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看似是一場混戰,毫無頭緒,但趙昺卻明白在背後舞弄風雲的卻是應節嚴,且對其攪渾水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老頭真是沒白活一大把年紀,沒白讀了那麽多年的書,沒白混了幾十年的官場,其對人性的了解真是入木三分。此事說起來是應節嚴說服了幾位重臣加好友從中周旋,不如說是張世傑和陳宜中幫了忙。他們二人素有矛盾在朝廷中也不是什麽秘密,而根源說白了也就是利益。


    陳宜中少年家貧,也沒有當領導的親戚,在朝中沒有根基,憑著一股狠勁兒苦讀詩書通過科舉而入仕。但一個沒錢沒背景的窮書生要想在朝中混出名堂有多大的困難可想而知,因而他是費勁了心思,不擇手段的向上爬,甚至不惜廢了自己的‘恩人’賈似道,從而登上了頂峰。


    張世傑的出身也好不了哪去,他原是北人,連大宋的公民都不是,因為在軍中獲罪逃到了宋境,加入淮軍,靠著自己的勇敢一刀一槍的升了上來,可以說每上一個台階都是拿命拿血換來的。要不是機緣巧合趕上宋朝滅亡,他還真不一定能升到如此高位。也正是因為自己今日的地位來之不易,所以倆人都十分‘珍惜’,不容他人觸犯到自己的利益。


    所以當他們威脅到各自的利益受到了威脅,兩人之間的衝突就轉為對抗;可威脅到倆人的共同利益時,說不得倆人也會暫時放棄恩怨,站在一條戰線上共同禦敵。而老奸巨猾的應節嚴正是利用了這點,有矛盾利用矛盾,沒矛盾也給他們製造點矛盾,將一池清水攪得渾濁不堪,使他人看不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所在,從而亂中取勝。


    至於大臣們懷疑是倆人都是為了報複自己才一致要求由其出鎮廣西,趙昺卻不認同。兩個人都是朝廷宰執,還不至於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即使是為了防患於未然那也得是自己成年之後的事情了,不會因為這麽點事情對自己下死手。而他們都清楚一旦自己被對方排擠出朝,那就是死路一條,因而隻能找個替罪羊了,偏偏自己是當朝親王,又無力反抗,當然就當軟柿子捏了。


    現在出鎮廣西的人選朝臣們基本已經形成統一,其實就看楊太後的是否點頭了,而皇帝誰都清楚那就是廟裏的神龕,中看不中用,他的意見還不如放屁有味兒,頂多因為少了個玩兒伴哭鬧一番罷了。此刻趙昺的計劃成與不成就看臨門一腳能否攻破太後的球門了,因而這主罰點球的應節嚴派出最有分量的大將——江萬載。


    江萬載為官清廉公正,剛正不阿,此時又受謝太後的重托保護趙氏後裔,想要說服其允許自己開府廣西,趙昺以為憑借自己的那些小聰明和年齡上先天缺陷很難給其信心。應節嚴雖說與江萬載私交不錯,也有悻悻相惜之意,但其一向公私分明,想要說服其支持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楊太後當前最信任的又是江萬載,這似乎便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


    而趙昺卻不這麽看,前世的經驗告訴他是人就有弱點,即便是聖人也不例外……


    江氏一族滿門忠烈,世人稱為‘三古十二齋’。三古是指江萬裏、江萬載和江萬頃以‘古’為號的三兄弟,江氏三兄弟都先後科舉高中,登仕南宋朝庭高官。江萬裏官至南宋左丞相兼樞密使,江萬載官至禮部尚書,江萬頃則官至戶部尚書。十二齋是指江萬裏以‘齋’為號的十二個子侄。


    蒙元兵滅南宋時,江萬裏與子江鎬率一百八十餘名家人投止水池殉國;江萬頃與其子江鐸被蒙元俘獲,父子皆不屈罵賊而死;江萬載則與其子江鉦率家族男人自組義軍抗元,他們節節抵抗蒙元,千裏轉戰臨安、婺州、溫州、福州、泉州、惠州等地,其中有多人戰死沙場,由此可見江氏一族忠烈之名是用族人的生命和鮮血鑄就的。


    族人罹難,兄弟慘死,兒子犧牲,無論是誰都不會無動於衷。長兄江萬裏在元軍破城之時率滿門以極其慘烈的方式自殺成仁,就足以讓他悲憤欲絕。弟弟江萬頃被俘後大罵不降,被元軍殘忍肢解而死,給他的震撼更是無以複加。趙昺相信江萬載在聞知的時候,肯定是悲痛欲絕,寧願死的是自己,而不是骨肉至親。


    但慘事並為停止,短時間內噩耗一個接一個的傳來,趙昺相信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有所動,確定江萬載在一次次的打擊後而不會不為所動,其心中除了傷心肯定還充滿了愧疚,為自己不能救他們於危難而自責。此刻所想定是希望能夠盡量保全兄弟的子嗣,讓他們能夠傳承香火,安然度過餘生。


    也就是說親情當是其現今唯一的軟肋,至於說趙昺如何看出來的,其實原因很簡單。在文天祥奏請太後遣散江氏族人,以保忠烈之家血脈不絕之時,江萬載兄弟仍在軍中的子嗣被盡數放歸,偏偏其隻讓長子歸家,餘下諸子皆留軍中效力。這就表露出了江萬載欲以自己和兒子們的性命保江氏忠義之名,且又能全了兄弟之情的心跡。


    雖然趙昺找到了突破口,一時卻又無從下手。不過這次那個不著調的老天爺也許是想幫他一下,把一個人又送到了他的眼前,就是衛王府翊善——江璆。其另一個身份是江萬裏的長子,盡管家中遭受大變,他依然奮戰在抗元的前線,讓江萬載很不省心。


    江璆在家族中是長子長孫,在以嫡長子為正統的封建社會裏江璆的家族地位可想而知;於江萬載來說,江璆自幼跟隨自己習文尚武,學習操演水軍。十三歲又跟著自己到臨安求學,踏入仕途,可以說親如父子;而江璆又很有出息,四十一歲便領兵部尚書銜,成為正二品高官,與其父也就一步之遙便能封侯拜相了,可以說係江家興衰於一身。


    江璆跟隨叔父長大,過去一向聽從江萬載的話,但這次卻以國仇家恨集於一身相駁,不肯聽從安排,對犯了擰的大侄子老江也無可奈何,隻想設法將其弄到自己身邊看顧。而恰恰此時有了機會,宋元議和,衛王要出質蒙古正缺少侍臣和師傅。起先他曾與衛王長談,雖未表態,但心中還是認同其議和難成的觀點,可此行在外人看來絕逼是作死的節奏。


    深知侄子脾氣的老江確信其定不會拒絕這個以死報國的機會,便推薦江璆擔任王府翊善陪同衛王出質蒙古。楊太後正為沒人肯去愁得睡不著覺,而在她心中江家的人一直是自己能依靠的人,也是最為信任的人,哪裏會不同意!就這麽老家賊使個花招勝了小麻雀,卻沒想到身後還有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呢……


    “殿下,江大人來了!”正當趙昺暗自得意的時候,王德匆匆忙忙的進來稟告道。


    “更衣,出府迎接!”趙昺起身吩咐道,他有些迷惑江萬載在這個敏感時間點來府不符合其的性格啊?


    “殿下,江大人已經到了堂外,他是從後門來的。”王德說道。


    “那……算了吧,快請!”趙昺遲疑了下,擺手讓捧著衣服的小黃門退下,略微整整衣衫向外堂走去道。


    “殿下,老臣冒昧來訪,還請勿怪!”江萬載施禮道。


    “殿下……”其身後的應節嚴也拱拱手道。


    “求之不得,何來怪罪,大人請進!”趙昺看江萬載是一身便裝,隻帶著一個隨從,顯然是不想讓他人知曉,心中稍定還禮道。可他看看後邊應節嚴尷尬的笑臉,又覺不妙,暗自琢磨該不是老頭兒玩兒現了,惹得江萬載前來興師問罪。


    “謝過殿下!”江萬載再次還禮,跟隨殿下進屋,卻讓自己的隨從留在門外。


    “我們有事相商,倪亮不要讓任何人靠近!”趙昺一瞅便明白了,江萬載是不想有人打擾,他將兩人讓進內堂後吩咐道。王德也是個省事兒的,送上茶水後讓隨侍的小黃門退出,自己守在外堂門口親自把風兒。


    “殿下這裏很典雅啊!”因為趙昺個子小,上下椅子十分不便,王德便將其中重新布置了一下,地上鋪了軟席,撤掉了高桌大椅,換成了矮幾軟塌,又擺上了幾件古董,掛了幾幅字畫,放了些書籍,作為殿下日常休息和讀書辦公之所。三人分賓主在矮幾邊落座,江萬載左右看看讚道。


    “江大人拗讚了,隻是內侍們想偷懶,擺的花裏胡哨的借以掩人耳目,其實是免得抱著我上上下下!”趙昺嬉笑著說道。他看看江萬載,其心思顯然不在這些擺設之上,顯然是在沒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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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有其主必有其仆,殿下人小鬼大,做了天大的事,卻不也是把老臣都蒙在鼓中啊!”江萬載笑道,扭臉又瞪了一眼應節嚴。


    “大人所說何事啊,難道本王偷拿皇兄那支竹蜻蜓的事情,大人知道了?”趙昺知道其話中有話,卻一時也不知所言何事,便裝傻道,“先生,不會是你告的密吧,我可從未對他人說過的。”他又轉向應節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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