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哇失和伯答兒雖然不忿,但是麵對比之自己資曆和品秩皆低上一大截的賀惟賢毫無辦法,隻能是哀歎自己生不逢時。


    怯薛軍是蒙元前期的王牌部隊,在成吉思汗、窩闊台、蒙哥等大汗的統帥下,怯薛軍中自然是誰的弓箭技術好、誰的刀法好,誰就更有可能脫穎而出。而雲都赤的就是蒙元大汗的帶刀侍衛,隻有刀法滿級的高手才能充當,“四勇”之一的忽必來就是典型。


    按照蒙元的規定“雲都赤,乃侍衛之至親近者……雖宰輔日覲清光,然有所奏請,無雲都赤在,不敢進”。也就是說隻有雲都赤在場時,蒙古大汗才會和大臣見麵,可以在旁聽大汗與臣僚、將領議事,但是他們的作用也僅限於此,並不能參與軍機。


    不過在成吉思汗時代,也正是戰爭最為頻繁的時期,即便是大汗同樣時時有被對手斬殺的危險,且還要麵對內部人的威脅,雲都赤作為貼身保鏢,當然深受信任,也因為勇武會被提拔重用,充當帶兵將領。而轉折發生在忽必烈稱帝立國號之後。


    怯薛軍逐步丟掉了野戰功能,就連護衛權也被侍衛親軍分走了大半,變成了內廷權力機關,怯薛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伺候好大汗。而除了玩兒刀的雲都赤外,大汗身邊還有專司寬衣解帶、管理衣物的速古爾赤,掌管文書的必闍赤、書寫聖旨的紮裏赤、傳譯的怯裏馬赤等等。


    無論古今誰都願意任用自己的身邊人,不僅是了解底細,還因為日夜陪伴中有了感情。所以誰和大汗的關係近,誰就更受重用。和玩刀的傻大個雲都赤相比,給大汗寬衣解帶、管理衣物的速古爾赤參與朝會的次數更多,自然更了解大汗的心思,給大汗們當參謀的機會自然就多。


    賀惟賢他爹就是因為擔任速古兒赤而贏得了忽必烈的信任,當然其也是有些才能的,在他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還兼任了大汗的機要秘書,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不過速古爾赤們還不是元朝怯薛軍中最掌實權的人,掌管文書的必闍赤、書寫聖旨的紮裏赤、傳譯的怯裏馬赤職權都在他們之上。


    由於早年元朝皇帝們漢語水平有限,傳譯的怯裏馬赤也成了朝會上的重要人物,他們還負責把蒙古語的詔書翻譯成漢語。我們見到的那種“字都認識,就是不知道說的啥”的元朝詔書就是他們的作品。怯裏馬赤在元朝非常受尊重,忽必烈參拜孔子像時,就把孔夫子比作長生天的怯裏馬赤。


    書寫聖旨的紮裏赤也手握實權,他們可以“聖旨,咱家給他寫一張”,直接用怯薛的名義頒布旨意,這叫做“內傳旨”。他們和必闍赤們經常聯手瞞著元朝皇帝頒布旨意,涉及到經濟、司法等各個方麵,因此惹得這些家夥們不高興,給你弄道假聖旨,就能讓你家破人亡,怨都沒處訴去。


    必闍赤掌管文書,怯薛軍變成了內廷權力機關後,他們也相當於明朝的司禮監公公。必闍赤的長官往往換一個身份就是元朝中書省的負責人,耶律楚材、鎮海等人都是直接從必闍赤變成了中書高官官。他們還不時客串元朝禦史台的官員,和怯裏馬赤成員一起構成了給事中的主力,等於把元朝的決策、監督、六部都掌握在手中。


    所以此時拿刀的雲都赤被四種同行擠在下麵,成了怯薛軍中的二等公民,哪怕刀法滿級也毫無辦法。總之,這個世界永遠這樣:你再能打,也混不過跟領導關係好的!而深知內情的玉哇失和伯答兒即便外放領兵,依然在賀惟賢麵前不敢造次,哪怕氣得要死也得憋著。至於上奏大汗評理更是不敢,弄不好大汗還沒看到,一道內旨就已經先到了……


    在定下奇襲宋軍後方大營的作戰計劃後,主持此事的西路軍達魯花赤賀惟賢也開始忙碌起來。他首先與都帥土土哈送去書信,稟明了自己的設想,並強調了此戰成功的意義所在,請求其批準。這其中既有其的無奈,也是聰明之處。


    賀惟賢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的,知道大家供著他,不過是擔心向大汗打小報告,卻並非對自己敬服。其次他隻有督查之權,並沒有調兵的權力,否則就有擅權之嫌,因而必須得到主帥的認可。再者,他也明白打起仗來刀槍無眼,死人更是平常事,那些對自己心懷不滿的軍將對自己放冷箭、打悶棍也非不可能,屆時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可有了主帥的背書就不同了,諸將遵從的是主將的命令,而非他賀惟賢。且事有萬一,一旦作戰失利,總需有人承擔責任,自己不過是遵令行事,事敗就能將責任推給土土哈,自己最多隻需承擔督查不利的罪過,傷及不了自己的根本。


    兩地相距不遠,書信送到歸德府主帥處當日便可往返,土土哈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對於奇襲宋軍後方大營的計劃倒是並不反對。此外也心知惹不起這位內使,將其派到符離前線說是讓其立功,其實也是變相將其支走,省的給自己找事情。


    於是乎土土哈原則上批準了作戰計劃,但是也囑咐此戰事關重大,用兵需要謹慎,諸事要與眾將多商議,定要判明敵情再行動,萬不可魯莽,以免被敵反殺。可賀惟賢卻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以‘未免生變,事不宜遲’為由調兵準備行動,為保證此戰成功,他將親臨前線督戰。


    想法有了,背鍋俠也找好了,但是賀惟賢在與兩位主將商議詳細行動計劃時產生了分歧。按照他的設想此次行動至少要出動五千兵馬,搭乘船隻傍晚出航,利用暗夜接敵。待靠近敵營後,以一千火器衛為前鋒率先向敵水寨發動攻擊,打破水寨毀掉其中停泊的漕船。而中軍棄船登陸,利用水上激戰之時,向敵岸上大營發動襲擊,直取南朝皇帝行營,將其生擒。而他則坐鎮後軍,隨時增援其它兩部兵馬。


    玉哇失和伯答兒聽罷其滔滔不絕,聲情並茂的講述了作戰計劃,兩人臉都快變成五線譜了,皆是黑線。他們皆知既然行動定位是奇襲,那麽出動的兵力就是貴精不貴多,行動隱蔽。你浩浩蕩蕩的出動大批兵馬,隻怕剛出營盤就被敵方探子發現了,待你到了地方,對方早就做好了準備。


    其次,按照賀惟賢的戰法,接敵後分兵攻打敵大營,哪裏還是奇襲,而是前去踹營了。即便前時敵軍沒有發現,此時這麽大陣仗就是瞎子、聾子也能發現不對了。況且屯糧重地,位置雖遠離戰場,敵軍也會派出巡隊往來巡視,布置明崗暗哨,你這麽大明大擺的前去‘偷襲’兵力遠勝於己的敵行營,那就是飛蛾撲火。


    如果再退一步說,這些問題皆不是事兒,宋軍都是傻子、笨蛋,就是如此也根本發現不了己方的行蹤,讓他們直逼水寨之下才發現,己方神勇又順利的攻破敵營,燒了糧草,捉了南朝皇帝。那也得考慮怎麽去,又去哪裏尋找這麽多的船隻,五千大軍總不能遊過去吧?


    另外計劃還有一個重大漏洞,行動所需的兵力必然要從符離駐軍中抽調,一次性的調離五千精銳兵馬對他們來說不是個小問題,防線上必然出現漏洞。而一旦被對麵的宋軍獲知,趁機發起攻擊,在對方獲得援兵後兵力已經占優的情況下,符離城很可能不保。


    而依玉哇失兩人,此次襲擊計劃至多需要五百人,先行派出哨探,查明敵軍布防和巡視規律及水流、風向。然後攜帶火油、火藥和柴草的火船,趁夜暗靠近敵營潛伏在葦蕩之中。待後半夜宋軍防守鬆懈之時,先點燃水寨周邊的葦叢,造成大火圍城之勢,迫使停泊於水寨中的漕船駛出水寨。再趁混亂之機,放出火船,焚燒敵軍船隻。


    至於生擒南朝皇帝,兩人都沒有敢想,不說行營防守嚴密,其親衛也必是精銳,且難以摸清其具體駐地。一旦發生危險定然會先行撤離,別說五百人,就是五千人也難以尋找其蹤跡。說是要生擒南朝皇帝,不過是為振奮士氣之言,能否成功全看天意了。


    但是此時心懷激烈的賀惟賢對於兩人的建議顯然難以聽進去,在他看來反對者都是嫉妒,擔心自己搶了他們的功勞。不過現實還是給了他重重一擊,那就是是一時間難以尋找足夠的船隻和熟悉水情的水手。要知道符離雖然是舊運河的必經之路,且也曾有前舟雲集的盛況,可是南朝遷都後,戰亂不止,航運斷絕百年。


    加上新運河開通後,符離再難現昔日繁華,而隨之衰落的就是水運,此時運河上已經難見結隊行駛的舟船了。即使陴湖上尚有人漁獵為生,但是他們使用的也多是小船,搭載不了幾個人。這讓賀惟賢苦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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