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同意遣重臣主持征西,但遣何人前去,又如何授權呢?”趙昺看向倆老頭兒沉著臉言道。


    “這……”劉黻聽了麵色一喜,可轉眼即逝,他看向應節嚴卻沒有作答。


    “陛下以為何人合適呢?”應節嚴也沒有馬上作答,沉吟片刻又看向小皇帝道。


    “朕以為此次出兵雖是以奪得重慶為作戰目標,但是戰爭可能會隨著局勢的發展有所擴大,如此也將主持整個川蜀的防務及牽製陝甘之敵的重任,因而此人不僅熟知軍事,且要有主政一方的能力。”此前兩人力求遣重臣主持征西,但說到人選又猶豫起來,趙昺想了想言道。


    “陛下所言極是,但是此人要德才兼備,尤其是要忠於陛下!”劉黻點點頭道。


    “嗯,川蜀遠離中樞,主持之人確是要選一個幹臣。”應節嚴點點頭道,不過麵色也是有些沉重。


    皮球踢了幾個來回,雙方都冷了場,趙昺看著倆老頭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有些好笑。其實誰都知道主持川蜀軍政乃是位高權重,但也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南渡以來主持川蜀的曆任官員都是下場淒慘,讓人視之畏途,避之不及。


    川蜀地區地形封閉,也是少有的富庶之地,可與江浙相媲美,但也是山高皇帝遠之地。這塊平和之地在朝廷南渡之後卻驟然成了軍事重地,抵禦金、蒙入侵的前線,為朝廷所重視,派遣重兵大將防守。


    宋廷針對四川防禦體係布置之措施,大體而言,宣撫使為指揮單位,可對四川防禦體係發號施令,川北諸軍為作戰單位,製置使權位低於宣撫使,對川北諸軍亦有指揮權,都統製僅可控製該都統司之部隊,無法統率川北諸軍,後勤單位可控製財權,宋廷先後以隨軍轉運使、都轉運使以及轉領掌握之。


    為南宋為抗擊外敵,於建炎三年五月,以張浚為宣撫處置使,前往四川設置防禦體係,高宗因對張浚信任,而以其宣撫處置四川,並授以便宜權,可掌理四川之全權。但由於張浚將便宜權授予屬下程千秋及王以寧,或是屬下官員濫用便宜權。


    建炎四年九月,高宗下令‘宣撫司所遣官,如有合從權措置如事,自合申聽本司’,僅限宣撫處置使司掌有便宜權,並下令京西、湖南北路勿隸川、陝宣撫司節製。其後因張浚屬下李允文殺朝奉郎知嶽州袁植於鄂州,宋廷詔李允文落職,令其還川陜宣撫處置使司供職,此事件雖未導致張浚受罰,限縮張浚便宜權範圍,卻顯著減弱高宗對於張浚之信任,宋廷因此逐步限製張浚便宜權。


    宋廷此時僅是限製張浚在四川之權力,仍希望張浚在四川籌措防務,但在富平之戰後,由於宋軍大潰,張浚謀求挽回頹勢,極力籌措糧餉,遂與宋廷發生財政爭論,終導致宋廷將張浚召回。但趙昺以為張浚去職主要還是因為其職權過度膨脹,招致宋廷疑懼,且出身武臣之故。


    自張浚去蜀後,宋廷為符合宋金戰爭之需求,亦為調整四川軍權及財權關係,在四川施行一連串措施,逐步將四川軍權與財權分割,並調整宣撫使職權,不複在四川常設,任期不定,且事畢則罷,使四川分而治之。但在開禧北伐之後,宋金重啟戰端,其後又需麵對蒙古之挑戰,宋廷遂再次改變對四川政策。


    由於宣撫使手握便宜權,掌握四川之全權,宋廷恐懼其職權過大,遂逐步對其裁抑。將宣撫使司對六部之行移由劄子改為申狀,壓製宣撫使職權,並為分王似之權,以知夔州盧法原為副使,又削奪宣撫使之軍權,改由都統製吳玠負責措置邊防。


    在富平之戰後,宋廷便開始限製宣撫使之便宜權,卻導致都統製吳玠之崛起,因獨掌軍權而為宣撫副使,更將宣撫使兵權改由都統製吳玠掌理,承認其對川北諸軍之指揮權,四川因此進入武臣宣撫使時期。吳玠掌握軍權後,其職權逐漸向財權擴張,宋廷因此陷入兩難之尷尬局麵,必須依賴吳玠等吳氏家族成員在四川籌備防務,以高官厚爵籠絡之,另一方麵又必須防製其權勢過大,不複在四川常設宣撫使,以分化四川事權。


    宋廷同時針對宣撫使之人事權進行限製,武臣方麵,按南宋武臣官名,地位由高到低依序為都統、同統製、副統製、統領、同統領、副統領、正將、副將、準備將,軍中武職原由大將或宣撫使自行任命,紹興議和以後,宋廷規定統製官以上武官由宣撫司推薦,樞密院授予付身,都統製可自行辟任其餘軍官,23藉由掌控高級將官之任命權,以強化對四川軍權之控製。


    至於文職之派授,原可自行任命四川官員宋廷遂逐步限製宣撫使之軍權,但張浚出蜀後,宋廷限製宣撫使軍權,都統製吳玠因此掌握軍權,宋廷承認其對於川北諸軍之指揮權。但吳玠以擁有軍權而為宣撫副使後,其職權逐漸向財權擴張,宋廷又在四川暫時取消宣撫使之設置,改以職權較低之兵部侍郎胡世將為安撫製置使,以避免與吳玠之職權爆發衝突,僅有官員部分人事權。。


    由四川糧運問題衝突觀察,宋廷此時之地位頗為尷尬,一方麵為安撫吳玠,以其人馬任職轉運使司,默許其對財權之控製,一方麵又恐懼吳玠掌握財權後之不良後果,試圖壓低吳玠人馬權位,且由中央派任轉運使以分其權。


    紹興九年九月,因吳玠病死,原安撫製置使胡世將由權主管宣撫司職事改為宣撫副使,又因指揮宋軍抵抗金人,導致其聲威日隆,便宜權自‘如遇軍事及賞罰等,待報不及,許一麵便宜施行’,僅及軍事和官員賞罰,擴大至官吏黜陟,等同於張浚之便宜權。對武將之控製力亦因此提高,由於楊政及吳璘仍必須聽命宣撫使節製,鄭剛中仍能以其職權強迫兩人聽命。


    但伴隨著鄭剛中因兼掌財權,招致朝臣攻擊而去職,宋廷因此裁撤宣撫使司,右護軍都統製吳璘因統領吳玠舊部,又因胡世將為分郭浩之權,以吳璘同節製陜西諸路軍馬,逐漸在陝西諸將中居於領導地位。但宋廷對於宣撫使一職除授相當慎重,吳璘雖榮寵已極,但直至紹興三十一年五月,金海陵王南侵,宋廷急需四川發動對金軍反攻,以減輕東南之軍事壓力,才不得不以宣撫使之職授予吳璘,命其率蜀軍北伐。


    吳璘雖與其兄吳玠先後以武臣身份出任宣撫使,但觀察兩人之職權,吳玠擁有四川軍權,且對財權有一定影響力,吳璘僅有軍權,雖曾命武人知州,如以阿林哲同知洮州、王宏知蘭州等,但當時是基於宋金戰爭之需要,且宋廷規定‘凡文臣執政官為宣撫使,則總領官用申狀受約束,武臣為宣撫使則抗禮平牒焉’,以限製吳璘職權向財權之侵奪,其職權顯然遠不如其兄。


    趙昺以為武臣宣撫使之勃興在吳玠為宣撫副使時代,宋廷雖以吳璘為宣撫使,但其職權受宋廷限製,局限於軍權,其後吳挺雖世襲興州都統製,但宋廷始終不以宣撫使要職授之,顯示宋廷對武臣宣撫使忌憚之深。紹興九年六月,吳玠病死,宋廷鑒於其之跋扈,又因其後宣撫副使鄭剛中兼領財權,宋廷認為宣撫使權力過大,進而裁撤宣撫使司。


    自吳璘死後十餘年間,宋廷調整宣撫使職權,以其入蜀處置事務,且事畢則罷,任期不定,因此先後以虞允文、王炎、鄭聞、沈夏、程鬆、吳曦七人為宣撫使或宣撫副使,吳璘、程鬆、吳曦均因率軍北伐而為宣撫使,孝宗因吳璘病死及策應北伐,以虞允文為宣撫使,先後兩次入蜀。


    可見川蜀製置使及都統製均針對軍隊之指揮權而交奏於朝,顯示宋廷以安撫製置使及都統製分領兵權,安撫製置使及製置使可指揮都統製,也說明宋廷不願以一司獨掌軍權,而傾向使兩司抗衡,可交奏於朝,以便於從中控製。


    但基於與趙昺麵臨的同樣原因——四川距離臨安遙遠,宋廷控製不易。因此必須有一方麵大將主持四川防務,吳玠死後,宋廷不得不允許吳璘、吳挺及吳曦世襲興州都統製,因此形成四川吳氏將門。不過宋廷對吳氏將門之態度頗為曖昧,對他們並不放心,一方麵以高官厚爵籠絡之,一方麵又極力防備其職權過度擴展,遂有一係列裁抑吳氏將門之措施。


    宋廷壓製吳氏將門方法有四:在四川設置三位都統製分權、召武將入朝封以高官、以大將之子為質以及利州路的分割。用這些非常之策,在趙昺看來根本上不了台麵的方法來加以控製也是被逼的沒招兒了。而另外的措施就是控製財權,來約束坐鎮川蜀的大將。


    正是由於四川距離臨安遙遠,其經濟有一定獨立性,對臨安之上供也多因軍興而被截用,導致‘四川財賦止供本路之費’,張浚入蜀設置防禦體係後,財權多屬於附屬地位,吳玠在世時便對財權頗多侵奪。而川蜀向來是以天府之國自稱,財稅足以支撐一地所費,加上地形封閉,一旦失控就有割據稱王的可能。


    宋廷也是有感於四川財權被侵奪之危險,便於紹興議和後,逐漸將財權獨立,以加強對四川經濟之控製,重命四川上供羅布等,增加貢品外,並讓他們將四川內藏錢帛送交行在。而為打破四川經濟之獨立性,又先後命四川歲撥總製錢一百七十三萬餘緡交左藏庫以供國用。


    宋朝君臣是用盡心思來防止川蜀發生激變,但也限製了鎮守川蜀將領對於局勢的掌控,在蒙古人來攻時導致一片混亂,成都城在敵來攻時居然無兵可調,僅糾集起三百衙役前去抵禦,結果可想而知,一座重鎮就這麽被敵輕易得手,不得不退守重慶依靠山水之險來屏護江南。也正是因為如此,川蜀也成了朝中重臣們心中的一根拔不出去刺。


    在趙昺看來,幾位宰執和閣臣力主由朝廷遣重臣主持川蜀戰事並無惡意,也是出於維護朝廷利益的角度出發,卻依然沒有跳出權力製衡的禁錮,希望能以此扼製武將割據之心。對此他以為是老幾位說好聽點兒是未雨綢繆,說難聽點兒是多心了,他以為當下的形勢已經不能與彼時相較,尚不具備割據的條件……


    “臣以為當從宰執中選一位重臣前往川蜀主持戰事!”沉默良久,應節嚴喝了杯水打破了沉默道。


    “噝……遣宰執前往是不是過了!”趙昺聽了吸口涼氣道,“川蜀雖為戰略要地,但曆來朝廷隻是以朝臣掛侍郎銜宣撫川蜀,以宰執前往尚無先例啊!”趙昺聽了卻是一驚,心中暗想別不是因為自己逼得太狠,導致老頭兒要親自出征吧!


    “陛下,臣以為並不為過。”應節嚴捋捋胡須道,“當下入川作戰是以湖廣製置司所屬為主力,糧草輜重也皆是由其供應。而湖廣置使江鉦原為殿前禁軍都指揮使,後又為同知樞密使,早已位列宰執,以一侍郎前去主持戰事,即便江鉦大度能遵命而行,但其屬下卻難免會心存芥蒂,若是處處擎肘豈不壞了陛下的大計!”


    “應知事所慮不錯,若是僅以一部官員主持難免會處處受製,難以展開手腳。此外也難免會讓江鉦多想,另其心生怨恨!”劉黻也點頭道。


    “有理!”趙昺坐回案前道。剛剛應節嚴說的還是比較含蓄,而劉黻則直白的多。自己遣一閣臣前往,兩者地位不對等,又難免出現爭執,吃虧的肯定是朝臣一方。而如此也有‘以小製大’之嫌,令江鉦心存疑慮,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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