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他睡在客臥。


    我依然和昨晚一樣,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一張床上。


    不同的是,今晚太困了,沒多久就睡著了。


    但是我睡得並不安穩,做了好多夢,已記不清具體情節。


    隻記得每個夢裏都在和裴瑾年爭吵,解釋,然而他怎麽也不相信我。


    昏昏沉沉中醒來,想想昨晚雪上加霜的談話,真是失敗。


    這種不愉快的氛圍連空氣都是苦的,稀薄的,分分鍾可以缺氧窒息而死。


    然而,除了麵對,還有別的路嗎?


    我爬起床,走出臥室,客臥裏已經空無一人。


    他這麽早就走了?我的心一沉,趕忙下樓。


    剛到樓梯拐角處,就發現裴瑾年已經披掛整齊,正從餐桌前站起身來,準備向外走。


    最讓人奇怪的是,手裏還拖著一個行李箱,他這是要離家出走嗎?


    礙於有田姐在廚房,我此刻當麵問他,對峙起來恐怕會有尷尬。


    所以,我不動聲色地等他偉岸的背影消失在房門之外,才快速從樓梯上衝了下去,不顧身上單薄的睡衣,追出門去。


    “裴瑾年,你這樣做算怎麽回事?就算要真的做出什麽決定,也總該說清楚吧?昨晚我們沒談透,我建議,現在重來一次。”我在他身後大聲喊道。


    裴瑾年聽到我的聲音,停下腳步,頓了幾秒之後,回頭。


    他的皮膚很白皙,眼睛下方的一團烏青再明顯不過,上眼瞼處也有些微微浮腫。


    他沒睡好。


    不過,眼波已經恢複平靜,不似昨晚那般狂躁。


    “昨晚我喝了不少的酒,有些事記不太清楚了,我現在要出差,等我回來再說吧。”


    裴瑾年清冷的聲線隨著北風飄來,入我耳際時化作綿綿細雨,潤澤著我昨晚差點奔潰的心田。


    這麽說他昨晚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才對我生出那番懷疑的?


    唉,可是又有一句話說的好,酒後吐真言,如果他心裏沒有這樣想過,是絕對不會在醉酒之後憑空說出來的。


    藏在心裏,卻不說出來的懷疑,才是最致命的。


    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以引爆。


    我有點慶幸,昨晚讓他有機會發泄出來,這樣反而會讓他好受一些,冷靜一些。


    而事實上,他看上去的確是冷靜多了。


    “你要出差?”原來不是離家出走,我的心輕鬆了不少。


    “嗯,紐約。”他淡淡地答道,風吹動著他額際的黑發,整張臉都顯得異常動感。


    “要去美國?大約多久?”我忽然忘了我們正處在別扭中,他還沒有走,牽掛的心就已經係上了長長的線。


    不過,我不記得最近公司的業務與美國有什麽交集,好像有一場項目考察安排在三月份,但那也是在舊金山,並不在紐約。


    “現在還不確定,時間不早,我走了。”他說完,眸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鍾,隨即轉身。


    我本能地想跑過去,跟他道個別,可是卻沒有想到合適的方式。


    給他一個擁抱?那顯然是沒發生這件事之前的習慣。


    送他到門口?仿佛也覺得很多餘。


    說句話總是應該的吧?然而我張了張嘴,卻怎麽也沒想出該說什麽,好像一切都變得突兀。


    除了沉默。


    我就這樣,立在原地,默默地目送他出門,上了早已等候在門前的賓利,然後絕塵而去。


    在他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心,空了。


    直到凜冽的北風打透了我的全身,我才微微清醒。


    他走了,去了大洋彼岸,並且,不知歸期。


    我回到餐廳後,渾身上下依然滿是寒氣,眼前全是他最後留給我的那個眼神,憔悴中帶著深意。


    “少夫人,您多喝些,暖胃的。”田姐為我麵前的碗加滿熱乎乎的紅豆粥。


    “太多了,田姐,我吃不完的。”我現在根本沒有任何食欲,心被塞得滿滿的,要不是為了支撐身體,一口都不想吃。


    “先生剛剛還特意交代過的,說您挑食,他出差的這段時間,更要做些您愛吃的菜。”田姐笑嗬嗬地說著。


    “是嗎,他真的這麽說?”我驚異地抬頭看著田姐。


    他現在正生我的氣呢,以後會不會翻篇還是個未知數,怎麽會有心情關心我的胃口?


    看他昨天的樣子,將我直接從家裏扔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不會是田姐看出我們之間不對勁兒,故意哄我的吧?


    田姐把雞蛋切成兩半,均勻地撒上椒鹽,再拌上花生和生菜碎,放在我的麵前,“先生對您從來都這麽體貼,您真是好福氣呢。”


    我的心頓時一暖,低頭一口氣喝下了整碗粥,眼淚卻不知不覺間湧了出來。


    我想悄悄地將眼淚抹掉,可是怎奈其來勢洶洶,一發不可收拾,後來竟然不受控製的哭出了聲。


    “少夫人,您這是怎麽了?”田姐沒有心理準備,驚訝至極。


    “沒事。”我連連搖頭,取了桌上的紙巾去擦眼淚。


    可惜紙巾太小,太薄,眼淚太多,太洶湧。


    田姐退到一旁,沉默著,待我哭的差不多了,遞給我一塊用溫水洗過的濕毛巾,寬慰我道:“少夫人,先生出差的這幾天,如果您覺得一個人太孤獨,可以把您的父親接過來陪您啊!”


    田姐以為是我因為裴瑾年不在家,害怕孤獨才哭出來的。


    她哪裏知道,此刻我心裏的糾結。


    我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對我,我惹他生氣了,這是事實,他為什麽還要默默關心我?是我不懂得珍惜嗎?可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等他從紐約回來,我一定跟他心平氣和地交流,我要挽回他的心,不惜任何代價。


    而現在,我要振作起來,他不在公司時,更要打起一才二十分的精神來,努力認真地投入工作。


    這一點,我還要向徐雪凝學習,無論她與裴瑾年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都不會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去。


    我想這也是她大氣和專業的一麵,同時也是讓裴瑾年無法拒絕她的原因。


    我開著凱迪拉克駛出海韻華庭,在門口轉彎處將車速減緩,打了轉向。


    而就在這時,一抹炫目的冰藍色迅速從我的眼前劃過,讓我不得不踩下刹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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