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劃出了道,田忠和韓振兩人對視了一眼,仿佛便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他們兩個都以為這是一個機會,敵將張珪統領的必然是侍衛親軍的精銳,打掉其對以後的作戰極為有利。但如何在限定的時間內將這五萬人聚殲卻並不容易。


    張珪是蒙元名將張弘範之子,自幼長於軍中,亦是張氏家族後一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若是行動早了,兩部已經掃清了山東和河南殘敵,其必不會貿然深入鑽進這個陷阱;而若行動晚了,他領兵進入大名憑堅城據守,則會給攻城造成困難,甚至打成持久戰。


    所以最好是待張珪部進入陷阱後,兩軍能迅速封閉開口,並對大名府城完成合圍,將其殲滅於城外,然後再集兩部的力量攜勝利之威攻克大名城。


    這個設想很好,但是田忠二人都知道兩部分散在三地作戰,要想能夠同時完成攻克三座城池,然後再迅速對增援之敵完成合圍,並予以聚殲,而後再攻取大名城。這不僅需要兩部的密切配合,還需要周密的計劃,及能夠連續作戰的考驗。


    如此部署他們兩位主官將承擔著極大的責任,一旦失誤放跑了敵人,或是導致打成持久戰,不但累及聲名,影響到北伐,自己也會遭到軍法懲處。而遵循陛下的部署,能打則打,不能打則將其逼退,他們不需要承擔任何風險和縱敵的責任。


    但兩人為了下一階段戰役的順利展開,還是決定在大名聚殲來援之地。當日田忠和韓振沒有折返駐地,而是經過通宵達旦的商議,共同起草一份攻取大名府的作戰計劃,並在次日呈給皇帝,請求得到允許。


    趙昺看後沒有多言,說自己隻要結果,具體仗如何打,他不幹涉。缺什麽東西,可以盡管提,要錢給錢,要物給物,要官給官。他如此等於將指揮權完全下放,而之所以這麽做,不僅是相信他們的判斷,也是為以後的大戰積累和總結經驗,畢竟他們都是頭一次組織這麽大的戰役,而後邊還有更為艱難的戰鬥等著他們……


    送走了二人,但趙昺腦袋更疼了,他們給各給自己留下了一個難題。


    隨著西線戰場的勝利,開封和洛陽被收複,也就意味著趙氏鞏義祖陵已經重歸大宋。田忠在收複兩地後便已經派兵駐守看護,可皇陵的現狀實在不樂觀。


    趙昺知道在大宋開國之後,於乾德元年趙匡胤命司天監趙修己、內客省使王仁贍等改卜安陵於西京鞏縣之鄧封鄉,將埋葬在東京東南的父母的遺骨遷葬到鞏縣西南,並開始營建宋陵,自此前後經營達百餘年。


    在靖康之變後,北宋滅亡,國土淪喪,大宋皇陵也是曆經浩劫。首先金在中原扶植的“大齊”皇帝劉豫對宋陵進行大規模盜掘,所有陵墓無一幸免,陵上建築被破壞殆盡,陵內珍寶被洗劫一空。


    南宋建立後,有人曾在臨安市場上出賣一隻水晶製作的柱子,為皇室購得,宋高宗見到注子不禁流淚,說此是先帝哲廟陵寢上物。紹興年間,嶽飛部北伐收複宋陵,曾對宋陵進行修茸。但不久,嶽軍南撤,宋陵又淪入金軍之手。


    隨後占據中原的女真人將宋陵建築徹底毀壞,珍寶被盜掘一空。秘書少監鄭剛中出使途中繞道至宋陵巡看,在筆記中記述:各陵上的建築物已“顛毀大半”,有的則已被兵火焚盡,隻剩下“林木枯丘”。


    十餘年後,南宋太常寺少卿方庭碩,出使金朝時到宋陵察看,發現各陵均被掘開,宋哲宗的屍骨露擲在永泰陵外,就脫下袍服,將哲宗屍骨包裹起來,重新置放陵中。


    入元後宋陵再次遭劫,陵區已經“盡犁為墟”。為了徹底熄滅宋人心中的念想,元朝僧人楊璉真迦以極端的方式毀壞了南宋皇帝的陵寢,北宋的皇家陵園也被一把大火燒盡,北宋皇陵的地麵建築蕩然無存。再後來,趙昺前世就知道宋朝皇陵被毀嚴重,早就成了荒塚丘土,以致現代盜墓賊都懶得去光顧,考古學家也認為失去了考古價值不願理會。


    大家都知道自家祖墳被人刨了,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自高宗趙構皇帝以下皆被視為奇恥大辱,但他們能做的也隻能是淚流不止,徒歎奈何。而南渡之後,也隻曾借宋金和議及使臣出使之計拜祭,曆代皇帝都未能親往鞏義皇陵祭拜祖宗。


    趙昺也覺得自己倒黴,來到這個世界竟做給祖宗們擦屁股的事情了,為了保護紹興皇陵他出兵江南,好歹保住了臉麵,沒有被楊璉真迦給挖了個底兒朝天。現在那邊剛整治的安穩了,又要為老祖宗們的陵墓操心,給他們重整安眠之地。


    重修皇陵之事事關皇家聲譽,也關係到國家的臉麵,無論從哪個角度都需要盡快加以修繕,趙昺亦要前去親祭。但那邊戰事尚未結束,且他的行蹤還在保密中,現下他隻能讓江璆攜禮部和工部官員先行前往勘察損毀情況,並加以初步修繕。


    如果修繕祖陵還算是趙昺的家事,那麽另一件事就是事關天下的大事了。在東線攻占山東之中,已經收複了曲阜。而大家都知道曲阜乃是孔聖人的家鄉,也是孔氏祖廟所在地,且孔門是中華民族兩千多年傳承下來,沒有中斷的一個家族。


    這個家族繁榮到什麽程度呢?不管哪個朝代他們家都備受推崇,不管哪個民族統治中華大地,他們家都能夠成為文化道德的榜樣。而衍聖公,正是曆朝曆代朝廷給老孔家官方冊封的一個職位,是孔子嫡長子孫的世襲封號。


    不提它朝,從宋朝開始,宋仁宗就將孔子的嫡長子孫冊封為衍聖公,相當於就是給孔聖人繁衍後代的代表人物。而到了南渡之後,這個問題變得複雜了。


    徽宗時期,孔子的第四十七代嫡長孫孔端友襲封為衍聖公。可惜不久就出現了亂世的局麵,金兵大舉南下,孔端友為了保住孔家的傳承寶物,所以攜帶著南下,投奔在臨安建立南宋的高宗趙構。


    這個時候孔門還隻有一位衍聖公,那就是孔端友。可是金人也想要扶植起一位衍聖公,以此證明他們才是正統王朝。當初孔端友南下的時候,他的弟弟一門是留在北方守住孔林和孔廟的,所以沒有跟著南下,這就成了金人利用的籌碼。


    所以金人先扶植起了偽齊政權,劉豫出任偽齊政權的皇帝。讓劉豫出麵,將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的兒子孔璠冊立為衍聖公。這個時候就出現了南北兩宗衍聖公的局麵。南邊是孔端友這一支,他們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孫係,而北邊是孔端操這一係,他們是金人扶植起來對抗南方的籌碼。


    從身份角度來看,嫡長子孔端友這一脈當然是正統,可是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孔端操這一脈駐守在曲阜的孔廟和孔林,所以他們也不能說不是正統。


    要是隻有南北兩宗也就算了,到了蒙古人南下的時候,衍聖公的情況再次發生了轉變。當時曲阜孔廟駐紮的衍聖公是孔元措。他是金人扶植起來的,可是蒙古人南下進攻金朝時,就不得不學習孔端友南下避難,他跟隨著金朝政權到了汴京,而曲阜孔廟則讓他的族兄孔元用來負責打理。


    蒙古人到了曲阜,發現衍聖公不見了,索性就在當地改立了一個,他們將孔元用、孔之全父子倆立為了衍聖公。這麽一來情況就更複雜了,在南宋有孔端友這一脈的衍聖公,在金朝有孔元措這一脈的衍聖公,後來蒙古占領曲阜又有了孔元用這一脈的衍聖公。


    中華大地上同時出現了三派衍聖公,誰都覺得自己是正統衍聖公。一直到蒙古人打下了汴京城,金朝的衍聖公孔元措被蒙古人活捉了,於是他又被蒙古人立為了衍聖公,之前他們立的衍聖公孔之全就被廢掉了,充任了曲阜令,可這麽一來南北兩宗衍聖公的局麵再次出現。


    令人意外的是孔元措沒兒子,這下子問題又出來了,他死後沒有子嗣來繼承爵位,蒙古人無奈之下隻好把孔元措弟弟孔元孫子孔立為衍聖公。可是孔湞這個人出身有問題,他老媽已經改嫁了老李家,孔也跟著姓了李,所以沒多久就被廢掉了。


    事情就一直到蒙古南下滅宋之間這段時期,中原是沒有衍聖公的,待滅宋後忽必烈就讓江南襲衍聖公孔洙入覲欲立其為正統。而這時尚遠在瓊州的趙昺一氣之下不僅將北狩接受蒙元封號的德祐帝及皇親國戚開除宗籍,連衍聖公一道給廢了,且沒有另行敕封。


    而孔洙可能出於自身考慮,覺得如果接受元朝任命,需要定居曲阜,不能南返,孤身一人在曲阜做衍聖公,肯定會受到北宗孔氏激烈的排擠和刁難,因此他選擇了謝絕了衍聖公的封號。忽必烈也被此事搞煩了,索性選擇暫時不立衍聖公了,實際上這時衍聖公的封號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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