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表好看。”唐秋義正言辭地道。


    江一凜一樂:“這麽喜歡,送你一個好了。”


    “說了送就送。”唐秋伸出手,朝著他攤開。


    “我是說,送你一個新的。”


    “我就要你手上這個。”唐秋抬著下巴,“衣不如新,表不如舊。”


    不知怎的,看她這副樣子,江一凜莫名覺得心裏一舒,仿佛之前彌漫在心頭的那些霧氣,一下散了,卻還是哭笑不得地說了句:


    “你真是變了。態度更差了。”


    “我膨脹了。不行嗎?”唐秋將手縮回來,塞回口袋,真冷。膨脹個屁啊,現在冷得她都要萎縮了。


    “這麽一下就膨脹,以後紅了,你還了得啊?”江一凜卻突然卸下自己脖子上圍著的圍巾,一把將唐秋撈過來,將圍巾披在她肩上。


    唐秋一怔,支支吾吾道:“給我這個幹嘛。怎麽不脫衣服啊。戲裏戲外,差很多欸!”


    唐秋在揶揄江一凜角色裏常給姑娘脫衣服禦寒的老梗。


    江一凜道:“我裏頭就一件t恤,脫了外套給你,明天就啥也不用拍了。”


    卻就勢拉她一把。


    “到這邊來,這邊背風。”


    然後見她一臉不太滿的樣子,作勢要脫。


    “你真要我脫啊?”


    唐秋不想和他玩笑,裹緊圍巾道:


    “你膽子也真大,這麽叫我下來,被拍到怎麽辦啊?被看到怎麽辦啊?我可不想到時候拿了冠軍被人黑說是跟你關係匪淺啊影帝大人。”


    “又讓我脫手表又讓我脫衣服,這關係,確實不淺啊。”江一凜眼含笑意。


    唐秋一愣,撇過臉。


    “叫我下來,就跟我耍流氓啊?”


    江一凜沉默了一下,然後道:“你是看了網上的料吧。所以……才盯著我的手腕?”


    唐秋徐徐回轉臉,和江一凜目光對視,見他笑了笑,然後說。


    “想看也行。”他目光如炬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動手將表摘了下來,一麵說,“網上的黑料,是真的。”


    他伸出手,左手手腕上,月光下唐秋看到清晰的一道疤。


    唐秋的心跳猛地慢了半拍,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後抬起頭,看向他,然後惡狠狠地道。


    “你是不是有病啊?啊?有什麽想不開的?”


    被她猛地一凶,江一凜倒是愣了一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才17、8歲……我現在又不會了。”


    他的手被猛地抓緊,然後唐秋一把甩開他的手,一臉憎惡地看著他。


    “真煩人!”


    “大概是上帝打開了你的一扇門,就非得從裏麵順點什麽東西走吧。”江一凜笑著道,


    比如快樂。


    “你可拉倒吧。”唐秋氣呼呼地說,“上帝才不稀罕你的東西呢。”


    看到那手腕上的一道疤痕,唐秋心裏忽然猛地一痛,她忽然很生氣,也很害怕。


    她知道自己害怕什麽,但卻不知道自己是在生他的氣,還是生自己的。


    在他將自己的手腕劃開的那段日子,她記得很清楚,她夜不能寐的時候就詛咒著他,那時候還是個偏執的孩子,她恨得想殺了他。


    因為一無所有,因為覺得自己遭受了巨大的背叛。


    可她卻從沒想過,他真的差點就被自己咒沒了。


    此時的她,有些難以自持,她避開他的眼睛,想對他雲淡風輕的話充耳不聞。


    大口呼吸,想吐出自己心裏的難受。


    忽然聽到他說。


    “唐秋,你還是很關心我的。”


    她遲疑回過頭,看到他臉上掛著一個開心的笑容,明眸皓齒,星眉如月。


    “關心什麽啊。”她抵賴道,卻也說的是一半的實話,“我有個瞎了眼的妹妹是你的腦殘粉。非讓我問問。”


    “哦?那你會怎麽告訴她?”


    “說你是個手表控。讓她努力,賺錢,給你買手表。”唐秋氣呼呼地道。


    “你生哪門子氣啊……”江一凜忽然有些無語,“唐秋,你心疼我啊?”


    唐秋語氣很衝,但隻有這樣衝,好像才可以緩解自己心裏那無可明狀的情緒,竟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忽感覺到江一凜猛地拉她的手,唐秋想避開,一麵道:“我隻是瞧不起不珍惜自己生命的……”


    嘴忽然被蒙住,江一凜猛地將唐秋撈進懷裏蹲了下來。


    而這時,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空氣裏有清冽的玫瑰香氣,捂著自己的嘴的手掌慢慢鬆開,但他的下巴,抵著她的。


    灌木叢不高,唐秋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也不敢弄出太大動靜,然後拽了拽他的衣領,示意他往下一點。


    不管來人是誰,要是見他們倆跟偷情男女似的蹲在這荒郊野地的花園裏,還是半夜。


    估計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聽話地更加弓了弓身,這樣,二人卻更近了。


    這恐怕是萬千少女夢寐以求的時刻吧,被江一凜攬在懷中,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可唐秋卻攀著他的手腕,手指,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疤。


    她心裏,有萬千的慶幸。


    慶幸,她的詛咒沒有成真。慶幸,他還在,還在呼吸,還在發著光,哪怕這光,有時候會灼痛她。


    腳步聲輕踱著,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透過灌木的縫隙,看到了蘇韻。


    蘇韻大半夜到花園來幹嘛呢?看樣子,是在等人。


    幾分鍾之後,有另一道腳步聲傳來,蘇韻帶些埋怨道:“你還知道下來?”


    灌木叢的二人都豎起了耳朵,那第二個腳步聲,是摘星其中一個製片人的聲音,帶些哄,帶些親昵。


    這才真的是關係匪淺呢。


    耳邊,忽然聽到某人細若蚊呐的一聲。


    “完蛋了,偷窺到別人的秘密了。”


    那兩人也似乎很是小心,說話聲音並不大,聽不太清楚,但斷斷續續傳到耳朵裏的,是蘇韻的埋怨。


    “你不是說了讓我跟齊思思搞好關係鏡頭就會多嗎?最後我鏡頭還是那麽少……你再這樣,我去敲江一凜的門了!”


    傅製片說:“別啊寶貝,你不知道他是那個嗎……”


    蘇韻:“啊!他真的是嗎?”


    “還能有假?我給他送過姑娘,全給他退回來了!”


    身後的人明顯一僵,唐秋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側過頭抬眼去看他的臉。


    臉色……不大好看啊。


    兩人嘰嘰歪歪了一陣,這不過是一出“各自施展”的戲,隻是蘇韻高估了對方的能力,要真論搶鏡頭,不怎麽在現場的名義製片人,可能還不如劉睿有用呢。


    腿都快站麻了,那兩人才徹底走遠。唐秋剛準備起來,忽然聽到身後的人冷冰冰地來了句。


    “假的。”


    唐秋回頭,看著他,忍不住想笑,故意問:“什麽假的?”


    江一凜繃著一張臉:“他說的都是假的,胡說八道!”


    “那姑娘,退還是沒退?”唐秋逗他。


    江一凜老老實實回答:“退了。”


    這時唐秋從他胳膊底下鑽了出去,騰地站起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柳下惠啊。”


    江一凜也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唐秋這樣揶揄他,他覺得很可愛。


    剛才,就在剛才攬著她的時候,他覺得心跳莫名加速,隻是弄不太清楚到底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


    這時,他突然從草叢裏拎出一個剛才唐秋都沒留意的袋子。


    “給你。”


    “什麽東西?”唐秋一愣,看到袋子上的名牌標誌,抬頭看他,“你送我?”


    “今天來的時候湊巧看到,跟你那件顏色一樣。”他雲淡風輕道,“不過,這件不起球。”


    唐秋的臉更紅了,低著頭捧著那毛衣。


    “黃鼠狼……”


    “說自己是雞就算了,沒我這麽帥的黃鼠狼。”


    “經常送女生禮物嗎?”


    “嗯,經常。”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唐秋抬頭沒看清他的表情:“回去吧。一前一後回,你先走。”


    “那好吧。”她剛要摘掉圍巾,他卻製止道:“你圍著吧。這條圍巾也沒人看我戴過,也不分男女款的。你就說是你的,也沒人猜得到。”


    唐秋會意,重新把自己裹了起來。


    “那我走了。”


    江一凜看著她跨過灌木,走得輕快,忽然腳步一滯,停了兩秒鍾後,她回了頭。


    遙遙地望著他,低聲,但用他能聽到的音量道。


    “喂,別搜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現在的人……有些很壞的。別在意。以後,隻去在意那些你在意的人的想法吧。晚安。”


    唐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夜風從遠處的荒地吹來,脖子空空的,江一凜身上一冷,臉上卻莫名掛上了一個笑。


    她說的對。


    還有,他好像搞清楚了。


    剛才的心跳加速,不是因為緊張。


    而是因為,他居然,有些心動。


    唐秋,穿綠色毛衣,真的挺好看的。


    起球的也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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