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寨遭到宋軍的襲擊,高滅裏和闊闊出都急了,因為那裏不僅關係到他們的退路,還在寨中囤放著兩萬石的糧食,乃是他們半月所食之物。而之所以將糧食放在那裏,不僅是因為那裏是勾連大都的樞紐之地便於轉運。也是出於謹慎,防止戰事不利的情況下,不至於一潰百裏,連吃的也沒有了。


    現今在居庸關失守,他們已經無法再從那裏得到補給,而從大都調糧至少需要十天的時間。高滅裏作為樞密院的副使,十分清楚大都城存糧的底細,在宋軍兵逼城下之際,能給他們多少也是未知數,況且南軍也不會讓他們大搖大擺的將糧食送到檀州。


    闊闊出著急的是當下他們在檀州有五萬大軍,兩萬石糧草也隻夠他們半月所食,自己即便攻下檀州回遼西,快馬加鞭也需十餘天的時間,而沒有糧食他們餓著肚子如何能走完這近千裏地的行程。


    要知一支大軍的行動,必然伴隨著大量的糧草,如果糧草不足,這支軍隊的失敗會是件概率極大的事情。一支軍隊如果一天無糧,戰鬥力減半。如果兩天無糧,戰鬥力耗盡。如果三天無糧,崩潰近在咫尺。


    有人說可以‘因糧於敵’,這個想法是不錯,《孫子兵法》中提到了“取用於國,因糧於敵”之策。按照孫子的理論,吃敵國的一份糧食,相當於從國內運輸三十份糧食。軍隊行軍途中村鎮眾多,可以方便獲得糧食,一般一個千人左右的村莊,儲存的糧食就足夠五萬人吃上三天。


    但事實上隻是聽著不錯,實際操作起來則十分困難。打仗為啥往往是秋收後才開始打仗,一方麵因為此時糧食已經收割完畢,可以征召農民入伍。但有一個悖論,秋收完了去打人家,人家也秋收完了,所以,被入侵的一方立刻堅壁清野是很正常的事情。


    況且當前剛剛進入夏季,春荒剛剛過去,夏收還沒有到,百姓的兩袋子幾乎都見了底兒。你即便掏錢去買糧,他們都不會賣給你,給了你,他們就要餓死。所以即便動強,你也搶不了多少,因為壓根兒他們就沒有糧食。問他怎麽知道,自己來的時候就已經搜刮過一遍了。


    從農民手中搶掠不行,但隻要擊敗敵方也可以奪得其的糧草啊!事實上也難以操作,除非你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勢,在地方還沒有來得及燒毀糧草輜重就取得了勝利。或是將敵軍逼降,讓其甘心雙手奉上,否則極難。因為這個操作很簡單,運走一切可以運走的糧食,運不走的一起燒掉。


    後勤補給如此重要,又如此艱難,但是真要斷敵糧道也非易事,且成功的幾率很低。在行軍作戰時,步兵部隊的日行軍速度很難超過八十裏,後勤部隊的速度同樣也差不多。但分兵保衛輜重和糧食運輸隊伍的人數大約占總兵力的三分之一。


    且在行軍打仗中,糧食輜重一般被放在隊伍的中間靠後位置,這裏方便各部隊在紮營時直接取用,也可以處在相對安全地方供士兵保護。大部分情況下,如果想以偷襲的方式摧毀敵人的糧食輜重,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當然在史書中經常出現的某某大將率輕騎兵突襲焚毀對方糧庫的事情,如官渡之戰是戰爭中經典的突襲糧草、扭轉戰局的成功案例。也正是因為艱難,在戰爭中極少發生,也就導致史書中對攻擊對方的後勤部隊也有成功的例子要大書特書。


    高滅裏是現下蒙元中出類拔萃的將領之一,自然清楚其中的關鍵,因而即便在後方安全,兵力吃緊的情況下依然在渤海寨留下萬人據守,雖然多是各軍的奧魯營,戰鬥力較差,但憑寨據守也非短時間內可以攻破的。


    “偷襲的南軍打的什麽旗號,有多少人?”經過初時的震驚後,高滅裏冷靜下來問信使道。他雖然擔心糧草被焚,但也要搞清是來自何方的軍隊,這也關係到下邊的戰事。


    “南軍未張旗幟,當時天黑看不清楚南軍有多少,隻見到漫山遍野皆是敵軍,槍炮聲也是十分密集,估計不會少於三千,不……五千人馬。”信使言道。


    “那他們穿的什麽樣式的軍服總看清了吧!”高滅裏聽了其稟告,心中有氣,他清楚軍中有些將領為爭功會謊報軍情,誇大事實。反之,也有將領在遭襲後,也會誇大軍情以盡快能得到增援。但此時他還是壓住怒氣,盡量平和地道。


    “敵軍所著的服飾,末將倒是看清了,他們穿的是藍色軍服,與我軍交戰多時的當麵南軍相同!”信使看出主帥麵色不善,趕緊回答道。


    “是南朝遠征軍?!”高滅裏聽罷震驚道。


    他清楚南朝水軍的軍服眼色以藍色為主,冬裝為深藍,夏裝為淡青色;步軍和騎軍則是以黃綠色為主,冬裝為黃青色,夏裝則為草綠色;至於禦前護軍正裝為黑色,但戰時軍裝顏色則為青褐色。


    南朝的遠征軍因為以征戰海外為主,雖為步軍卻需要搭乘戰船和得到其的支援,所以被劃為水軍序列,穿著與水軍相同。可當下他們與其已經打了十幾天,又曾與敵於重創,他估計南朝遠征軍的兵力已經吃緊,這才不斷退守較為堅固的檀州城,不應再有餘力去偷襲自己的輜重大營。


    “不可能?”闊闊出聽了也不相信地道,“南朝遠征軍已經是強弩之末,固守城池已經是力不從心,分兵偷襲我們後營,豈不是自尋死路!”


    “末將不敢欺瞞,襲營的敵軍確是著藍色軍服!”見兩位主帥皆質疑自己的說法,信使嚇得趕緊再強調道。


    “殿下以為其中有詐,是南軍故弄玄虛?”高滅裏看向闊闊出問道。


    “很有可能,當麵南軍在我們攻擊之下,已經十分吃力,故而遣小股人馬從山中迂回到我軍後方騷擾,欲迫使我們回援,從而減輕當麵的壓力!”闊闊出分析道,“而且檀州深處陸地,南朝水軍總不能讓戰船在陸地上行駛吧!”


    “殿下,南軍的水軍早在清州直沽登陸,並通過海路從江南運兵、調糧。而我們當麵的南軍所部也是在永平路通過海上登陸,切斷了我們的北行遼西的道路,會不會南朝是令駐清州水軍前來增援呢?”


    “這……”闊闊出聽了一怔,沉吟片刻道,“即便他們調水軍增援,但其應隻擅長操舟弄帆,不擅長陸戰,卻也不足懼。”


    “唉,殿下有所不知,南朝非如我朝以弓馬得天下!”高滅裏聽出其也是在強辯,仍對歸遼念念不忘,“當年南朝被我朝南下大軍滅國後,有餘孽逃到海上建立行朝,也便是當下南朝朝廷的前身。”


    “在我朝大軍的追擊下,南朝餘孽們占據了海外瓊州,所以他們就是起家於水軍。其為了抵禦我朝跨海清剿,一力加強水軍集精銳於其中,組建了三支水軍,步軍反而遜於其。而後南朝進犯江南也是以水軍為主力跨海萬裏遠征,又沿長江進犯連敗我朝水軍,近二十萬大軍沉於江海,自此我朝水軍一蹶不振。”


    “南朝步軍也是搭乘南朝水師戰船千裏奔襲,依仗戰船上火炮為援,連克江南重鎮。後來玉昔帖木兒大舉用兵欲重複江南,南朝也是靠著水軍運兵,幾日間便將分駐各地的十數萬大軍轉運到前線,將其擊敗。因而切不可輕視南朝水軍,他們陸上的戰力也絕不遜於南朝步軍。且南朝皇帝極擅於運用水軍,是他手中不可輕忽的力量,而今有機可乘其怎會忘了用兵於海上呢!”


    “噝……”闊闊出聽罷倒吸口涼氣,他也曾聽聞‘南船北馬’之說,但也沒有想到南朝竟然能將水軍運用的如此嫻熟和可怕,想想不免落寂地道,“若是檀州守敵從海上得到增援,其可以源源不斷的獲得兵力和補給,想要破城已不可能。而居庸關失守,我們與京城交通斷絕也隻是早晚之事,如此我們就成了孤軍,將遭到南朝的夾擊。”


    “殿下所言不無可能!”高滅裏見其終於醒悟,明白了當下麵臨的危險局勢,點頭歎口氣道,“現下等待大汗退兵的旨意隻能錯過時機,一旦南軍騰出手來,我們就將陷入絕地,被困死在這群山之中。”


    “嗯,戰機稍縱即逝,既然當下南軍偷襲渤海寨,欲斷我糧道,毀我輜重,我們當然要遣兵救援,但無奈糧草丟失,隻能撤兵,這也不算是違旨吧!”闊闊出點點頭,終於認同了其的說法,也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驢。


    “大汗自然會理解我們的苦處,不會深究此事!”高滅裏笑著應道。


    “既如此,咱們還要好好謀劃一番,撤軍時不要驚動當麵之敵,從而遭其尾隨追擊,讓我們陷入被動!”闊闊出也認命了,無奈的與其商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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