚’一聲。


    郵箱裏又有未讀文件。


    陸鯤看了眼發件人姓名,皺起眉。


    手指僵硬好一會兒才打開郵件。


    內容很簡短,就一句話。


    (你想靠手機備忘錄過一輩子?)


    陸鯤沒有回複,鼠標移到叉叉位置,關掉郵箱。


    桌上的手機鈴聲緊跟著又響起。


    這次是微信。


    和郵件的發件人是同一人。


    (到底想拖到什麽時候才肯治療?藥物導致的後遺症早就讓你的海馬體受損,如果再不重視你的記憶力隻會越來越差,最嚴重的後果可能是你連自己都會忘記,這是多可怕的事!)


    (身為一個從事考古研究工作的人,你不能這麽自私!)


    (備忘錄確實可以幫助你正常生活,可萬一備份丟失或者記憶受損越來越嚴重,你要怎麽辦?)


    (之前你在河北想找徐白,不願意治療我能理解。可現在你已經找到了啊,你們還成了夫妻,為什麽還不肯治?)


    (陸鯤!我是在關心你!你回複一下行不行?)


    (下個月等我徹底處理完老家的事我就趕回來!給我乖乖等著!)


    一條接一條的微信不停進來。


    陸鯤和往常一樣,沒有回複。


    對方依舊糾纏。


    開始向陸鯤彈視頻。


    徐白正躺在床上看書,她看眼陸鯤的背影問:“誰?”


    陸鯤關機,揉揉眉心說:“同事。”


    他繼續埋頭在電腦前做工作報告,徐白也沒再多問什麽,直到入睡。


    淩晨一點,陸鯤離開書桌。


    到床的位置不過幾步之遙,陸鯤的腳步卻異常緩慢,地板和拖鞋的碰撞在寂靜的夜晚發出一聲聲‘咚咚咚’的聲響,仿佛此時陸鯤生命的重量將地板壓得麵目猙獰。


    找到徐白之後他不是不肯治療,自打盧閱平出現後,陸鯤的神經沒有一刻是徹底放鬆的。


    這段恩怨結束之前,他永遠不會有真正幸福的那一天。


    徐白睡得安穩,白皙的臉頰上睫毛被光線勾出一道道長長的陰影。


    他抬手輕撫上她發絲,麵對熟睡的妻子,他話到嘴邊又壓了下去,幹脆一把掀開被子,用強勁有力的胳膊緊緊栓住她。


    窗外日頭東升,天氣比昨天還好。


    陸鯤一大早就去了考古所,徐白醒後就坐在陽台上靜靜喝茶。


    閑來無事,她打開了自己的qq空間,翻開以往的老照片。


    學生時代的許多回憶都被相機鏡頭記錄了下來。


    她一張張翻著,照片的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從大一跨越到大四。


    曾經令她驕傲無比的學術知識,現在仿佛和她毫無關係。


    要說沒有一點遺憾那一定是騙人的。


    她也想盡力讓自己在行業裏發光發熱,也想功成名就,甚至在將來的某一天,徐白這個名字被記錄到教科書內,供後麵的學者膜拜信仰。


    徐白喝口茶,放下杯子,和往常一樣靜靜等待著陸鯤下班。


    可今天她卻沒有等來陸鯤。


    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一直持續了三天。


    起初徐白還在想是不是所裏有緊急任務,但三天內她沒有接到一個電話,她開始擔憂,聯係到了梁棟。


    梁棟說,他大前天下班回去就沒再來考古所。


    她一顆心被恐懼籠罩,告訴梁棟陸鯤已經失蹤三天後,梁棟也急了,通過所裏資料聯係到陸鯤的父母。


    可結果……


    他們也都沒見過陸鯤。


    徐白刹時臉色煞白,立即選擇報警。


    一周後。


    徐白接到警局電話。


    她趕到時,陸百年和胡宣梅都已哭成了淚人。


    陸鯤的哥哥陸鵬,以及陸鯤的大嫂也都在。


    徐白渾身發抖地走近,一個又火又辣的巴掌就將身材纖瘦的她扇翻在地。


    “克星!我孫子到今天還沒醒過來,現在兒子也沒了,你到底想克死幾個你才滿意?”陸百年扯著喉嚨喊,臉上的每一寸肉都在強烈的抖動著。


    這一回,給徐白留下不錯印象的胡宣梅也沒有勸阻,手攆一張紙巾,不停地抹淚。


    徐白的眼淚也跟著滾出來。


    一旁的警察忙扶起她,她一臉蒼白,始終不願意相信老天會給她開這樣的玩笑。


    她才決定和陸鯤再愛一場。


    她還沒有做他真正的女人……


    徐白一把扯住警察的衣服:“我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小姐,請你冷靜。我們確實在河邊發現了陸先生的車牌號碼。河邊的樹木有被車子撞擊的痕跡,經過打撈,我們撈到了車子。車子的擋風玻璃已經碎了,雖然陸先生的屍體不在車裏,但車子有他的鞋。可惜行車記錄儀因為浸水的關係也壞了,我們無法得知當時他出事時的那一幕。但從現場和他的人際關係分析,他的死亡是意外。據我們所知,陸先生前後失蹤了九天,所以他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徐白心如刀絞,淚水完全糊了她的眼,以至於陸家人再怎麽瘋狂地辱罵她,她都聽不見了。


    徐白之後的處境可想而知,陸鵬夫妻很快將她壓到住所,強行從衣櫃裏丟出徐白的所有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


    她就這麽被不加勾勒地趕出來。


    不單單如此,因為陸鯤無法在法院申請書上簽字,從而也間接導致徐白接回楊起峰的事一同泡了湯。


    徐白的幸福就這麽刹那間幻為泡影。


    陸鵬連人帶東西把徐白拎出門外時,徐白紅著鼻頭哽咽地說:“他沒死!他不會死!我等他回來!”


    “滾吧!滾!滾出去!”陸鵬的聲音層層遞進!


    緊跟著門砰一下關上。


    徐白收收眼淚,沒急著離開,她在小區的石凳上靜靜坐了會兒。


    她捂住近乎要被撕裂的心深深呼吸了幾次。


    除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外,沒人能夠幫她。


    閉上眼,腦中漸漸繪製出一些關鍵詞。


    那條路是陸鯤回家的近路,所以表麵上看起來沒有可疑的地方。


    但出事地點的周圍是無人居住的野河道。


    其特點:無監控設備。


    車頭撞擊樹木導致擋風玻璃大片全碎。


    其特點:能製造陸鯤不在事故車內的合理性。


    且那條野河點在上流,從而給警方打撈不到屍體也製造出合理原因。


    徐白這時候睜開眼,從石凳上站起。


    她一邊拉著行李箱一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但她的目光卻已從悲切轉為堅定。


    除非親眼見到屍體,否則她永遠不會相信陸鯤會這麽不負責任地離開人世。


    ——


    春香的手指不停在計算機上按動著。


    十分鍾後,春香抬起頭,頗為擔憂地對盧閱平說:“八萬塊,這回進貨存款都花差不多了,貨還沒進全。胖子他們湊的那十萬也一股腦交了一年的房租。這小店能賺出本嗎?我媽還等著讓我們辦婚禮呢,這萬一要虧了,結婚錢怎麽整?”


    盧閱平從貨架子上取了個麵包,一屁股坐在小木凳上。


    撕開包裝袋,他將蓬鬆的麵包揉成一團,捏成了一個異常緊實的小團子,一口就塞進嘴裏,咀嚼完後,他才漫不經心地答句:“是虧是賺都行。”


    “啊?”春香楞得叫喚一聲。


    盧閱平回過神:“沒什麽。”


    “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樣子?”春香皺起眉。


    盧閱平點根煙說:“春香,我有點事想離開幾天。”


    “去哪?”


    盧閱平說:“這你就別管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看店。營業執照寫的可是你名。要是生意不錯,我就再湊點錢把店麵買了送你。”


    “成,那我等著你給我買店麵。”春香聽得心裏甜如蜜糖,盯著他問:“但你到底去哪?奇奇怪怪的。”


    盧閱平深吸口煙,背脊挺直走到櫃台前,一把摟住李春香的腰說:“聽話,別問了。這段時間給哥老實點,別給我偷男人,等老子回來再轟你的炮台。”


    李春香扭著大屁股,紅了臉把他推開說:“臭流氓。”


    盧閱平笑笑,身材魁梧的他鑽進小卡車裏,油門直接跺了半截,嗖一下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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