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當然不相信,事實上對於一個以小族淩大國的軍事集團而言,短期的本部族特權,能夠使得戰士無後顧之憂地進行作戰,這是野蠻部族在文明化初期能夠具有極強戰鬥力的關鍵,當然能夠順應形勢吸收文明民族的先進技術和組織方式也是重要原因。


    然而,就長期而言,長期的特權帶來的必然是腐化和墮落,這和是否文明化沒有任何關係。當然,腐化不是蠻族帝國本族兵源戰力退化的惟一原因。但巨大財富湧入本民族帶來的快速貧富分化也是其中關鍵。富者會想要巧取豪奪,攫取更多財富,並越發不願意承擔軍事義務;貧困者受到剝削,陷入賣兒賣女的境地,淪為牧奴、農奴。


    這樣一來,帝國所能得到的可戰兵源數量也就銳減了。以元朝為例,長期的安逸生活,江南對於嶺北的輸血造成的“窮極江南,富誇塞北”的境況,同樣使得高原上的蒙古武士們完全失去了鬥誌。


    趙昺記的曆史上元朝中後期爆發的兩都之戰中,燕帖木兒就以來自北亞的欽察人、阿蘭人建立的欽察衛、阿速衛作為骨幹的大都軍,以少勝多擊敗了以蒙古高原牧民兵為基礎的上都軍,成為一代權臣,可見長期的安逸生活同樣腐蝕了依然遊牧草原民族的鬥誌。


    事實上,趙昺也知道人們對於漢化的遊牧民族戰鬥力迅速消減的印象,主要還是來源於北魏南遷,實施全盤漢化政策後武德喪失,才導致了北魏帝國的總崩潰。但他對於有著不同的解讀,其的失敗應該具有偶然因素,而不能完全歸咎於文帝南遷中原。


    其實北魏帝國采取的全盤漢化政策,取消鮮卑人特權,反而是解決了兵源的問題。在孝文帝元宏、宣武帝元恪時代,北魏在軍隊動員力上相比南齊有壓倒性的優勢。然而,當時北方人口多達3000餘萬,就當時的生產力下已經陷入嚴重的馬爾薩斯陷阱。


    加之北魏末年又政治動蕩,而無法繼續孝文帝的反腐政策,並被嚴重的自然災害襲擊,導致遍地起義。這些問題與六鎮之亂裏應外合,才導致了北魏政權的崩潰,與史載所謂北魏六鎮勳貴武德充沛,漢化鮮卑人軟弱不堪並不相符。


    但北魏的失敗哪怕是偶然,對後世的異族政權也必然產生一種文明化即將喪失武德的刻板印象。後世的遼金元清都因此對漢化表現出抗拒意識,拒絕全盤漢化,熱衷於本族特權,但卻都很快陷入可用兵源捉襟見肘的窘境。


    那麽,對於小族淩大國的情況而言,有沒有成功的解決方式呢?對此趙昺也隻能說:“有,法國!”


    法蘭西人絕大部分的血統都來自高盧行省的原羅馬公民,其語言法語實質是法蘭克化的拉丁語,也就是說法蘭克人作為蠻族實質接受了羅馬文化,但並沒有被同化掉,反倒是把主體民族給冠以蠻族之名,實現了逆同化。而在很長的時間內,法蘭西也一直能夠確保兵源的充足。


    當然,這對於主體民族而言,實在是再糟糕不過了。更著名的例子就是西亞的某國家,號稱繼承了突闕的勇猛基因,可最近被檢測出全民族血統幾乎都來自希臘人……


    幾日後,能來的人全都到了,眾人齊聚行營自然是一番熱鬧。院子的前堂被臨時改造為議事廳,平日看著不小的堂間湧進來幾十人卻顯得有些擁擠,而當下正是戰時也就沒有那麽多的講究,當然也還要講究個尊卑有序。


    會場以十餘條長案圍成一圈,上首趙昺居中,左右是幾位隨扈的重臣。兩邊文武依次落座,這些皆是各部和一路州府主官的待遇。而僚臣們則自有把椅子,連個桌子也沒有,不過每個人都有杯熱茶卻是一視同仁的。


    趙昺落座,眾臣施禮後才各自落座。此時外邊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堂上周邊有火牆,又在四角點了火盆,卻是溫暖如春。寒暄幾句後,趙昺示意陸秀夫對當前國內和新複之地的政治和經濟形勢進行了介紹,而後江鉦又對現下的軍事抬勢和敵我雙方局勢做了報告,讓大家對當前的形勢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


    接下來,各路地方官員逐一匯報接收新複之地後的情況以及麵臨的問題。各地情況雖有差異,但現下最要緊的還是由於北地百姓對大宋能否戰勝蒙元持懷疑態度,加之當地豪強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煽動百姓對抗,甚至結寨自守對抗朝廷,襲擊和殺傷派駐的官員,導致政策推行阻力很大。


    因此路府諸臣希望遣兵剿滅散落各處的殘軍及打壓與朝廷為敵的那些地方豪強,鞏固新複之地,才好推行宋法……但不等他們說完,就被韓振打斷,其道:當下最緊要之務是迅速向大都進兵,隻要攻取大都民心則定,而那些匪盜不過是疥癬之患,此時分兵隻會導致兵力分散,導致無力北進,錯失攻取大都的良機。


    “臣等請陛下速速下旨結束休整,繼續北進,奪取大都,複我中原!”韓振的話音一落,莊思齊、孫愷、賀振國等諸將起身齊齊施禮道。


    “哦,爾等也讚同迅速北進,奪取大都?”趙昺笑著問道,而看看其他幾位雖然沒有起身明示,卻也是蠢蠢欲動。若非對他們十分了解,還當眾將是要逼宮呢!


    “陛下,當前蒙元偽帝已經下旨令塞外諸王領兵勤王,調草原諸衛入京,又下令各地簽征戰馬和青壯,積極備戰。再行拖延,待敵大軍雲集,再攻大都將困難重重。”莊思齊首先施禮上諫道。


    “韓副使和莊都統所言極是,如今山東和河北兩路大部已入我朝之手,距大都不過四百裏。且敵連戰連敗,已成驚弓之鳥,而我軍當下連戰連捷士氣正盛,末將願做先鋒,一個月定兵至大都城下!”孫愷施禮請戰道。


    “末將等皆願領兵北進,為陛下攻取偽元京師,俘敵酋,完成陛下收複中原宏願!”其餘諸將也施禮道。


    “他們都積極請戰,你們怎麽都不吭聲,難道是怯戰了?”趙昺用手點點韓振等人,又指指田忠、陳鳳林、劉誌學道。


    “陛下可冤死末將了!”陳鳳林聽罷起身好像吃了二斤黃蓮似的苦著臉笑道,“末將自入帥府便知陛下向來以收複中原,逐韃虜於塞外為己任。因此若說攻取大都最急的就是陛下了,現下兵臨城下卻又下令休整,暫緩北進定然有不得已,所以……”


    “嗬嗬,正是如此。陛下放棄大好的北進時機,必是有緣由的,我們雖然心急,卻也不好添亂了!”劉誌學也笑著道。


    “你們幾個老滑頭……”韓振聽了幾位部將的說辭,搖頭苦笑道。他們私下裏跟自己不住的抱怨陛下下令休整,而到了正式場合卻又拉稀了,讓他真是無語了。


    “朕知道你們皆想一鼓作氣攻取大都,我也是如此,恨不得如爾等一樣親領一軍明日便將王旗插在大都城頭。可朕卻俗務纏身,有著諸多的緣由下令停止北進。馬侍郎先說說你的困難吧!”趙昺抱怨了幾句,壓手讓眾將坐下,又指指戶部侍郎馬瑛道。


    “陛下,諸位上官、同僚,吾非是故意推脫責任,與大家叫屈,而是實在有苦衷!”被陛下點名,戶部侍郎馬瑛起身先向眾人施禮道。


    “大家也知,我軍北伐前設置了多處屯糧城,總計達八百餘萬石,此後朝廷又籌集數百萬石糧草準備北運。但是戰局發展出乎意料,兩月間已然收複失地千裏。初時天氣尚暖,水路通達可以勉力供應大軍。而今江北糧食堆積如山,可淮河已經封凍,水路斷絕,隻能用船運至江北,再從陸路轉運,實在是難以為繼。”


    “馬侍郎,既然糧草儲備充足,隻需多調集夫役便可,就地征發也無不可,何來難以為繼?”孫愷好奇地問道。


    “孫將軍事情豈非這麽簡單!”馬瑛苦笑道,“按照戶部測算,每名軍兵一月要需一石糧食,即便是加工後的精米和麵粉也要六鬥。初時參戰各部不足三十萬,且我軍進展神速,繳獲甚多,如此也可補充各部所用。”


    “而隨著參戰的兵力增多,輸送距離越遠,各部所攜帶的彈藥耗盡,被服損耗增加,這皆需自後方補充。加之敵軍聞風而逃,臨走時不僅將府庫儲存的糧食物資帶走,還將百姓手中的糧食劫掠一空,帶不走的也皆焚毀,繳獲甚少。”


    “如此一來我軍所需日漸增加,而新收之地的百姓也需賑濟,路途越遠損耗也愈多,以致糧草輜重的消耗成倍增加。可新收之地不靖,時常有匪寇劫掠運輸的輜重糧隊,而護送的兵力不足,往往造成極大損失,我們雖征集了二十餘萬夫役輸送糧草,但依舊難以滿足所耗!”


    “唉,不瞞諸位將軍,而今前線的糧草隻能滿足半月所需,再行北進,各部就有斷糧之虞了!”馬瑛歎口氣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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