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一行在盛大的午宴中結束,當然別指望如當年張浚招待高宗一樣留下本流傳千古的菜譜,因為傾盡一位五品馬監的所有也難以湊出這麽一桌菜,也養不起堪比禦廚的家廚,所以吃的隻能算是一頓豐盛的‘鄉村’大宴。


    不過趙昺依然以為這頓飯吃的不僅高興,而且十分有教育意義,讓諸多的人看到了一位安於清貧,忠君愛國,不忘初心,恪盡職守的老兵,套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使這些身居高位者的心靈得到了洗劑,精神境界再次得到了升華。


    趙昺今天喝的有些多了,大家擔心騎馬不安全,便勸他乘車返回。“官家喝些熱茶吧!”吳曦端過新煮的茶說道。


    “嗯,你們今日沒有吃好吧!”趙昺接過茶喝了一口,笑著問兩人道。


    “我吃飽了,馮家娘子一個勁兒的給我布菜,後來實在吃不下啦!”陳淑揉著肚子嗔笑道。


    “臣妾也吃好了,地方上的飯菜雖然粗鄙,但是比之宮中的膳食別有風味!”吳曦點頭笑道。


    “官家,今日前去的皆是帥府甲子鎮起兵的舊將,隻有這點兒人了嗎?”陳淑問道。


    “雖然不止,卻也不多了!”趙昺歎聲道,“當年甲子鎮開府成軍,皆是潰兵遊勇和流民編成,加上韓振帶來的一營禁軍,水步軍共計四千餘人,經過這十餘年有的戰死、有的傷病、還有的轉入地方履職,活著的恐也不足一營之數了。”


    “嗯,官家不必傷感,他們為國為君盡忠,也算死的其所了!”吳曦言道。


    “話雖如此,但皇後未經曆過當年的事情,是難以體會到大家間的情義的。”趙昺搖頭輕笑道,“當年雖然艱苦,但大家生活戰鬥在一起,朕能叫得出幾乎所有人的名字,至今還記得他們的樣子。朕那時最怕的就是每逢戰後看到陣亡者名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此離去,隻剩下一個僅在夢中出現日漸模糊的身影。”


    “你們看看餘躍、吳峰、劉鴻他們這些人,常有人跟朕說他們還太過年輕,三十餘歲便封爵拜將,身居高位,實在是太過驕縱他們了。可那些人怎會知道,他們當年或是軍中遺孤,或是父母皆亡的孤兒,因為歲數尚小不能為兵,入老營中教養。可後來事態緊急,又不得不將他們這些稍長的孩子編入親衛營,隨護朕前往行朝繼位,有些人戰死在崖山才不過十四、五的年紀。”


    “彼時老營共收留了七百三十六個孩子,他們大部分都投入軍中,在十餘年的戰事中陣亡達四百多人。而朕的本意是想要撫養他們成人,平安長成,可最終卻害了他們,許多人沒有留下香火。”趙昺傷感地道。


    “他們感恩於官家的撫育之恩,也是死的其所!”吳曦輕聲安慰道,她也有些明白了為何這些驕兵悍將對皇帝為何如此忠心,而皇帝為何對他們又恨又愛,下旨懲處之時都是百般糾結,痛心疾首,那是因為其實在不忍心責罰這些曾經同甘共苦的愛將,又不能因為他們的過錯而枉法。


    “官家在收複鄂州後曾處死二十餘貪贓枉法的將領,但擔起了撫育其子女、照顧家人之責,至今歲歲從內府撥下錢款貼補他們家用,也正是因為報之當年追隨於國破之際的袍澤之情。且依然保留了老營,仍由內府出資撫育陣亡官兵遺孤。”陳淑這時在旁插言道。


    “嗯,正是有官家在前,才有今日麾下的效仿。馮少監其實日子可以過的不必那麽清苦,我問過其夫人才知他們親生的隻有兩女一子,餘者皆是他們收養的陣亡昔日袍澤子女,供養他們的父母,才使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吳曦言道。


    “這並不鮮見,即便我們家中也撫養有父親當年袍澤遺孤及因傷殘退役的麾下軍卒,照料他們的餘生。”陳淑卻是見怪不怪地道。


    “貴妃,我想將咱們的例銀拿出一部分用以資助那些退役的傷殘軍卒,以及帥府時期生活艱難的官吏和兵士,你看可否?”吳曦聽了略一沉吟問陳淑道。


    “好啊,如此既能為官家分憂,亦能讓軍民感娘娘的恩典!”陳淑聽罷毫不猶豫地應下,又道,“新年不遠,我們還可以縫製些新衣送於老營的孤寡們,使他們同感聖德。”


    “官家以為如何?”吳曦扭臉問皇帝道。


    “皇後有此心,朕甚是欣慰,要知軍民才是國之根本,而非是那些權貴們!”趙昺長舒口氣道。


    “官家拗讚了,皆是臣妾過去不懂事。”吳曦麵帶愧色道,“此次出宮陪官家北巡,臣妾感觸良多,才知官家當年創業的艱難,沙場上的驚險,百姓生計的艱辛。明白了過去所知所聞皆是片麵之詞,猶如井底之蛙,看不到天下,更無法理解官家的苦心。”


    “皇後有此感悟,實在是我朝百姓之福,也是朕的福氣,大宋的福氣啊!”趙昺好像不認識其一般上下打量著吳曦,直到其有些慌亂才大笑著道,惹得其嬌羞不已……


    十一月初十,大校閱結束,眾軍按照計劃返回駐地,皇帝行駕也啟程返京。趙昺他們依舊選擇乘船走運河,但他在船上的日子依然忙碌,上午或是批閱公文,或是與陸秀夫等隨扈大臣議事,而下午則與眾臣推演二次北伐,不過他們此次的重點卻非是軍事上的,而是關於戰爭成本的。


    大家都知道打仗也需要成本的,此事讓趙昺十分頭疼,其實也是曆代皇帝們頭疼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根源說起來還得賴在馬身上。


    自中亞大草原上的某個不知名的民族馴服了馬。很快,一個叫喜克索的野蠻民族把馬套上了他們的戰車,從此一種新的戰爭武器誕生了,戰爭的形勢也改變了。野蠻的喜克索人駕駛著這樣的戰車,跨過蘇伊士地峽,征服了古老的文明國家埃及。


    其他民族也紛紛學著喜克索人的樣子,發展出了各自的戰車,車戰的時代開始了。不過那時候的馬,還是一種很弱小的動物,無法承載騎士和他的裝備作戰,所以人們隻好退而求其次,把它們成群地拴在戰車上使用。


    即便是這樣,動力性能仍然堪憂,於是人們隻好拚命為戰車減重。但千年後,經過人類選擇進化後的馬,才逐漸變得強壯起來,可以馱載一個輕裝騎兵,騎射術隨之誕生。又經過牧人們幾個世紀的培養,與現代馬相似的“巨型”馬才出現。


    一旦牧人騎上了馬背,農夫的噩夢就到來了,因為戰車多少還需要有些工業基礎作為保障,騎兵則完全不需要。於是,牧人們所獨有的技術特點,使之在與農夫的對抗中取得了極其有利的地位。而在華夏帝國的曆史中,來自北方騎馬民族的入侵,一直是造成帝國崩潰的重要原因。


    在正統王朝中,西晉、北宋、南宋、明,直接或間接地為北方遊牧民族所攻滅;秦漢、隋唐都為抵抗這些遊牧民族的侵擾進行過規模不等的戰爭。哪怕是以北方遊牧民族身份入主中原的元朝、清朝,也難逃脫宿命:元朝初期曾和海都叛軍在西北長期征戰,準噶爾蒙古也給清王朝添過不少麻煩。


    幾乎沒有一個王朝,能夠逃脫被那些野蠻的遊牧民族侵擾的命運。輝煌的中原文明,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在遊牧民族入侵的浪潮中沉浮。那麽遊牧民族的優勢究竟在哪裏?十來萬軍隊、百來萬人口的野蠻部落,為什麽能戰勝疆域廣闊、擁有數十甚至上百萬軍隊、數千萬人口的文明帝國呢?


    在趙昺看看就是戰爭成本的問題。遊牧民族首領們則擁有優秀的騎兵,中原皇帝的軍隊主體是步兵。


    在水草肥美的夏季,遊牧民族們無所事事,以便讓自己的馬兒充分地休整長膘,等到馬匹肥壯的秋季開始發起侵略戰爭。這也正是以農耕為生的鄰居們剛剛收獲的季節,遊牧民騎兵可以預期取得更的戰利品。秋冬季節,中國北方大平原上的河流凍結成適合騎兵通行的坦途,枯萎的植被讓他們視野更開闊。


    在戰爭中,遊牧民族吃得簡單。如果餓了,可以在自己的馬兒身上打主意,經過拚命奔跑的馬兒,馬蹄部都會極度充血,蒙古人在馬蹄部位放血,吸吮一點血液充饑。如果馬群裏有母馬,他還可以用馬奶改善一下生活。所以在戰爭中,他們每個人都攜帶多匹戰馬,既可以不斷輪乘以保存馬的體力,也可以獲得更多的食物儲備。以這種方式,他們可以不停息地作戰十天左右。


    遊牧民族簡單獨特的生活方式,使他們的戰爭成本極其便宜。而中原王朝的皇帝們呢?他們則始終處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困境中。供養數目龐大的軍隊,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使得他們始終處於一個焦慮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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