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節嚴對劉黻懷有警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其實劉黻雖然對陳宜中執政以來的相關政策不滿,但兩人的關係並非水火不容,依然維持著私人間的情義,他能出任新朝廷的也是陳宜中的一力舉薦。而陳宜中看著位高權重,身邊總是圍繞一群人,可在他心中卻是十分孤獨的,也就更加珍惜與劉黻之間的友誼,在外人看來他們的關係便顯得曖昧。


    而陳宜中將朝廷的逃亡終點設置於占城其實並不是什麽秘密,他在撤離福州時就曾提起過,隻是因為占城國君態度曖昧,加上眾臣以為局勢還沒有惡劣到需逃往屬國的地步而放棄。後因為元軍全麵發起進攻他也再次提起,但又被議和之念壓過,因此劉黻才斷定一點議和失敗,陳宜中舊事重提便是必然的,而應節嚴那時遠離朝廷才不了解內情。


    “和議失敗,聲伯以為陳相會將朝廷引向占城?”應節嚴聽罷解釋,再次問道。


    “嗯。”劉黻點點頭確認。


    “陳相欲往占城,殿下開府是想留下借以實現下一步計劃?”應節嚴考慮到陳宜中挾持朝廷前往占城,那殿下正可用抗元複宋的旗號留下,但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意外,他有些吃不準殿下的想法了,因此扭頭相問。


    “嗬嗬,陳相一時怕還難以成行。”趙昺搖搖頭道。


    “這又是為何?”答案果然又出意外,應節嚴也有免疫力了,又詢問道。


    “前次陳相提議前往占城未能成行,是因為眾臣認為當年高宗皇帝亦曾在金軍的追擊之下逃至海上,直到沒有水軍中金軍放棄並折返之後,才再度回到陸上。有此成功之先例為鑒,在兩相權衡之下,反對的聲音相當多。劉大人可是這麽回事?”趙昺轉向劉黻問道。他現在總讓兩人的猜想屢屢落空,並不是故弄玄虛,而是想不知不覺間把兩人引入局中,讓他們能夠接受自己的想法,成為自己的助力。眼前兩人的樣子越來越恭謹,完全是一副受教的樣子,如同僚之間答對,不再將自己視為一個孩子,說明離自己的打算又近了一步。


    “殿下所言正是。”劉黻點頭承認道。


    “現在時局惡劣看似更甚以往,但也看到了元軍北撤的跡象,而眾臣之所以讚同議和正是想保留一塊陸上之地與敵討價還價。再者即便和議失敗,大家也會以為隻要暫避一時,仍能重回陸上;還有如此輕易放棄,我想江大人和張樞密也不會答應,他們會以為南狩占城隻會助長元軍的氣勢,且令各地堅持抗敵之同僚氣餒,引起大範圍的叛國投敵,使國是糜爛至無法收拾的地步。所以陳相出走占城之策仍會因為眾臣的反對而失敗。”趙昺解釋道。


    “那殿下出鎮地方之策不也落空了嗎?”應節嚴已被殿下繞的有些暈,不知不覺被牽著鼻子跟著走了。


    “當然不會,陳相會支持本王的計劃。”趙昺搖搖頭道。


    “這……這怎麽可能,難道殿下有把握說服陳相?”劉黻詫異地道,朝中衛王和陳相交惡的事情可謂無人不曉,也都知道衛王曾因為陳宜中為報受辱之恨險些害得其丟了性命,兩人之間是勢同水火,互不相殺已經不錯了,怎會可能出手相助呢?


    “萬事皆有可能。”趙昺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拿過一張地圖道,“兩位大人請看,前往占城的道路有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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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廣西路已經陷入敵手,陸路難通,隻有經瓊州過海才可到達。”應節嚴隻掃了兩眼便看清了形勢,但仍不解殿下之意疑惑地道。


    “應大人所言正是。和議失敗,避難占城無果,想來陳相也不會輕易放棄,而眾臣對重回陸上一舉擊退韃子站穩腳跟恐怕也是信心不足,那他們會怎麽想?”趙昺看看二人問道。


    “當然希望能留下一條退身之路,在局勢無法挽回之時求得生機。”劉黻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雖然前時已經領教過殿下的算無遺策,可他對其的跳躍性思維還是不大適應。


    “唉,老朽明白了,殿下不愧是局中高手,心思之縝密真是令人歎服。”而應節嚴聽罷,再將殿下前後所言串聯起來,終於想通了殿下予以何為。而其為了達到目標也可謂煞費苦心,不僅利用了當前的局勢,連朝中的幾位重臣所想都琢磨進去了,堪稱一個大手筆,若不是親身經曆此事的前後,如何也難以相信這是一個孩子謀劃的。


    “應大人,在下還是不太明了,請直言。”劉黻的思維還是慢半拍,一時想不通其中的關鍵,轉向應節嚴道。


    “殿下早已懷了脫離朝廷另謀發展的心思,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得知朝廷要與蒙古議和,審時度勢之後認定和議根本無法達成,便主動請纓出質蒙古以換得開府設衙,此舉是極為關鍵的一步。而議和終會無果,可殿下開府已成事實,便可名正言順的招兵買馬,組建府軍;朝廷和議不成,威脅未除,必定會另謀出路,陳相提議移師占城又難以得到支持,殿下即可上奏朝廷鎮守兩廣,守住前往占城的海路。前途未卜之下,朝中誰也不會反對,一力主張前往占城避難的陳相也會鼎力促成,殿下出鎮地方的計劃亦可實現。”應節嚴三言兩語便將明了的總結出趙昺的意圖和計劃。


    “應大人,你以為殿下之計可行?”劉黻聽罷沉吟片刻,似在消化這諸多的信息,好一會兒抬頭轉向應節嚴問道。


    “殿下之計看似天馬行空,不著邊際,但細想之下隻要謀劃得當,查餘補缺,未必不成。”應節嚴捋捋胡子說道。


    “不錯,楚河三分闊,從未有穩操勝券之說,隻要事情一日未成,便難談成功。”趙昺深以為是地說道,他也知道計劃是一回事,能不能順利實施又是另一回事,其中出現什麽變故也是十分正常的,畢竟誰也不是神仙。


    “餘以為此事有天助,必能成功!”趙昺和應節嚴都保留看法,而處事一向謹慎的劉黻卻突然語出驚人地說道。


    “聲伯此話怎講?”應節嚴詫異地看向劉黻問道。


    “殿下可還曾記得船上之事?”劉黻卻沒有回答,轉向王爺問道。


    “劉大人所說何事?”趙昺此刻也被突然變得信心滿滿的劉黻弄的莫名其妙,一時也不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麽事。


    “風雨之夜,桌上偈語。”劉黻提醒道。


    “哦……千裏獨行險,逢柳花又明;七星拱鬥日,窮途也有路;管鮑亦分馬,江斷水自流;蚯蚓降龍時,華夏滿朝日。”一經提示,趙昺立刻想起自己那晚為了掩飾自己的‘特異功能’而編出來的夢中遇仙之事,而偈語不過是他為應四個殘局的名字順嘴編出來糊弄劉黻的,不知他提這個做什麽。


    “殿下不覺這些日子所遇之事正以這偈語暗合嗎?”劉黻看著還茫然不明的王爺反問道。


    “此話怎講?”趙昺正糊塗著呢,一時間也聯係不上,隻能請教了。


    “第一句乃是:千裏獨行險,逢柳花又明。當日殿下誤上疫船在海上漂流千裏,那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地,而殿下身邊僅有一人護衛,正與‘千裏獨行險’一句暗合。其後,殿下製成神藥治好了疫病,又在與大隊失散與敵軍遭遇之時借助風雨毀敵於海上,最後有驚無險的回到潮州,也以‘逢柳花又明’想合。”


    “聽劉大人一說似有其意。”趙昺琢磨琢磨好像還真有那麽點意思,點點頭道。


    “第二句是:七星拱鬥日,窮途也有路。殿下來的此處後收攏義勇,設親衛、事務、總計、參議、護軍、醫藥、匠作等七局管理府中之事,而殿下之名中正有個‘日’字,豈不與‘七星拱鬥日’相符;如今局勢惡化,殿下卻因勢利導化弊為利,以實現抗元複宋之宏誌,可謂窮途有路。這事事都與九重先生和睡仙所留之語想和,所以在下以為此乃天意,定能如殿下所願!”劉黻如是解說道。


    “聲伯這偈語何來,又是哪位高人指點?”聽劉黻說得頭頭是道,又言辭鑿鑿,應節嚴卻是一頭霧水,他出言相詢道。


    “殿下……”劉黻聽了並沒有立刻應答,而是轉向趙昺。


    “唉,這幾句話也困擾本王多時,今天即已揭開,就請應大人參詳下吧。”趙昺麵露無奈地說道。他明白劉黻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他心裏明鏡似的,這都是虛無縹緲之事,而現在被劉黻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釋倒有弄假成真的趨勢,隻是說出來不知道應節嚴是否肯信。若是其相信,自己完成計劃就多了些砝碼;不信,這不過是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夢囈而已,對自己也沒有什麽損失。權衡之下,趙昺沒有理由不試試。


    “此幾句偈語還是頗有來曆的……”得到了殿下的允許,劉黻便將疫船上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當然與應節嚴所知的兩個版本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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