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德爾說完來龍去脈,一瓶酒都已喝完。


    格雷森怎麽也想不到其中有這些曲折,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我會帶幾個希爾科的人回去,把爆炸案結掉。”她最後說。


    事到如今,她要帶走蔚等人是不可能了,她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範德爾點點頭:“那馬庫斯你準備怎麽處理?”


    “自然是帶回去,交由議會處置。”格雷森冷漠道。


    她到現在也有點無法接受馬庫斯的背叛。


    盡管她知道這小子有野心,一直想要上位,可和希爾科這種家夥偷偷合作還是過頭了。而且,比起對她個人的背叛,馬庫斯的所作所為甚至是對整個上城的背叛。


    他那麽做自己固然會升官發財,但對於上城和底城人民而言,開戰概率增加,無疑是件壞事。


    她格雷森一直以來都避免雙城矛盾激化,現在馬庫斯這麽做,自然讓她無比氣憤。


    “那麽。”格雷森最後對範德爾說,“你是不是已經不管事了?”


    “嗯。“範德爾點點頭,“以後底城就是李非說了算了。你有事,就去找他吧。”


    “不覺得不甘心?”


    “嗬嗬,沒什麽不甘心的。老實說,我覺得挺好。”範德爾笑道,“李非比我強,我相信他能讓底城變得更好。”


    “但願如此吧。”


    格雷森卻不像範德爾那麽樂觀,因為從她和李非幾次接觸交流來看,那無疑是個極難應付的家夥。


    可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麽辦法。


    底城的權力變化,也不是她一個上城警長能幹預的。


    她拿起帽子戴上:“我先把馬庫斯帶回去,下午再帶人來拿爆炸案犯人。”


    “好。我會告訴李非,讓他把人給你準備好。”


    說完,格雷森去地下室領了馬庫斯離開。


    剩下本索和範德爾,兩人對視一眼,都感到有些蕭索。


    本索歎氣道:“你說,李非那小子,到底是不是人?他昨天……你看到了吧,把德卡踢出二十多米遠……”


    “他體質特殊。”範德爾說著自己都有些無奈。


    體質特殊,這也太特殊了吧,甚至都讓他覺得不太現實了。


    “算了。”他說,“反正以後底城的事就讓他去操心吧。”


    “哈哈,也是,讓年輕人去幹吧。我看你那幾個孩子也都長大了,能獨當一麵了,以後咱們這些老頭子也能歇歇了。”


    聽本索提起蔚他們幾個,範德爾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沒錯,她們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他的庇護,可以自己去開創屬於自己的故事了。


    ……


    爆炸案在幾天後宣布告一段落,幾名犯人被判決關入靜水監獄,格雷森獲得表彰並晉升為警司,馬庫斯則被開除執法官行列。


    在那之後,底城人很快就感覺到城市在發生變化。


    首先是煉金男爵們大量失蹤,他們的工廠、財產全部被沒收,其下幫派也全部解散,其中一部分人被挑選加入一個新成立的,名為“祖安治安局”的組織。


    局長由李非擔任,全城設有幾個分局,分塊管理街道治安,嚴禁當街毆鬥、勒索、偷竊等行為。


    其次是一些廢棄廠房、建築進行了推平、改造,新建立了學校,救濟所。學校雖然不強製孩子就讀,但因為有免費食物發放的福利,不少底城人都第一時間把孩子送了進去。不為能學什麽東西,起碼能省下一天兩頓飯錢。


    最後一項是重頭戲,治安局在成立一個月後,展開一項活動,強製要求底城所有人口進行身份登記。


    前兩項就有不少人反對,到最後一項推行時直接引發一些人強烈抗拒。他們認為底城不該搞這種東西,這違背了底城自由自在的城市理念。


    不光抗拒,還有一部分人組織起來,想要進攻李非所在的總局,但結果是全員被捕,不少都被發配到裂溝的礦場裏挖礦。


    如此一來,底城人才意識到李非是來真的,不是搞著玩。而範德爾等老一輩話事人,也在最後表示了對李非的支持,這也讓身份登記程序順利推行下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暑假的三個月內,臨近暑假結束時,在上城,李非同格雷森見了次麵。


    一間咖啡廳內,角落桌,兩人相對而坐。


    李非端著咖啡杯,小口抿著。


    格雷森卻一動不動,靜靜坐著。


    “我很忙。”李非喝了幾口後放下杯子,看著格雷森,“警長找我有事就說吧,不要浪費時間。”


    格雷森表情有點嚴肅:“李非,我找你,就是因為你最近很忙。準確來說,是你忙著做的那些事。”


    “那些事怎麽了。”


    “李非,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格雷森壓低聲音:“你弄什麽治安局,什麽學校,這些上城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你現在還搞什麽身份登記,我問你,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出台法律了?”


    李非平靜道:“這損害上城利益了嗎。”


    格雷森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沉聲道:“你說呢?你這麽一個聰明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個混亂的底城,才是上城想要看到的。”


    “但不是底城人願意看到的。”


    “……李非,你這麽繼續下去,雙城開戰幾乎是早晚的事。”


    格雷森語氣很重,李非默默看著她。


    幾秒後,格雷森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雙眼瞳孔失焦,身體也一動不動。


    李非問道:“議員們對我做的事有意見嗎。”


    “沒有,議員並不在乎底城,也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麽。”格雷森語調幾乎沒有起伏。


    “那你為什麽要來找我說這件事。誰讓你來的。”


    格雷森作為一名警司,平時已經不太需要出“外勤”,每天更多的是文書工作。現在突然找他,說底城最近的事,一定是有人知道她和他的關係,特意讓她來警告。


    果不其然,格雷森吐露出一個名字。


    “是菲羅斯家族中的人,讓我告訴你,你該停止你的所作所為。”


    “菲羅斯家族……”


    李非攥著咖啡杯,心中默道,已經被他們注意到了嗎?


    “具體是誰?”


    “我不知道,他們隻是送來一封信。”


    “這樣嗎。”


    李非解除掉了寫輪眼的催眠,格雷森一個恍神,微微蹙眉。


    她似乎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我知道了。”她聽到李非說,“我會注意。”


    “僅僅注意可不夠。”


    “放心吧。”李非微笑,“底城和上城的差距有多懸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


    這倒也是,其他底城人不知道還好,但李非這在上城上學的,不可能不知道。


    格雷森總覺得李非在敷衍她,卻又沒什麽辦法。


    “總之,你好自為之。”


    說完,她起身結賬離開。


    李非把剩下的咖啡喝完,也回去底城。


    一路上,他沉默地思索著。


    目前底城的改變,是他一手為之。


    “混亂是階梯”的日子已經結束了,他現在需要是“穩定的秩序”。身處一個人人都擔驚受怕的環境裏,會讓人隻顧眼前利益,無法思考未來。


    要確保底城有所發展,起碼要先讓底城人有不再擔心走在街上隨時被捅死的風險……這也是李非建立安全局,以及登記身份,維持秩序的原因之一。


    而學校的建立,更是著眼於未來,也是讓年輕孩子有一個去處。底城混混本來就以荷爾蒙無處安放的少年少女為主力,讓他們都去學校,街上就會安穩許多。


    至於免費食物的來源,自然是用那些收繳的男爵財產支付,目前足夠撐一段時間,但在消耗完之前,李非必須要另外找到來錢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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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眼下,菲羅斯家族的注視又讓他心中彌漫起危機感。


    關於這個隱藏在暗中的家族,他隻聽錢德勒提起過一次,其他時候幾乎沒聽人提起過。他還問過範德爾,後者更是一無所知。


    顯然比起上城那些議員,這個菲羅斯家族對上城和底城的監控都更加深入,也意識到李非的行為可能會引發動蕩,於是特意讓格雷森來警告他。


    “我該害怕嗎?”李非自言自語,“沒必要。”


    但調查是有必要的。


    隻是目前似乎無從著手。


    李非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下到底城。


    他去到建立起的學校探看,一大群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學的還是認字。


    沒辦法,字都不認識,其他都沒法學。


    講課老師則是原本幫派中的壯漢猛男,是李非麵試後挑選出的其中之一,哪個學生敢搗亂,隻要秀秀肌肉就能讓其老實。


    看了一會兒,他轉身離去。


    在略顯簡陋的校門口,他正好碰上一個送女兒來的幹瘦女人。


    “李非局長!”看到李非,女人很激動,“謝謝你辦的學校,不然我這女兒恐怕要餓死,家裏三個孩子,實在沒錢吃飯了……”


    “別客氣。”李非說著看了看小女孩,她縮在母親身後,麵黃肌瘦,明顯平時總是吃不飽。


    很多學生都是這副模樣,這也是他們來學校的主要原因,起碼這裏能免費吃飽,而且吃的還不是腐敗變質的東西。


    “這個請您收下。”女人似乎想表示感謝,但摸遍口袋隻找到一個皺巴巴的護符。李非本想拒絕,但見女人神情誠懇,還是伸手接過。


    他看到護符上繡了一隻青鳥,在海浪上空飛翔。


    女人雙手合十,誠心誠意道:“李非局長,願偉大的風之女神,迦娜大人庇佑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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