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文淵殿卻是彌漫著肅殺的氣氛,沒有了絲毫斯文氣息,此時除了輪值宮中的各省部主官外,樞密院各司亦派員入駐宮中參與輪值。盡管官員們都盡量輕手輕腳的走路,壓低聲音說話,但是在充滿火藥味的大殿中仍難免傳來壓抑的爭執聲,打破了宮中的肅靜。


    趙昺自戰爭打響前的十餘日便沒有回過後宮,皆吃住在此,將精力全部放在北伐上。清晨,他與輪值的江鉦和文天祥、高應鬆、鄧光薦等人共同用過早餐,順便商議和問詢一些事務,而後轉到作戰室進一步溝通情況。


    “陛下,東線進攻速度很快,超過了我們的預計!”徐無難引領著眾人來到地圖前,介紹前方的戰事道,“由於敵軍備戰鬆懈,且分駐各地,一時間難以集中,在我軍驟然的打擊下難以組織起有效的抵抗,沿邊的州縣盡皆被攻陷。”


    “陛下以牛刀殺雞,打了蒙元一個措手不及,使敵潰不成軍,旬日便複地百裏,收民萬戶。”江鉦看著插著小紅旗的地方笑道。


    “朕可不敢居功,此皆是諸位臣僚謀劃之功。”趙昺笑著擺擺手道。


    但是其所言不錯,在戰事初起之時,他便令韓振統一指揮駐徐州的第一軍、夏邑的第二軍、山陽的第五軍和配屬的騎兵第四師、五師,炮兵第三師,及淮北邊軍三個師約十五萬兵力向山東發起進攻。


    而蒙元山東方麵屯駐的除了濟南王也隻裏、濟寧王察罕帖木兒、鎮東王合帶各領的宗王軍外,隻有地方行省軍和宣慰司部分屯駐軍,合計不過六萬餘。宋軍三倍於其的兵力形成了碾壓性的優勢,再加上武器上的差距,形成絕對性的優勢,以牛刀殺雞形容並不為過。


    “臣等可不敢領功!”文天祥拱手略一施禮道,“此戰初勝臣以為既有我軍強大的原因,亦有蒙元方麵的誤判。”


    “首先蒙元朝廷方麵一直抱有僥幸心理,以為我朝不會對他們發起全麵的戰爭,此從鐵穆耳仍滯留上都,至今仍遣使來臨安談判便可以看出來;其次,鎮守地方的宗王軍已經腐敗墮落,他們隻想聚攏錢財,爭權奪利,將所屬軍隊用於內鬥,而非抵禦我朝。使他們在我朝大舉進攻之時,軍隊還分散在各地屯地搶收夏糧,或防禦盜匪劫掠,各方不肯相互為援;再有地方行省在宗王的打壓下權力喪失,手中缺兵少將,無力鎮守屬地。”


    “嗯,文相所言不錯,蒙元對於我朝北伐缺乏警惕,乃至被我所乘,接戰後一觸即潰,甚至聞風而逃,讓我軍以極小的代價取得大勝!”趙昺點頭並不否認,而他也明白在大勝之時也需有人對時局保持清醒的認識,卻非盲目的樂觀。


    “陛下,臣以為蒙元方麵此時應該有所警醒,將兵力集中於設防嚴密,城垣堅固的重鎮,堅守待援,再如前時那樣一日百裏的高歌猛進將不複存在。因而臣請陛下下旨告誡各軍要戒驕戒躁,做好打硬仗和長期作戰的準備!”文天祥建議道。


    “準奏!”趙昺言道。


    “陛下,現下戰事進展已經超過我們的預計,第四軍孫愷部出武勝關攻取了開封,渡河成功占據了封丘,但也將左翼暴露在外,有被敵河內截斷歸路,陷入重圍的危險。臣建議西線諸軍應提前發動攻擊,掩護第四軍的側翼,同時完成占據河南全境,進軍河北的第一階段部署!”江鉦適時接過話頭稟告道。


    “準,命駐襄樊第八軍田忠部及配屬的騎二師和炮三師進攻南陽,按照計劃與第三軍莊思齊部相互為犄角攻取河南府路和洛陽府路,而後以田忠為西線行軍總管,統領三軍及配屬各軍占領河內諸州縣。”趙昺點指著地圖言道。


    “陛下,第十二軍和第十三軍已經通過海運到達海州港,是否按照計劃轉向登州加入東線作戰?”江鉦又報告道。


    “陛下,還要加強山東方麵的兵力嗎?”文天祥有些詫異地道,“山東已經有兵力十五萬,再增加兩個軍的兵力,將有二十萬之重,後勤補給將愈加困難!”


    “盡管山東戰事進展順利,但是隻有在蒙元二線增援兵力達到之前解決山東問題,然後集中兵力進入河北與敵主力決戰。且現在海情尚可,適於登陸作戰,可以與敵雷霆一擊。”趙昺拍案道。


    “陛下,如此一來西線兵力相對羸弱,而他們左翼便是敵中書省的山西宣慰司,那裏屯駐著十數萬侍衛親軍,頗具戰鬥力。若是不予加強兵力,恐怕深入河北後將有遭到其迂回包抄之虞!”文天祥用手指點點地圖擔憂地道。


    按照皇帝的部署,現下除了防備陝甘和安南及駐紮川蜀的禁軍已經盡數參加北伐,機動兵力除了保護京畿的護軍已經無兵可派。一旦某處戰事失利則無力封堵戰役缺口,讓敵軍乘虛而入,導致整個戰線動搖。


    而山西與河南和河北接壤,現在陛下的部署兵力偏東,西線側翼空虛,不僅側翼受到威脅,且若敵遣輕騎突襲後方,則可以斷絕補給線,毀損輜重重地的危險。這種戰例在曆史上不勝枚舉。


    當年的官渡之戰中,袁紹將全軍的糧秣集中於後方烏巢的決定,招致曹操奇襲而被焚之一炬導致全軍崩潰。但這從常理上講並無不妥,處於外線作戰的大兵團,往往都會在戰線縱深構築一個乃至多個糧倉。


    這樣做的好處大致有二:其一,在後方運輸因為氣候、動亂、敵襲等因素而出現短暫停滯時,依舊可以保證前方短期內調用不缺;其二,在前線作戰失利的情況下,位於後方的糧秣仍有時間轉移,不至於悉數落入敵手,甚至糧倉本身也能成為一個挽回頹勢的防禦支撐點。


    正因如此,雖然有了袁紹的前車之鑒,古今中外仍有不少戰略家犯過與其相同的錯誤。因而文天祥以為這個漏洞不填補,對於戰事發展始終是個隱憂。


    “文相不必擔心,山西宣慰司的蒙元侍衛親軍乃是為了護衛京畿而設,又是兵仗甲械重地,不容有失。因此除非大都受到威脅,其軍不會冒著丟失輜重要地丟失的危險擅動其軍的。”趙昺解釋道。


    “陛下,事有萬一,若是蒙元發現漏洞後不惜涉險,我軍豈不危矣!”文天祥皺皺眉,他覺得皇帝向來心思縝密,對戰中輕易不會涉險,但今天對自己提出的問題含糊其辭的做了解釋,十分不解地再建議道。


    “文相,朕會做出妥善部署,絕不會給敵可乘之機的。”趙昺給了其一個寬心的笑容道。而其中內幕他當下是不會說的,賀惟賢經過數年的經營當下已然掌握了陝西局麵,待宋軍臨境便會戰場倒戈。但此事是機密,容不得絲毫泄露,否則多年的經營毀於隻言片語不說,還會失去最大的內援,所以隻能含糊過去,不願多說。


    當然,趙昺也非沒有後手,他手裏尚有充足的預備隊,除了禦前護軍外,還有水軍三個陸戰旅及遠征軍,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迅速完成集結,快速開赴戰場。但這張底牌他也不敢輕易動用,好鋼還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用了約一個時辰的時間,趙昺了解和處理了北伐相關的事宜,並由秘書監擬旨,交由樞密院以快馬傳遞到各處。稍後,應詔入宮的各省主官和相應官員到文淵殿參加廷議,商議和處理行政事務。


    自重新設立三省,外朝和內廷分家後,趙昺的工作量下降不少,從繁雜的公務中脫身。但是並沒有因此影響到國家行政,也沒有影響到他的權威。且經過幾年時間的不斷磨合與整改,國家行政係統的運轉暢通,他覺得自己即便是個昏君,不問國事,也不會影響到整個行政係統的運轉。


    所以現在趙昺除了處理應該尤其審閱的公文外,廷議的作用就是處理國家重大事務和製定重大決策,以及對有爭議的事宜進行商議,並作出決斷,當然這也是他參與治理國家的重要手段之一。


    今日的議題主要還是圍繞北伐進行的,除了物資調度、夫役的征募,還涉及到派遣官員接受新複之地等等。這些事情千頭萬緒,處理起來相當的繁瑣,但是又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也就需要趙昺拿出意見,或是對提議做出決斷。


    經過一上午的討論,諸事皆有了結果,大家才稍稍輕鬆下來,“陛下,何日前往軍前?”陸秀夫喝口茶後問道。


    “可能還需要些時日,而今各方探子傳來的消息稱鐵穆耳最為關心的非是當前戰事,而是朕的去向,想是欲以此來判斷此戰隻是想訛詐他些錢財,還是真的欲收複中原!”趙昺點點自己的鼻子道。


    “嗬嗬,陛下也就如他所願,暫留在京城,為我軍北伐減輕了莫大的壓力。”陸秀夫笑道。


    “不過紙裏包不住火,他很快就能發現咱們是來真的,是要奪他的江山的!”趙昺無奈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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