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也算是行伍多年的老兵了,他知道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強弱不止在與高級軍官的指揮能力,還在於這支部隊的基層軍官的帶兵能力。數千名禦前護軍各級軍官補入禁軍不僅可以盡快提高各部的戰鬥力,也必然會影響到他們的戰略、戰術思維和強化忠君思想。


    當然驟然從禦前護軍抽調五千多中、低級軍官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護軍的戰鬥力,但是趙昺清楚護軍上下皆是選拔的精銳組成,隻要骨幹還在,加上自身的造血能力強,補入新兵後便能迅速恢複戰鬥力。此外還為後進者提供了晉升空間,解決了‘位高’職低的問題。


    “陛下,兵部還有公文送上,按照我們的新的條例,至五月將有三千餘軍兵服滿七年兵役,麵臨退伍回鄉,江尚書請陛下示下。”蔡若水又拿過一道文書道。


    “先生是何意思?”趙昺沒有看而是反問道。


    “陛下,江尚書以為當前大規模擴軍,加上複國之役傷亡甚多,富有實戰經驗的老兵十分短缺,意讓他們暫緩退役!”蔡若水回答道。


    “先生所言不錯,但是軍法如此,必須執行,否則朕的信義何在。”趙昺歎口氣道,“這些老兵皆是甲子鎮起兵至祥興元年間入伍的,那是我們最為艱難,也是戰事最為頻繁的時期,他們都是碩果僅存的老兵,朕亦舍不得他們離開!”


    “是啊,初時我們兵不滿三千,至瓊州時才有兵三萬。有的戰死,有的傷殘,還有的升了職。但是剩下的這些人,皆是百戰餘生,或因為傷病、或自身條件所限難以再晉升,不得不離軍還鄉真是讓人惋惜!”蔡若水也跟著歎息道。


    “正是如此,我們要善待他們。告知兵部和戶部、吏部,對於這些退役的老兵,不僅要足額發還退役金,還要依據戰功優先授予良田。有官職的回鄉後可以在地方州縣擔任縣丞、捕頭、巡檢等武職,有才能著可充任吏員、裏長、鄉頭,多少還有些薪俸養家;有傷病者持退役證明可到當地駐軍醫藥院終生免費醫治;不願退役者也要好生安撫,且不可動粗。”趙昺想了想道。


    “陛下如此仁義,老兵們定會深感聖德的!”蔡若水深施一禮道。


    “若水,你們幾個人自甲子鎮入帥府也有十年了,卻一直在朕身邊充任吏員,可與你們同期者雖沒有出將入相,可也主政一方了,心中沒有怨言嗎?”趙昺抬頭笑笑對蔡若水道。


    “屬下能陪侍在陛下身邊,即便做一輩子小吏也絕無怨言,千萬不要趕屬下走!”蔡若水聽了一驚,急忙施禮道。


    “非也,朕同樣舍不得你們。但是你們皆是有才能之人,怎能總是窩在這方小天地中,應該到能發揮才能的地方,去做有益於百姓的事情!”趙昺擺手道。


    “陛下,屬下不願離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蔡若水跪倒哀求道。


    “若水,起身!”趙昺上前將其攙起來道,“朕知道你的心情,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可以選擇留在朝中在各部做個郎中,也可到地方主政一方,可不管在哪裏,朕終會記著你,又何必這麽傷感!”


    “陛下……”蔡若水抹去眼淚,他知道小皇帝已經下了決心,想想道,“陛下,屬下雖然跟隨在陛下身前,卻自知才識淺薄,不足以擔當大任,願為陛下牧守一縣之地!”


    “若水,即便是上等縣主官不過從六品,若留在京中當個寺監至少也是五品起,到地方即便是一下等軍州的通判也是六品,你不覺吃虧嗎?”趙昺皺了下眉問道。


    “陛下,屬下從未獨自主政一方,對地方事務並不熟悉,身居高職豈不誤國誤民,理自當從底層做起,學習治民之道!”蔡若水施禮道。


    “嗯,你果然沒有讓朕失望。”趙昺點點頭道,“知縣雖然品級不高,但是掌一縣之政令,平賦役,聽治訟,興教化,勵風治,查民間疾苦。凡養老、祀神、貢士、讀法,皆躬親厥職而勤理之,乃是親民之官。也隻有治理好一縣,才可管理一州,乃至一省!”


    “屬下定謹記陛下教誨!”蔡若水再施一禮道。


    “你在朕身邊多年,整理公文奏章,也當知治理一縣征收稅賦、治聽訟獄和教化風治三事,乃是重中之重。朕也相信你能憑自己的才能使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平安富足的!”趙昺言道。


    “嗯,屬下記下了!”蔡若水使勁點點頭道。


    “你也要做好赴任的準備,待朕與林之武和蔡喬幾人談過,便知會吏部的。”趙昺言道……


    趙昺十分清楚朝中自己所依仗的一幫老臣都漸入致仕之年,而自己剛剛年及十四歲,執政的歲月還很漫長,他必須著手培養下一個梯隊。而這些自己身邊人又是重點培養的對象,至於有多少人能夠脫穎而出還需進一步考察。而他也明白這麽大的國家隻憑自己幾個身邊人是遠遠不夠的,也隻能希望這次科舉能真的選出幾個出色的人才。


    不過趙昺知道現在自己‘賦閑’,靠著以往的麵子安插幾個低級官員還是可以的,想要組建第二梯隊尚不能實現,畢竟當下是太後主政。但是他也明白,太後沒有提拔年輕官員也是為自己著想,其是為他掃清親政後的障礙,也是留下調整的空間,以便施恩於那些新晉官員,從而獲得他們的忠心。所以趙昺要做的隻是耐心等待。


    不過在江璆開了直稟上聽的先河之後,從太後處轉來的奏章也隨之多了起來,不僅有關軍國大事的,也有涉及民生的些許小事,可偏偏沒有關於陳宜中一案的隻言片語。趙昺看著又日漸增高的公文苦笑不已,不知道太後是怕他真的閑出病來,還是擔心自己悠閑慣了而疏於政事,反正也隻能又接過這件苦差事。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不能離開孤山之外,似乎又恢複了以前的日子,但是唯一讓他感到不便的是蔡若水、蔡喬和林之武已經離開禦前辦前往各處赴任,他們自甲子鎮便與自己朝夕相處,這麽多年將自己的生活、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自己一個眼色便知他的意圖。現在身邊隻剩下陳識時和莊公從兩位‘老人’,雖然又選了幾個新人,可仍需調教。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誰在唱歌?”天氣日益炎熱,趙昺便選擇在近湖的蓬萊閣中辦公,外邊突然傳來陣陣歌聲,起初以為是護軍操練在唱歌,還跟著哼唱幾句,可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高亢,他覺得有些不對了,放下筆皺皺眉問道。


    “陛下、陛下,快來看!”沒人回答,陳墩卻在窗邊喊道。


    “怎麽啦?”趙昺看其興奮的樣子,嘟囔了一句起身來到窗邊,隻見十餘艘遊船在湖麵上緩緩駛來,上麵站滿了人,唱歌的正是他們。


    “陛下,這些人好像是退役的軍士們!”陳墩放下望遠鏡不大確定地道。


    “不會吧?他們聚眾遊湖嗎!”趙昺搶過陳墩手中的望遠鏡看去,隻見船上的人皆身著軍裝,既有步軍的,也有水軍的,但是都除去了帽徽、軍銜、胸章等標誌,他納悶道。


    “不像,他們在湖上乘舟鼓噪而行,倒似想引人注意!”陳墩又看了看搖搖頭道。


    “快,集合侍衛營所有軍兵,在觀湖台列隊,朕明白了!”趙昺聽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為什麽,扭頭對陳墩言道,又吩咐王德馬上為自己更衣,換上軍裝。


    “向後轉,立正,向老兵敬禮!”趙昺登上觀湖台,向集合完畢的侍衛營官兵親自下達口令,麵向西湖向駛來的那隊遊船敬禮。


    “陛下威武,大宋威武!”對方很快發現了岸上的動靜,他們立刻停止歌唱,在船舷上列隊,遊船也排成一線縱隊,向湖岸方向駛來,船上的人抬手敬禮齊聲高呼道。


    “陛下威武,第一師退役官兵拜別陛下!”船隻在距湖岸三十步左右的距離,轉向東自觀湖台前緩緩駛過,頭船上的一名老兵站在船頭向上敬禮報告道。


    “敬禮!”陳墩此刻也明白了,這是部分退役老兵在向小皇帝告別,他們可能隻知道行駕在西湖上,卻不知具體在何處,便唱歌以吸引他們的主意,他高聲下達口令,改肩槍為持槍禮。


    “老兵走好,一路保重!”趙昺還禮後,放下手高聲回應道。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船上的眾軍行禮後,遊船並沒有靠岸,而是徑直向前駛去,可他們的目光卻戀戀不舍,有的人已經失聲痛哭。


    “鳴槍為老兵壯行!”趙昺的眼睛濕潤了,這些老兵們奔波數百裏,甚至千裏心存僥幸的來到西湖上,就是為了與自己告別,這種情義讓他難以自禁。而他這裏沒有鼓樂,卻有大家都熟悉的槍聲,他高聲下令道。


    “步軍第二師退役官兵,拜別陛下!”槍聲剛息,第二隻船駛進,他們敬禮高聲吼道。


    “老兵走好,一路保重!”趙昺看著船上熟悉或陌生的麵孔,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帶著哭音高聲嘶吼道。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砰、砰、砰……’槍聲伴隨著侍衛營軍兵的歡送聲,一陣陣的炸響,不知道是被硝煙熏的,還是為眼前情形所感染,侍衛營的軍兵也都是眼淚漣漣。


    “騎兵第一旅、第二旅退役官兵拜別陛下!”


    “炮兵第一團、第二團退役官兵拜別陛下!”


    “水軍第一艦隊退役官兵拜別陛下!”


    “水軍第二艦隊退役官兵拜別陛下!”


    “陸戰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退役官兵拜別陛下!”……


    船一艘艘的從眼前經過,各部退役官兵一一上前拜別,送行的槍聲和吼聲也越來越大。剛剛響起的槍聲立刻驚動了楊世隆,他立刻率軍趕到,見此情形也為之所感,令親衛團官兵沿湖列隊,也加入了送別的隊伍。而這種大陣仗將附近的遊船驚得四散避開,但他們也很快發現島上正是小皇帝,聖顏難見又紛紛聚攏過來,也很快為依依送別的場麵所染,跟隨著眾軍高呼萬歲。


    “陛下,他們走遠了!”眼見船隊已經漸漸消失在浩渺的湖水中,而小皇帝還保持著立正敬禮的姿勢望著船隊遠去的方向,陳墩趕緊言道。


    “唉!”趙昺放下右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淚,臉色黯然的長歎口氣。


    “千裏送君,終有一別,陛下不要太傷感了!”陳墩極少見過陛下悲傷的樣子,流淚更是難有,小心地勸道。


    “話雖如此,但是十年生死與共,一朝離別卻天涯相隔,再難相見,朕心中難過啊!”趙昺再歎口氣,又看了一眼船隊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道。


    “陛下……”陳墩見此也不知如何相勸了,他卻是十分理解小皇帝的,當年帥府之中其雖貴為親王,卻是年紀最小,每日與眾人廝混在一起,通吃一鍋飯,共住一處破院。與其說是上下級關係,不若說更似親人,大家都視其為自己的小兄弟,處處維護著他,愛護他,為其舍命相爭,這種共患難同生死的感情是未經曆過的人難以體會到的。


    “自古人生傷別離,其中悲歡有誰知?”趙昺嗓音沙啞地道。他雖然清楚人生中不知道要有多少離別,也經曆過無數次的生離死別,但是每逢送別的場麵還是讓他難以自抑的感到悲傷,感歎人生的淒苦。盡管知道這會讓人感到自己的軟弱,可他以為是其不懂軍旅袍澤生死之誼,大家每一次的分別都可能是最後的相見,再見也許就是陰陽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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