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沉重的木槌擊打在拋石機的弩機上,重錘猛地落下,梢臂驟然揚起,又擊打在橫梁之上。梢臂頓止,臂端上的彈兜在強大的慣性下依然借勢上揚,裏邊盛放的巨大石彈脫離了約束,發出攝人心魄的嘯聲衝向高空,力竭之後向下墜去。


    ‘轟、轟、轟……’墜落的石彈如流星般砸在宋軍陣前數十步的草地上,剛剛吸飽了雨水的土地變的十分鬆軟,沉重的石彈落深深的陷入其中,巨大的衝擊力下激起了數丈高的草屑和泥沙,又如驟雨般的落下。


    “哈哈……他們怎麽就不怕?”看到回回炮顯現出的巨大威力,史弼不由的放聲大笑,可突然又像被抓住了脖子的鴨子般戛然而止。


    在他想來,宋軍看到石砲顯威後,應該被其震懾,驚慌失措的四處躲避,甚至會掉頭就跑,衝亂自己的陣腳不戰而退。但眼前的宋軍陣型絲毫未亂,就是最前排的兵丁都沒有後退半步,連濺到臉上和身上的泥沙都沒有抬手拭去,依然保持著持槍肅立的姿態,他想象的情形根本就沒有出現。


    “重新裝彈,再射!”史弼愣了片刻,馬上也反應過來,這些宋軍有別於自己前時遇到的宋軍,可他依然不甘心的轉身呼喝道。


    阿裏罕聽了卻是一臉苦相,回回砲炮架巨大,適於擺放在空闊之地,以利於炮手展開方便操作。樊城算是大城,城牆頂寬十餘丈,可並行兩車,炮台還要寬一些。但是對於回回砲這種體量極大,且又需要上百名士兵操作的家夥來說,都會顯得逼偃狹窄。


    因此回回砲根本就不應該擺放在城上,而是布置在城後寬闊之地,以利於士兵操作。但是史弼為了彰顯武力,執意將回回砲搬上了城頭,於是不得不費了大量人力將炮架拆開運到城上重新組裝,將沉重的石彈吊上城頭。而現在要重新裝彈,又何談容易。


    “哈哈……南朝小兒是在嚇唬老夫嗎?”在戰事一觸即發的時刻,史弼又突然扶牆大笑道。


    “總管又有何發現?”阿裏罕扭臉苦笑著問道。


    “阿裏罕,你看宋軍陣中隻有數輛橋車,一件攻城器械皆無,他們是肋生雙翅,還是會飛簷走壁,真當樊城是紙糊的了!”史弼指著已經開始變陣的宋軍陣營冷笑著道。


    “哦,還真是如此,難道南軍隻是城前示威?不會是要挖掘地道潛入城中吧!”阿裏罕定睛觀瞧,果然在城下宋軍陣中沒有看到高大的攻城車、衝車等大型攻城器械,甚至連攻城必備的雲梯都沒有,他驚疑不定地道。


    “挖掘地道?!這樊城雖說是土城,卻也是以巨石為基。且昨日大雨,掘地兩尺就可見水,他們不怕把自己淹死,盡管來挖!”史弼聽了冷笑連連地不屑道。


    “總管所言甚是,他們倉促攻城,那是自尋死路。看來盛傳小皇帝極善用兵,戰無不勝,看來不過爾爾。”阿裏罕也笑著道。


    “其不過黃口小兒,且南人甚是虛偽,勝了幾陣小仗,便大肆吹噓,斬首數枚,就敢妄稱過千,其實不過一草包!”史弼摸著胡子極為不屑地道。


    “總管,南軍這是要做什麽?”兩人說話間,阿裏罕向城下看了一眼,但見宋軍前鋒突然散開,蹲伏於地,後邊退出十數門炮車,他驚訝地道。


    “他們是想以火器轟塌城牆真是做夢,便是這回回砲發射的巨石也難以輕易將城牆砸塌,不必太在意,做好封堵準備即可!”史弼倒是見識過宋軍的火器,但是依然以為不足懼,笑笑說道。


    “總管,火器犀利,還是下城避一避的好!”阿裏罕還是謹慎地道。


    “老夫槍林刀叢中走過,豈能懼了區區火器!”史弼挺挺腰板十分硬氣地道。


    ‘轟、轟、轟……’城下突然傳來陣陣爆響聲,但見隨著雨前悶雷般的轟鳴聲中,火光閃爍,煙霧騰起,碗大的彈丸呼嘯而來。


    ‘嘭’的聲大響,一枚炮彈砸在女牆上,頓時磚石飛濺,垛口被生生砸塌,隱於其後的兵丁隨之倒飛出去,口吐鮮血,備甲的胸部塌陷,眼見不活了。轉瞬間整個城牆上皆遭到轟擊,有的彈丸直接墜到城牆之上,中者非死即傷;有的命中城樓,彈丸直接透牆而過,墜到城下;而有的擊中了投石機,厚達兩尺的支架被瞬間被砸斷,炮架轟然倒塌。


    “總管,敵軍炮火凶猛,下城暫避一時吧!”阿裏罕暗歎史弼不愧是沙場老將,眼見炮火來勢凶猛,便看年歲大,立刻便屈身彎腰躲在了城垛之下。見一輪炮火過後,他急忙拉起其喊道。


    “不可,吾為主將怎能畏敵砲石,立刻發砲反擊!”史弼卻是不肯,抖抖身上的土,大聲呼喝道。


    “快發砲!”阿裏罕扭身看看城上,雖然有拋石機被擊中損毀,可大多數還能使用,對兵丁們喊道,令他們加速裝彈,馬上反擊。


    可是不待他們做好準備,宋軍的第二輪炮火已經再次響起,而這次發射的非是實心彈,卻是開花彈。一時間城上彈片紛飛,火光衝天,城上不及躲避的兵丁受創倒地。而負責操砲的士兵聚在一起,隻一顆炮彈落入人群,便炸到一片,導致炮手傷亡慘重。


    “發砲、發砲……”宋軍炮火凶猛,而己方卻啞了火,史弼大怒抽刀威嚇道。


    威逼之下,炮手們再次舉起來操做拋石機,但是宋軍的火炮發射間隔越來越下,且有更多的火炮加入炮擊,火力變得綿密起來,城上兵丁的傷亡在不斷增加。而敵軍的炮火則更多的指向拋石機,在此關照下炮架被擊毀,兵丁死傷一片,在兩架拋石機勉強將石彈發射出去後,炮手們也堅持不住了一哄而散尋地躲避,至於打中沒有打中卻也沒人關注了。


    阿裏罕縮在女牆根兒不敢動分毫,聽著炮聲稍弱才探出頭來從垛口向下偷瞄,卻發現宋軍正在向前推進,十幾門大家夥仍在斷斷續續的發射,卻有炮口小一些的在向前推進。而由幾個兵丁就能操作的小炮多達幾十門,他們已經運動到了距城牆不足二百步的地方,向城上快速的發射。


    最讓阿裏罕驚恐的是宋軍在炮火的掩護下分成兩隊向前推進。樊城北門共有四門,敵軍一路衝向東側的屏襄門,一路衝向西側的朝覲門。由於己方被宋軍火炮壓製,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稀稀拉拉的箭矢根本無法阻擋敵軍的進攻。


    阿裏罕看著心中一陣惡寒,宋軍選擇的攻城點很是刁鑽。他知道這兩座城門雖小,卻沒有修築甕城,隻要城門一破就能直接突入城中。而讓他不解的是宋軍還是如前時一樣,前鋒推著的兩輛車橋突進,而後邊歸屬的士兵除了手中的武器並無攜帶攻城器械。


    史弼推開持著大盾的士兵,他前有城牆,後有大盾和肉盾保護,倒是毫發無損,可灰頭土臉是免不了的。他探頭向外看看,隻見城上硝煙彌漫,死傷遍地,而看向自己的‘寶貝’皆已經仆倒,成了一堆堆廢柴時,不禁哀嚎道:“我的回回砲啊,怎麽全毀了!”


    “總管勿要哀傷,毀了還可以再造,敵軍現在已經逼至城下,開始架橋過壕了!”阿裏罕見狀大急,一邊安慰,一邊稟告道。


    “趕緊調集兵丁上城據守,絕不能讓他們進城!”此時宋軍的炮火開始轉移,集中向東西兩側的城門射擊,壓製試圖反擊的己方部隊。而攻打朝覲門的宋軍前鋒已經將橋車推入壕中,正在調整位置,固定浮橋,他急忙傳令道。


    屯於城下的元軍迅速沿著通往城上的馬道上城,弓箭手彎弓搭箭向城下發射,可一輪射擊剛過,城下槍聲大作,不及退回的弓箭手紛紛中彈倒地,可憐他們躲過宋軍的炮火,卻沒有躲過宋軍的火槍攢射。這時才有人發現宋軍後續部隊已經壓上,在大盾的遮護下排成數列輪番上前向城上射擊。


    於是城上城下雙方爆發出一場熱兵器與冷兵器的‘遠程’對決,一方弓手萬箭齊發向城下拋射,一方用火槍向上以排槍射擊。在射速上燧發火槍不及弓箭,但能夠以輪射的方式來彌補;在射程上弓箭就要落於下風,宋軍可以躲在弓箭射程之外射擊,弓箭的威力和準頭都要被削弱。


    在威力上,弓箭更是遠遜於火槍,火槍可以洞穿鐵甲,被擊中著非死即傷,即便沒有命中要害,也會失去戰鬥力。而宋軍即使隻裝備著簡陋的胸甲,弓箭也無法射穿內襯的瓷板,而被射中者,隻要不是命中要害,傷者還依然可以保持一定的戰鬥力。


    而就在雙方隔空箭來彈往激烈對射之時,一支宋軍小隊推著數量小型的廂車冒著箭雨上了浮橋,躲過城上扔下的滾木礌石,衝進了城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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