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惟賢語出驚人,讓眾人都是一愣,而鐵穆耳卻是麵現喜色。從當下情況的看,他早就看出了大汗的心思,其不知道是因為被南軍嚇破了膽,還是在臨安做質子時留下了什麽陰影,反正麵對當下的形勢不願意回大都。


    “大汗,當前若想判斷南軍是否要北侵隻要斷明三點就可知道。”賀惟賢仿佛語不驚人死不休,又出言道。


    “賀萬戶請說!”鐵穆耳眼睛一亮,向前探探身子看向其言道。


    “是!”賀惟賢向上施禮後道,“一者,南朝皇帝親征,皇後監國的慣例。因而隻要察明南朝北巡的行駕中皇後十分隨行,就可看出是南朝皇帝親征,還隻是出門散散心。”


    “二者,南軍作戰嚴重依賴輜重,而南朝軍器坊和軍需作主要分布在江南,他們若是北侵必會大規模調動物資,而他們運輸依賴漕運,隻要探明近時南朝運河上通行的漕船多寡就能判斷出一二。”


    “三者,南軍北侵輸送輜重,要就近大規模征發夫役隨軍出征,諸位皆知出兵一萬,就需要倍數夫役,而動員大量夫役也需要時間。因此隻要大略察明南朝征發了多少夫役,也就大致清楚南軍要出動的兵力多寡,也就判明他們要發動戰爭的大小。”


    “臣現下就想到了這些,對錯還請大汗明斷!”賀惟賢說罷施禮道。


    “嗯,諸位以為賀萬戶所言是否可信?”鐵穆耳點點頭問眾人道。


    “賀萬戶說的極為有理,雖說禦駕親征,皇帝不會親臨戰陣,但是也有很大的風險,往往出征會以皇後監國,並立儲,以備不測。現下南朝皇後誕下嫡子,以其監國最為正當,一旦出事就可再立新帝,穩定朝局。”李思衍首先道。


    他是南朝人,又是南朝進士,當然最為熟知南朝的規矩,說出的話自然也最為可信。幾個人聽了皆是點頭,“嗯,迅速察明南朝皇後是否隨駕!”鐵穆耳立刻吩咐道。


    “賀萬戶不愧是國之棟梁,熟知軍旅事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常理,而我們的探子隻盯著南朝諸軍便是失策了。”安童接言道。


    “不錯,為了監視南朝軍隊調動,我們的探子損失慘重,卻沒有想到如此簡單的方法,真是舍本逐末,得不償失了!”闊裏吉思輕歎口氣道,“賀萬戶寥寥數語便道破了其中的玄機,若是吾早些請教便不會有此失誤了!”


    “樞帥言重了!”賀惟賢趕緊擺手道,“樞帥過去久在塞外領軍,未與南朝新軍有過交鋒,不明他們的用兵方式也不為過。”


    “是啊,吾從未與南朝大戰,所知亦多是道聽途說,有的說南朝軍威強盛,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火器十分凶猛。也有人不屑,稱南軍不堪一擊,一旦進入開闊的中原和漠南,他們根本就不是騎**熟的我朝大軍對手。現下聽賀萬戶一席話才知些許真相。”闊裏吉思點頭道。


    剛剛賀惟賢居然稱闊裏吉思不知兵,讓大家不禁暗為其捏把汗。這闊裏吉思可是自有從軍,威震大漠南北,且是當朝雙料駙馬,又官居樞密使,統帥舉國之兵。如此說話那豈不激怒了他,可讓人納悶的是他不僅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承認下來,這份氣度讓人不得不敬服。


    “下官當前主張暫留塞外,還是對大汗的安危擔憂。”賀惟賢卻似沒有發現一般,輕歎口氣接著道。


    “哦,賀萬戶有何憂慮盡可道來!”不等他人說話,鐵穆耳迫不及待地催問道。


    “南朝當初在我朝征討江南之時,幾已亡國,隻能據守瓊州彈丸之地苟延殘喘。而南朝在我朝多次征剿之下不但未能滅國,反而重新複國,憑借的並非是馬步軍,其實是依仗的正是其強盛的水軍。”賀惟賢言道。


    “不錯,南朝據守瓊州之時,不僅時常以水軍騷擾東南沿海,且我朝二十餘萬水軍先後皆敗於其手,折損的船隻數千,而今幾乎損失殆盡,再無昔日之威。麵對南朝水軍的侵擾,也隻能避於港中,不敢出戰。”安童是經曆過那個時代的老人,對往事十分清楚。


    “嗯,朕在南朝之時,曾經見過駐泊於杭州碼頭的南朝禦前水軍,停泊的巨型海船高大威武,搭載的火炮就有四十餘門,而中型戰艦更多,皆裝備火器,若是整個艦隊隻一個齊射,估計我們這座小城就會被夷為平地。”鐵穆耳心有餘悸的點頭道。


    “正是如此,據傳前時南軍征討汪氏,就是由襄樊派出水軍溯漢江而上,船隊炮擊沿江州縣,城垣無不立毀,我朝軍卒皆閉門不敢戰,隻能任其直至漢中,不日舉城皆降。想見其水軍隻雄壯。”闊裏吉思言道。


    “大汗可知為何近兩年我朝輸往西域及窩闊台、察合台等國的絲帛為何滯銷,價格也是一降再降嗎?”賀惟賢再問道。


    “難道不是他們間我朝勢衰,刻意打壓價格嗎?”鐵穆耳有些拿不準地道。他知道在蒙古人當初打天下時候,成吉思汗給自己的兒子在各地皆劃有封地,以致當下彼此間相互交錯。而在蒙元也尚有察合台和窩闊台汗王的‘五絲戶’,盡管彼此間關係不睦,但每年仍要向他們輸出數十萬匹絲帛,他們也借此發展貿易。


    “以臣所知,並非如此,而是江南絲帛大量輸出到西洋和南洋各國,以致絲帛價格下降。”賀惟賢道。


    “不會吧?!”安童驚訝地道,“以吾所知,我朝平江南後也曾大力發展海貿,向南洋和西洋販賣絲帛、瓷器和茶葉,但是沿途諸國要麽壓價收購,要麽科以重稅,要麽就是直接派軍劫掠,絕無任人大肆販賣的事情。”


    “南朝初時亦是遭受沿途各國的強買強賣,而前歲南朝皇帝派出一支水軍遠征西洋,一年間破城上百,征服城邦數十,威震諸藩國,迫使他們簽下城下之盟,開放榷場,免除關稅。使得南朝貨物行銷諸國暢通無阻。”賀惟賢道。


    “南朝水軍已經恐怖如斯嗎?居然可以誇越大洋萬裏遠征,一歲間就征服諸多城邦、藩國!”安童聽了倒吸口涼氣,他為相二十多年,自然清楚他們為了發展海貿付出了多少代價,卻也無力遠征西洋,就是兩次征討東瀛也是損兵折將二十多萬,數千艘戰船有去無回,使得他們的水軍元氣大傷。


    “吾是聽聞前來太原收取稅賦的窩闊台使臣所言才知,而後又有行商過境亦是如此說,才不得不相信!”賀惟賢歎口氣又道,“而這也正是吾所擔心的,南朝數萬水軍可以萬裏遠征,那麽盡可遣水軍跨海自清州登陸,進入京畿腹地。而清州距大都快馬不過一日路程,也就是說南軍完全有能力繞過黃河天險,不必一一攻取沿途的重鎮就能直逼大都城下。”


    “噝……”殿上眾人聽罷皆是倒吸口涼氣,手腳發涼,當下他們的大部分兵力皆布置在山東、河南一線,京畿地區隻有十萬侍衛親軍,但是若是南朝跨海來襲,甚至不等他們趕到就已經兵進大都城下。若是調動前線的宗王衛軍回援,那麽與之對峙的南朝大軍就會如潮水般乘虛而入,追殲失去城池庇護的軍隊,而後果如何他們皆不敢想象。


    “南朝即便有如此能力,但是大都城池高深,即便周邊諸軍來不及趕到,城中也尚有不下五萬之兵,他們想要短時間內攻克城池幾無可能。隻要能堅守城池一個月,各處的勤王之軍就能陸續趕到,反而是他們孤軍深入深陷重圍,麵臨被圍殲的結局。”靜了片刻,李思衍說道。


    “嗬嗬,李相雖說是南朝人,卻根本不了解當下南軍的戰力。”賀惟賢輕笑著搖頭道,“上次南朝北侵攻打壽州,我們皆知壽州乃是四戰之地,城池曆朝經營千年年,險峻雄偉,壕深城高,從未被正麵攻取過。


    “但是南軍攻打此城勸降不成後,以火炮轟城一晝夜,次日城陷,滿城房屋損毀殆盡,數萬軍民生者寥寥,死屍枕籍如山,連城門都堵住了,而此戰南軍幾無傷亡。當聞知壽州城陷,也是幾無人相信,而後查明南軍出動的僅為一軍,他們擁有火炮不過百餘門,可占據雄城,內有上萬精兵,外有援軍的情況下,仍然未能堅持數日便城破人亡了。”


    殿上眾人又陷入了沉默,若是南軍真有這麽恐怖的戰力,跨海來襲大都城。而已現下南朝水軍的能力和擁有的大量商船,搭載數萬步軍並非難事,他們隻要爭取在周邊的援軍趕到之前攻破城池,據城固守,那麽形勢就會產生逆轉。


    布置在前沿的大軍被截斷退路,更恐怖是若是大汗被俘獲,或是遭到不測,蒙元也就此亡國了,“唉,幸虧朕沒有貿然回京,否則真有覆巢之虞啊!”好一會兒,鐵穆耳長舒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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