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軍水師斷敵退路,毀掉城頭的拋石機後,戰船前移將炮火轉向城前的敵軍大隊。在炮火的轟擊下,敵軍四散逃命,但這裏已是絕地,城是回不去了,兩邊又是大湖,迫使他們向東突圍。可前方宋軍業已做好準備,火炮齊鳴,萬弩齊發,又將他們擊退。


    如此一來,被困在其中的元軍便想風箱中的老鼠一般兩頭受氣,卻又如同篩子上的煤球滾過來、滾過去,往來奔逃。可隨著水軍炮火不斷延伸,元軍活動的區域越來越窄,一些元軍不堪忍受跳到北湖中試圖遊到對岸逃命,而冰冷刺骨的湖水讓人很快失溫,手腳麻木、僵硬,功夫不大就成了湖中浮屍。


    “讓開、讓開,讓萬戶過去!”鄂州達魯花赤帖木兒不花本想率軍出城撿個便宜,卻沒想到被堵在了城外,也不得不左衝右突躲避炮火,他們是騎軍跑得快,但是步軍們卻倒了黴,被炮火炸死的不說,死傷在他們的馬蹄下的也不在少數,眼見突圍不成,他們隻能再次退回尋路回城。


    “讓開……”上萬人擠在方圓不足數裏的狹窄區域,戰馬自然時常受阻,開路的騎軍一邊大聲吆喝著,一邊縱馬推擠擋路的漢軍,還不時的以刀背劈砍,不少人傷在他們手上。可這次不知哪裏飛來一支冷箭將兩名騎兵射下馬來,頓時已發混亂。


    “反了,漢軍反了!”探馬赤軍被射殺,頓時讓蒙古軍大怒,他們大聲喊叫著,不分青紅皂白揮刀砍向身邊的漢軍,仿佛他們皆是凶手一般。


    平日漢軍對蒙古人的探馬赤軍向來是畏若寒蟬,不敢造次,即便受了他們的欺負也隻能忍氣吞聲,但大家都知道雙方矛盾已深。如今竟然有人暗施殺手,尤其是在這戰事危急之時,而蒙古人對漢軍的一貫不信任頃刻爆發,立刻大肆砍殺,欲以此壓服漢軍。


    “總歸是死,反了,反了!”沒想到過去一向順服的漢軍此刻卻爆發了,他們調轉刀槍與探馬赤軍打在一起。


    探馬赤軍不過兩千餘人,又在炮火中損失了一些,漢軍好歹還有兩萬人。而騎兵的優勢在衝擊力,當下他們與步軍攪在一起,所具優勢無法得到發揮。步軍卻可發揮自己的近戰的優勢,上刺人、下刺馬,想跑、跑不了,想打、打不過,情形極為被動。


    眼見漢軍群而攻之,王英大驚,連聲喝止,但是已無人聽從,又怕激怒部下引火燒身,遲遲不敢領親兵上前彈壓,退在一邊幹著急沒有辦法;而龍興軍連敗兩陣,損失慘重,怒氣更重,抄兒赤身為蒙古人,當然要維護己方的利益,揮刀劈死一個漢軍士兵,試圖震懾麾下眾軍將。沒想到反而引起公憤,兵丁們一擁而上,將其扯下馬亂刀砍死。


    “陛下有詔,宋人不打宋人,降者無罪!”


    “陛下有旨,對抗王師者,殺無赦!”


    “陛下有旨,降者前事不咎,可回歸故裏,予以土地、錢糧!”正當鄂州城下元軍內亂,蒙漢兩軍殺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炮擊不知何時停止了,卻從對麵傳來一陣高過一陣招降聲。元軍這邊聽了也慢慢停止了搏殺,眼望東方靜聽宋軍方麵的喊聲,很多人竟眼含熱淚情不自己。


    “大汗待爾等不薄,那賊子不過誆騙你等,一旦降了便是刀斧加身,切記不可上當!”王英看看連侍衛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不禁大驚道。


    “嗬嗬,將軍說得對。若我等把將軍綁縛宋帝麵前,定能免死,說不定還可受些封賞!”他身邊的一個侍衛笑著稱是,靠近後卻突然抽刀架在王英的脖子上道。


    “你……你們叛主求榮,不怕天譴嗎?”王英梗著脖子道。


    “將軍罵的好,你之祖上先是叛宋降金,又叛金降元,是早該遭到天譴了!”那兵丁將刀往下壓了壓又扭頭對眾人道,“我等皆為宋人,如今大宋複國,當重投故國。如今炮火之威大家皆已看到,若非宋帝有好生之德,不需一兵一卒上前,便可將我們盡滅於炮火之下!”


    “降了、降了,大家降了!”眾軍聽了跟著呱噪起來,他們自降元後並未獲得半點好處,卻處處受到壓製,每逢出征卻都是他們為先鋒,不知多少同袍戰死在安南、占城、日本,屍骨無還。而這邊宋帝許下前事不咎、還鄉分地的諾言,這對他們的吸引力太大了。


    “來日大汗領軍前來,定將你們這些叛賊誅殺幹淨……”王英見狀還想脅迫眾軍,卻感到脖子一涼,利刃已經切入將他的人頭割下。其他人一擁而上,將其親信及軍中蒙古人亂刀砍死,扯塊白布做降旗,以長槍挑著其人頭,摘下頭盔向東而去請降。


    眼見王英被部下割了腦袋請降,其他各軍中的新附軍也相互呼應,紛紛斬殺主將投奔宋軍,戰場上隻剩下混戰後餘生的約千人的探馬赤軍及不肯就降的北人,他們借宋軍收降之機向北逃去。鄂州城外有些特殊的居民,他們多以水產捕撈為業,以舟船為居所,常年漂泊在江河湖麵,形成‘泊艦於岸’的流動型民居,與瓊州的疍民相似。


    帖木兒不花縱兵搶了他們的舟船,從北湖逃入長江,卻不敢再入城,又擔心被宋水軍追殺,順江漂流而下三十數裏才敢靠向北岸登陸。由於他們皆不擅於操舟弄潮,途中許多船在江中翻沉,點檢人數,隻有三百餘人逃得性命,遭此大敗帖木兒不花痛哭不止,卻又無可奈何……


    天黑之時一場大戰落幕,元軍本想打破封鎖,卻沒想到反被宋軍所製,主力盡數被殲滅,宋軍連夜打掃戰場,此戰共殺敵一萬餘,收降二萬餘,殺敵萬夫長以下將官百餘人,僅主將得以身免,繳獲軍器甲仗堆積如山,戰馬千匹。宋軍傷亡三千餘人,其中護軍陣亡五百餘人,傷者三百餘人。


    趙昺下令在鄂州城前二裏下營,妥善安葬陣亡士兵,傷者及時醫治。而對收降的敵軍給予糧食,傷者送醫,不準搜取個人財物,不得虐待,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並登記姓名,籍貫,告知他們願留者,審驗合格的編入軍中;願走著,開具路條、發放盤資,返鄉後由地方官府依照標準分配土地,絕不強留。


    吩咐下去後,自有文天祥等人去忙乎。眼見天色已晚,折騰了一天趙昺也不願再回龍王廟,吩咐就近在社稷號上安歇,一應人等也隨後上船。他先洗了個熱水澡,更衣後簡單的用了晚膳,寢艙裏早已點起了火盆,十分暖和,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放鬆下來,本想再琢磨下明日如何攻城,困意上湧便睡下了。


    次日清晨,趙昺還未起床,便有內侍通報文相上船求見。雖然大清早的便被饒了清夢,但敲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他也清楚其早早來見定是有急事,急忙起床、洗漱、更衣,到休息室中相見。不等他問,文天祥便稟明了情況,並請示下如何處理。


    原來昨日一戰,鎮守鄂州的達魯花赤帖木兒不花逃走,其餘三個萬戶皆戰死。而鄂州本來是由鎮南王脫歡管理,但其已經率領本部兵馬及屬臣前往上都奔喪。一時間鄂州城中群龍無首,最大的官便是鄂州知州薑輔,眼看鎮戍軍幾乎全軍覆沒,隻剩下千餘留守的官兵守城。大家一商量,這麽點兵將連城牆都站不滿,無論如何也守不住了,便連夜遣使來請降。


    文天祥與他們談了半宿,他們提出的條件是不得傷害城中百姓,保證降官的安全,放城中的蒙古人及北人及家屬返回江北,隻要答應這三個條件,便開城投降。前兩條,他可以做主答應,但是第三條卻不敢應承。於是天一亮,文天祥就急匆匆的上船來請陛下拿主意。


    趙昺想了想,第三條當應他們也無妨,放他們回去還省的設法安置。他也知道憑這些殘兵是擋不住自己的,不過他們放把火把城中的糧草、財物及官署都燒了,這點兒人足夠了。於是他表示可以答應放其北歸,不過不準攜帶武器離城,且隻能攜帶隨身的衣物和少量財物,否則這幫人能把府庫搬空了。


    文天祥琢磨了片刻也覺並無不妥,又下船前去商談,對方來使表示回城通報後再做答複,雙方使者往來數次,終於在辰時打成協議。趙昺沒有出風頭兒的癮,便授權文天祥及謝枋得、謝翱挾威勝軍、懷恩軍眾將參見受降儀式,並處理城中事務,護軍皆留守大營,擔任警戒。


    “官家,為何不親去湊湊熱鬧!”蘇嵐一進書房就看到小皇帝站在舷窗前端著望遠鏡向城下張望,笑笑問道。


    “收複這麽個小城也要我親去受降,豈不太抬舉他們了,即使文相去也夠給他們麵子了。且威勝和懷恩兩軍一路打到鄂州,終於完成了任務,讓他們參加受降也算是善始善終!”趙昺頭也沒回地回答道。


    “官家說的也是,可你不怕引起護軍不滿?畢竟此次攻城他們出力最大!”蘇嵐又言道。


    “護軍連臨安城都收複了,怎麽會在乎這鄂州城!”趙昺不屑地道。


    “嗬嗬,官家總是有理。喝杯熱茶吧!”蘇嵐捧上茶水言道。


    “你說他也不怕冷,跣足披發,身穿白衣,看著就冷!”趙昺喝口茶看著受降現場,為首者的樣子真是奇怪,他捧著大印跪下送上。


    “官家,降者就是如此,以顯示自己是個罪臣,其很可能是我朝降官,才會如此的。”蘇嵐也好奇的看了一眼說道。


    “朕若是如此,還不若找根繩吊死,也不受如此侮辱!”趙昺搖搖頭道,想想謝太皇太後和德祐帝開城投降時怕也是這個樣子,心中不免發酸。可看著兩軍的士兵隨後入城控製了城門,登上城牆接手防務,豎起大宋皇旗時又頗為自豪。


    “陛下,人已經到了。”正當趙昺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蔡若水進來施禮道。


    “好,途中無人發現吧?”趙昺點點頭道。


    “稟陛下,我們是從行宮上的船,並無人看到。”蔡若水回稟道。


    “嗯,朕就去見他,你一個人陪著就行了!”趙昺言道,又告知王德自己見客時任何人不得打擾,侍衛退到三丈之外守候,沒有召喚不得入內。


    “是,陛下請移步!”蔡若水施禮道,他主管禦前辦三室,專司情報管理,充當各個情報機構的聯絡人。昨晚陛下突然讓他聯絡事務局閩贛和閩廣兩處根據地情報站的負責人,按規矩沒有特殊情況是嚴禁聯絡地方情報站的,而是通過事務局轉交的,因此他覺得定是有緊急的事情。


    “嗯!”趙昺起身前往頂艙的小客廳會見兩人。而他之所以打破規矩召見兩人也是迫不得已,現在鄂州之戰結束了,江陵那邊失去鄂州的支撐,戰事也將很快結束,而文天祥不可能久駐,那麽留守荊湖戰區的主官及各級官員的人選就要確定下來,但是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一旦失誤就可能毀掉整個長江防線,進而失掉整個江南。


    不過趙昺此前對於幾個根據地在用人上相對還是比較寬鬆的,他以為這些人必定是草莽出身,講究江湖義氣及愛搞個小團體並不意外,而這其中既有社會傳統上的問題,也是他們求生自保的手段。後來他也采用摻沙子的方式通過不斷派遣軍政幹部來分化瓦解他們的小集團,逐漸取得了軍事指揮權和話語權。


    想著這些派遣幹部獨自在外,為了立足采取些‘非常’手段也無不可,因而趙昺對他們的小錯、小過並沒有深究。但昨天他發現自己錯了,正是由於他的‘放縱’有些將領已經是積小過為大錯,若是仍然繼續使用,很可能要出問題,所以他想詳細了解情況,看他們到底陷進去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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