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頭低一點!”拉忽多想將昂首挺胸的鎮南王的腦袋按下去,可又不敢,隻能低聲哀求道。


    “這小賊怎麽言而無信,本王倒要看看他們還要幹什麽!”脫歡卻是不肯,恨恨地道。


    想著自己為了示好,以求得贏得局勢改變的時間,他可是掏出不少真金白銀。可前兩天隻因為劄忽兒台那混蛋貿然襲擊了宋軍,小賊便停止了和議,害得他又出錢送馬才稍有緩和,答應雙方繼續和談。但今天早晨有人來報,說宋軍在夾城中催逼前時俘獲的軍民拆舊城堆土成台,似是要在上麵架炮轟城。


    脫歡聞知大驚,南軍火炮的威力他是見識過了,射程能達到兩裏,若是他們在夾城修起炮台,那麽別說自己的王府,就是多半個揚州城都在覆蓋之下,那就等於在他的腦袋上掛了一個炸雷。小賊一個不高興,就會將雷扔在自己的腦袋上,這還了得,於是乎大清早的便要親自上城查看。


    “殿下,還是要小心些,夾城中隱藏著南軍神射手,專門暗中狙殺軍將,殿下若是遭了暗算,小的如何向城中十數萬軍民交待!”拉忽多輕聲道,好像唯恐聲音大了驚動了敵軍神射手,招來他們的射擊,自己上城都不敢穿甲胄,隻能內穿鐵甲,外披皮甲冒充小兵。可這位爺倒好,穿的跟花公雞似的,頭戴金盔,身穿金甲,披著貂皮大氅,任誰一看都是個高官,那不是招子彈嗎!


    “怕什麽嗎?咱們也有射雕手,為何不派他們上陣將其射殺!”脫歡雖然沒有貓腰躲避,但也向後退了一步,將身體隱於垛口之下,板著臉問道。


    “殿下,非是奴才不肯,而是南軍火槍射程遠,百步之外便能擊穿重甲,且他們都躲在二百步之外。咱們的射雕手雖然擅射,可即便用三石強弓依然無法相較,即便射中也難以透甲,反而因為暴露身子被南軍擊殺。”拉忽多哭喪著臉道。


    他也感到憋屈,南軍的射手或坐或臥藏身於暗處,若是不開火根本無從發現。而己方的射雕手則需要挺著身子才能拉弓,往往還未發箭,便被發現,被南軍擊殺。雙方較量多次,都是以或死或重傷告終,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否則也不必縮頭縮腦的受窩囊氣了。


    “嗯?!敵軍居然如此猖獗,要設法將他們除掉,否則必會影響軍中士氣!”脫歡是個多麽聰明的人,立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輕重,讓侍衛們舉盾在前,給自己加了個雙重保護,然後移步到城上架起的布幔之後,通過垛口向外觀察。


    這種布幔也隻是抵禦式守城器械甚多方式的一種,其中有張掛於垛口外側的木幔、布幔、皮簾等,豎立於城牆上的竹立牌、木立牌、篦籬笆、皮竹笆、護城遮架等遮擋器械,以遮擋攻城敵軍射來的箭鏃和擊砸的石塊;布幔是用竹竿懸掛於城上女牆外八尺之空中,若是石塊擊在布幔上,因受阻擋而紛紛落地。


    麵對宋軍犀利的炮火,他們也隻能采用這種方式以求能擋住射來的炮彈,至於能否擋得住還不好說,但起碼在心理上有了些許安慰。沒有這層薄薄的一層布簾遮擋,守城的兵將都不敢在城上待,唯恐被宋軍的炮火和冷槍擊中。


    “必須阻止宋軍繼續修築高台,否則城內遭到炮擊,必然是人心大亂!”雖然布幔將城牆遮擋的十分嚴實,但終有些縫隙可以向外窺視,脫歡觀察了片刻倒吸口涼氣道。宋軍現在修築的幾座高台現在已經超過城牆的一半,可他們仍然沒有停工的意思,依然在不斷加高,一旦高台超過城牆就可以俯瞰全城,能夠看清他們的城防部署和調兵情況,且以其火炮的射程幾乎是想打哪打哪。


    “殿下,咱們的弓弩射程近,高台遠在一箭之地之外,奴才實在是有心無力啊!”拉忽多聽了急忙解釋道。


    “那便沒有其它辦法了嗎?”脫歡扭臉不滿地又問道。


    “殿下,車弩和投石機可以打到高台,可是這些東西十分笨重,發射之後無法及時撤離,便會被宋軍的火炮摧毀。不到萬不得已,奴才實在不敢動用!”拉忽多怯生生地回答道。


    “那些東西製造不易,非宋軍攻城最好不要動用。”脫歡想了片刻道。


    “殿下,那麽奴才立刻召集死士,今夜趁他們熟睡之機縋城而下,殺散築台的夫役,摧毀高台!”拉忽多琢磨了一會兒,又獻一計道。


    “廢物,本王剛剛將劄忽兒台那蠢貨惹得事情安撫下去,若是再動刀兵,那小賊定會借此緣由攻城,那時隻怕就不是送些金銀、馬匹能夠解決的了。”脫歡聽罷,立刻黑了臉訓斥道。


    “殿下,奴才愚鈍,還請殿下指教!”拉忽多見狀嚇了一跳,苦著臉言道。


    “當下隻能用老辦法,送錢重賄,讓其停止築城了!”脫歡無奈地道。


    “殿下,奴才看那小賊貪婪無度,我們送去了那麽多的金銀、馬匹都難以填滿其的胃口,再說那些戰馬都是從各軍中征調的,已經讓他們心生不滿,若是再度征調,隻怕會有怨氣的。”拉忽多皺皺眉道。要錢要物這些瑣事鎮南王自然不會去做,得罪人的還是他們這些當奴才的,上次要馬已經是勉強,再去弄不好就該挨揍了。


    “不知好歹的東西們,誰不肯接受征調,就停止撥付其糧草。要知道一匹馬每天要吃掉多少糧食嗎?以其哪天殺馬充饑,還不若送給南軍拖些時日。”脫歡是實在不願意與南朝小皇帝開戰,此前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僅占據瓊州彈丸之地,人口不滿百萬,就能打的他滿地找牙。如今其占據了富庶的整個江南,擁有人口數千萬,與當初已是天地之別,自己仍想戰敗其時比登天。且城池被攻破,自己就不是花錢免災,非得被抄家滅族不可。


    ‘砰!’


    ‘啊……’正當兩人想辦法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在脫歡身前舉盾的一個侍衛慘叫一聲便栽倒在城垛上。


    “……”一股血霧噴出,濺了脫歡一臉,不過他反應到也快,立刻躲到了牆根下,略一扭臉便看到歪倒在旁的侍衛,隻見拋在一邊的大盾被擊穿,而其後背上則有一個酒碗大的窟窿,正汩汩的冒著血沫。顯然是子彈擊穿了大盾後又射穿了侍衛鎧甲再穿透了其的身體,想想若非自己躲在後邊,恐怕趴在這裏的就是他了。


    “下城、下城……”拉忽多大驚,意識到他們在此盤恒的時間過長,引起了宋軍神射手的注意,便向布幔後隱約可見的身影開了一槍,連忙攙起腿軟的鎮南王,拖著中槍的侍衛矮著身子下城。


    “還能活嗎?”到了城下,脫歡才緩過氣來,看看自己受傷的侍衛問匆匆趕來的軍醫道。


    “稟殿下,他被子彈打穿了胸膛,傷了肺,隻怕活不了啦!”軍醫讓人將其衣甲扒下來,一個血窟窿還在隨著呼吸噴著血霧,再看人臉色蒼白,嘴裏不斷湧出鮮血,歎口氣答道。


    “好好將他葬了吧,多撥些銀錢給其家中!”脫歡也歎口氣,看著日夜陪伴身邊的侍衛死在眼前也不免黯然,看看拉忽多又道,“請馬右丞速到王府議事!”……


    府中的馬紹已經呆坐了一個早晨,一杯熱茶已經變成了涼茶,他隻覺的胸中憋著口氣,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壓抑的喘過氣來似的。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居然能做出行賄之事,這可是從前最為鄙視的事情,以為隻有那些無恥小人才能做出的事情,可如今自己不但做了,而且為此還挖空心思去做。


    在南朝小皇帝將和議事宜交給自己手下莊公從時,馬紹以為其能受到小皇帝的重用,且又是士人出身,定然是愛惜名聲,視金錢如糞土之人。而初時也正如所想,為了能夠將宋營中所見及談判的內容傳遞出去,他隻能依照脫歡的主意給予其重金,但都被其嚴詞拒絕。


    回城之後,脫歡卻是嗬嗬一笑,笑他不懂的文人的脾氣,並給了馬紹兩個畫軸和一方硯台,讓他明日再試。回去他打開一看,發現那兩幅畫居然是南朝徽宗皇帝親筆所繪,而那方硯台據他甄別應是大學士蘇軾題款,皆是難得之物,可以說是無價之寶。


    這三件東西,馬紹把玩和欣賞良久,愛不釋手,居然生出想據為己有的心思。但也很快醒過悶兒來,這些風雅之物不是每個士人都能夠拒絕的,看來非是其不受賄,而是自己送的東西不對。次日再見麵時,他隻是‘偶然’提起自己手中有兩幅前朝宮藏,不知真假,要莊公從鑒別一下,就將東西送了出去。


    而後其沒再提及,自己也沒有問起,但是其默許他們向大都派出信使,並給了一張出入大營的令牌。再後又在其提點下以三千匹戰馬為代價平息了小皇帝的怒火,當然暗中還是送上幾件‘墨寶’。雖然完成了任務,但是馬紹卻仍然因自己的手段下作而過不去心中這道坎,倍感憋屈的同時,還為自己的墮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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