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權利懷疑這孩子跟你們的關係。”唐秋也毫不客氣地加重了語氣,向著身後那將她懷疑成人販子的婦人們道,“這二位從剛才我撞見他們神色匆忙後一直在閃避這個問題。”


    乘客們的眼神聞言又是一變,像是牆頭草似的,言論又倒向了唐秋這邊。


    “哎哎哎,對欸。”


    唐秋在回頭的那一眼,看到車頭坐著的“全副武裝”的男子,雖然看不清墨鏡下的眼神,但她心裏猛地一動,像是忽然有了後盾一般,回頭對那對夫妻說:“我希望你們出示一下身份證。或者能證明這個孩子是你們的外孫女的證據。”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沙啞,那女人慌亂地看了臉色陰鬱的男人一眼,然後用一種極委屈的聲音道:“小姑娘,你看你把孩子給嚇得。”


    “就是。”那男人惡狠狠地道,“你是誰啊?警察嗎?憑什麽懷疑我們是壞人?”


    “那是因為……”唐秋剛想解釋,那男人氣喘籲籲道,“我們看到你想跑,是因為我們懷疑你是人販子,我們就這麽一個寶貝外孫女,被你搶了還了得?”


    “我一個人還能搶得過你們?”


    “誰知道你有沒有同夥!”那男人道,“你看我們像壞人?我看你還像咧!”


    這時車上有人替唐秋說話,是個年輕的女孩:“可是你們穿的,跟孩子……好像……”


    中年夫婦穿著粗布褂子,臉上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黝黑膚色,和懷裏那白嫩穿著時尚嬰兒服的孩子如此地不搭。這話一出,眾人的情緒又像是被點燃。


    “哎喲,還真是的咧。”


    那女孩被旁邊的議論助力,冒出一句:“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偷來的?”


    “簡直要冤死人了!”那女人忽然拍著腿就嚎了起來,大著舌頭用不大標準的普通話,“你們這些小年輕姑娘,真的是太過分了!我閨女在城裏上班,我們夫妻倆好吃好喝供她上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來城裏給她帶孩子。樓下小區保安要查我們一道,帶孩子出來買點東西,又要被人盯上。我們農民腦門上是貼了人販子標簽了嗎?人心都是肉長的!”


    這一哭嚎,可真是演技叫絕,若是沒有之前的戲碼,唐秋都要信了,那埋怨得叫一個質樸真誠啊。


    那男人啐了一口說:“別瞎嚷嚷了,不帶了,等下就把孩子送回去,誰愛養誰養。真是的,出來還要被人嫌,回去種田去!”


    他朝著唐秋和那年輕女孩噴著唾沫星子:“你們瞧不起我們鄉下人是吧,行行行,我們鄉下人都是人販子!”


    那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張身份證,在唐秋麵前晃了晃,還來不及看清,他已經收回,用怒氣衝衝的聲音說:“滿意了嗎!”


    這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情緒高昂自暴自棄的舉動,倒是讓車上其他幾位阿姨輩兒產生了共鳴,其中一個中年女子立馬跟著說道:“我家也是,給小的吃好的喝好的,我們老人,衣服破了都舍不得買新的。還不是為了小輩兒好?偏我家那個小祖宗哎,現在的孩子都沒什麽良心啊!”


    “就是就是!”


    “好好的外公外婆被埋汰成人販子,能不氣嘛。”


    那女人還在嚎,孩子倒是哭啞了嗓子隻發出令人心疼的呼吸聲,這時唐秋落了下風,也不想再言語。


    反正不管他們怎麽演,今天這事兒她管定了!


    “還是麻煩兩位陪我一起去附近的派出所吧,找孩子的媽媽來……”唐秋斬釘截鐵地道。


    “你這個小姑娘,簡直不要太過分嗷!”


    唐秋已然落了下風,坐在那婦人旁邊的中年女子一臉正義感地站出來替他們說話:“身份證不也給你看啦!你這樣得理不饒人,什麽事情要上派出所啦?”


    唐秋才懶得跟她理論,一雙眼睛緊緊鎖著那抱著孩子神色戚戚的婦人。


    偏偏這時,一旁大著嗓門的阿姨看清了她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你你……”


    然後她激動地指著唐秋跟現場的“圍觀群眾”道:“哎喲喲,這個小姑娘才是騙子呢!她剛才啊……剛才在廣場上要錢咧,裝啞巴哦!一句話不講的咧!我還看到有人給她錢咧!”


    說罷,她居然動手過來翻唐秋的外衣口袋:“騙的錢在哪裏欸!”


    唐秋咬著牙,一把將她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


    “阿姨,您……”


    這個動作似乎惹惱了中年女子,她忽然跟被炸了一下似的,整個人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


    “你還打我咧!簡直沒天理了咧!”她一把揪住唐秋的手,向著身後頗有些搞不清楚事態走向的乘客們道,“她是真的要進派出所啊!”


    “就是啊!年紀輕輕有手有腳要飯!真是該教育教育!”


    唐秋的手被箍得極疼,一直在旁坐著靜觀其變的江一凜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這時公交車到站,報站聲響起。


    那先前凶神惡煞的男人眼見此時唐秋這塊牛皮糖被另一塊黏住,騰地站起來,催促那婦人趕緊起身,車門洞開,唐秋眼見他們要下車,伸手去攔,手卻被那“正義使者”給牢牢扣住,見她想要掙脫,竟伸出另外一隻手來抓她頭發。一麵嘴上大喊著“抓騙子啊!抓騙子啊!”


    頭皮一陣疼痛,唐秋顧不上那些,反手掰開女人的手,江一凜正要過來,卻見滿車原坐著的婦女湧上前去,一副要好好教育現在的小年輕的凶悍樣子。


    那先前幫腔的女孩弱弱地看著,不敢動彈,隻能看著那潑辣的大媽們湧向唐秋。


    唐秋這廂被緊緊抓住,身後的江一凜心焦地想過來幫忙,卻被幾個大媽一下擋住了去路,眼看著那兩人下了車,車門馬上要緊閉。


    “別管我!”唐秋大喊了一句。


    江一凜頭皮一緊,掉了個頭,車門正要關上,他伸出手一把遞進縫隙裏,被猛地一夾,吃疼地倒吸一口涼氣,司機大罵了一句:“不要命啦!”


    車門大開,江一凜從前門下了車,看到那對夫婦正朝著一條小路走去,他迅速地拔腿追了上去。


    這一頭,唐秋拚了死命一把推開了那向她伸出九陰白骨爪的阿姨,還有那些假裝勸架卻順勢在她頭上撓一把的群眾,也不知被生生拔下幾根頭發,她顧不上疼,直接朝著那關上又複開的車門衝了下去。


    這一站叫矮人巷,如其名,四處都是密集的矮房子。唐秋下了車,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公交車大叔幫忙,迅速地堵住了那幾乎要跟著衝下來跟她沒完的阿姨的路,直接絕塵而去。初冬的太陽有些寒意地罩下來,不遠處,江一凜正飛快地追著那對夫妻。眼見著他們就要跑進巷子裏,巷子看上去錯綜複雜,藏人太容易,並且因為太舊,怕是沒有監控。要是跟丟了,即便報警也不一定再將他們找出來,就算他們能抓到這對夫婦,時間上這個孩子可能被搗了好幾手了。


    她回憶起少時小塵跟她說的人販子的手段,他早就不記得,自己最初是在那裏被綁上賊船。她心裏猛地一寒,深知如果此時疏忽,就可能葬送那孩子的一生。


    江一凜雖然腿長,但畢竟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唐秋想了一下,迅速地觀察了一下地形,從另外一條小道抄了過去。


    半分鍾後,她氣喘籲籲地和那對狂奔的人販子麵麵相覷,身後的江一凜這時追了上來,一把掰住那男人的肩膀。


    而那婦人此刻眼神裏寫滿了狠勁,咬牙罵了句聽不懂的髒話,蹲下身撿了塊石頭朝著唐秋砸去,唐秋躲閃過去,見那女人借著這間隙要從她旁邊跑過,來不及反應她便下意識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那女人死命地踹唐秋的腿,唐秋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手指卻緊緊地攀住女人的雙手,其實她可以撲倒女人,可卻擔心將那懷裏的孩子傷到。


    唐秋幾乎使了狠勁,此時她們糾纏的地方回到了大路上。她咬著牙地加重力度。


    “你跑不了,趕緊把孩子放下!”


    那女人陰狠地看了唐秋一眼,伸出手來狠狠地抓住她頭發,嘴裏歇斯底裏地喊:“放開!你這個瘋女人!放開!”


    唐秋疼地發出了一聲低鳴。


    身後江一凜本占上風,這時見唐秋慘狀,那女人一副鐵了心要將她頭皮給掀下來的狠勁,唐秋卻始終不曾空出手來反擊,隻牢牢地抱住她的胳膊。


    江一凜正欲上前,心頭一鬆,原被控住的中年男子忽然掙脫,經過那女人旁邊,一把將孩子搶了過去。


    唐秋見狀,顧不上頭上的疼,朝著江一凜大喊:“別管我,快抓住他!快!”話音剛落,知道孩子已脫身,不需要再用巧勁兒,直接一把將那婦人撞翻在地,盡管頭發還抓在對方手心,唐秋一巴掌打了下去,壓低聲音狠狠罵道:


    “王|八|蛋!”


    這時大路上,那男人抱著孩子跑得踉踉蹌蹌,前頭是一排正郊遊回來的青年學生,正高唱著歌,那男人眼看身後的江一凜逼近,紅了眼已無處可逃,跟發了瘋似的將懷裏的孩子拋到了空中!


    歌聲稀稀拉拉地停了下來,那群少年亂了分寸,瞪大了眼睛看到那拋物線的物體飛到大路中央的半空,而有人騰空而起,斜斜地衝向那孩子落地的方向。


    身後正有一輛大卡車呼嘯著衝來,掀起舊柏油路上的大片塵土!


    千鈞一發之刻,那人雙手穩穩接住了孩子,迅速地將他往懷裏一塞,卻因巨大的衝力猝不及防地向右邊擦去,重重地在柏油路上滾落。


    身後的大車並未留意到前頭的動靜,司機正慢悠悠地哼著《在希望的田野上》,他的左側是一片已經收割的稻田,有個倉皇竄逃的男人跳了下去,飛快地奔逃。


    路旁的大樹上卷落了幾片殘存的葉子,世界已經開始轉冬。


    這時衝到路口看到這一幕的唐秋,幾乎心跳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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