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聽濤坐在飯桌前,端起碗看著眼前的這盤回鍋肉,卻怎麽也下不去筷子。


    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右手邊的空位子發呆。


    直到母親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才終於讓他驚醒回來。


    “哎呦”一聲後,他伸長了手臂,卻把筷子停在了肉片的上方,沒有落下。


    天真無邪的臉上帶著濃鬱的困惑,一邊看著母親,一邊指向右邊問道:


    “媽,這裏怎麽少了一個人?”


    ……


    薛聽濤背著帆布書包,小跑著往家裏奔,踢開腳下的小石子時臉上帶著某種期待的神色。


    他心裏盤算著這次模擬考試拿了班級第一,按照約定父親應該給他買一盤最近新款的cd機。


    可剛到家門口,卻見一群人將院門圍的水泄不通,一陣陣看熱鬧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薛聽濤趕緊推開圍觀的人們,這才看到自己的父母正被幾個拎著棍棒的壯漢堵在屋裏。


    曾經的家也被破壞得幹幹淨淨,隨處可見的是碎片和狼藉。


    “姓薛的,我再給你三天時間,那筆錢再還不上,我要你一條腿!”


    薛聽濤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他雖然學習成績很好,但天生的身材劣勢以及懦懦的性格,讓他看到這幾個人就有些不知該怎麽說話。


    於是他隻能看著幾人耀武揚威地從身邊擦過,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薛聽濤跑到父母的身邊,看著他們眼中的怯懦與恐懼,他就更加不知所措。


    在模糊的視線裏,他好像透過圍觀者的腿縫,看到了一個強壯的身影,拎著一塊磚頭衝過來。


    那個人看起來凶狠霸道,但在他的眼中卻顯得無比的偉岸和高大。


    可這個人,終究是沒有出現。


    ……


    父母的葬禮上,薛聽濤成了所有親戚朋友眼中那個無比憐憫的對象。


    在那些人的目光中,小小的薛聽濤跪在靈前,懵懂又無助地看著那些親朋好友。


    那年他才10歲,才剛剛懂得離別的含義,卻不知道今後的路該怎麽走。


    看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離去,偌大的靈堂裏隻有他這麽一個瘦弱的身影跪在冰涼的地上。


    他忘記了哭泣,隻知道眼淚滑進嘴裏的苦澀。


    “不該這樣的……”


    他默默地看向了右邊的空氣,他總覺得這裏應該還有另外一個人才對。


    那個人是在外人看來狠辣,甚至毒辣的惡棍,可卻能夠用挺起的胸膛為他遮風擋雨,為他擋住一切苦痛的兄長。


    但這個人,不存在了。


    ……


    2016年1月1日,上午十點的陽光,最是刺眼。


    薛聽濤從床榻上幽幽轉醒的那一刻,隻覺得今天的光芒是如此陌生,燒得他的心髒隱隱顫抖。


    他坐直了身子,恍惚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還是很熟悉。


    右手的床頭櫃上,擺放著幹淨的衣物,像是有人提前為他準備好的,隻等他醒來。


    在衣服上麵,是一張白色的信紙,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


    薛聽濤昏迷了很久,但他並沒有喪失記憶,他知道自己是第四分店的店長,而且在不久前被未知鬼物刺殺。


    不過,記憶是如此的清晰,可他卻仍然能夠感覺到自己遺忘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掀開被子,踩著拖鞋坐在了床頭,將那張信紙拿在手中,遲疑片刻後翻開。


    這封信沒什麽特別,就是一張很樸素的白紙,可是上麵卻沒有任何文字。


    薛聽濤覺得古怪,誰會把一張空空的信放在床頭呢?


    而他將目光落在衣服旁的一些物品,看到了一張地圖、一個被圓環穿過的稻草人、一副黑框眼鏡。


    這是三件罪物,他還記得,且每一件都非常強大,單拿出去一個都可以引得無數人眼紅。


    薛聽濤更困惑了,他心底那種怪異感越來越濃鬱,因為說不清楚的事更多了。


    記憶中的模糊感、空白的信紙、強大罪物與他本人能力的不對稱……


    他是個眾所周知的廢物,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那這些罪物是怎麽落在他手裏的呢?


    在記憶裏,這都是薛聽濤自己獲得的,但這顯然是說不通啊。


    薛聽濤越想越覺得痛苦,他捂著心口不停地幹嘔,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蝕咬他的心髒。


    有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該忘記的東西,卻被他忘記了。


    那種失落感,幾乎要讓他無法呼吸。


    他不管不顧地丟下手中的空信紙,踩著拖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著:


    “來人啊,人呢?人都去哪了?”


    第四分店與第七分店情況相仿,都隻有三層樓,關押著十八隻鬼物,比了第七分店多了四次任務成功的次數。


    同樣,這裏的住戶也不在少數。


    當薛聽濤半瘋半傻地從三樓下來時,大部分的店員都被吸引而來,從各自的房間中走了出來。


    “我丟了一個東西,你們看到了嗎?ta對我很重要,可我想不起ta是什麽了。


    ta是什麽呢?ta可能是一個人,不不不…我不知道……


    你們知道嗎?ta到底是什麽?”


    三樓的走廊上,一些店員們伸著頭看著自己這位昏迷數天的店長,一醒來就發瘋似的亂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直到一個看起來約有五十歲左右的大叔,第一個走下樓去,將薛聽濤拉住。


    這位大叔,叫做黃明遠,當了快三十年的曆史老師,也是執行過三次任務的資深者了。


    當然,三次任務經曆本來不算什麽,但現在的第四分店,早已今非昔比。


    隨著薛聽海、邱陶雨、駱格等人的身亡,再加上之前店長任務的慘痛。


    第四分店,幾乎被殺斷層了……


    黃明遠這位三次經驗的長者,如今已經算是最資深的店員之一。


    反而薛聽濤,這位擁有四次任務經驗的店長,領先全分店,今天才終於算是“實至名歸”。


    “聽濤,你聽黃叔說,你大病初愈,精神還沒養好,你先回去養傷。


    咱們分店剛剛又到了四位新人,待會兒還要你這個店長來見一見呢。”


    ……


    此時,位於三樓走廊的拐角處,看著薛聽濤鬧劇的觀眾裏,有這麽一個年輕男子。


    男人的頭發很長,好像很久很久沒有打理,毛毛躁躁得與絡腮胡子連在一起,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棕色皮夾克,還有破洞的牛仔褲,離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流浪漢的味道。


    同樣是今天剛到的四名新人之一,其他三人早就抱成一團,紛紛與他保持了不短的距離。


    男人對此毫不在意,在淩亂的發絲間,他看著薛聽濤的模樣,不知在自言自語什麽。


    但就在這時,他夾克口袋中的手機忽然嗡嗡作響。


    當他看到收到的郵件信息時,猛地一仰頭,露出了發縫中那如雄鷹般銳利的雙目。


    烏黑的手掌上,屏幕被油亮的袖口擋住大半,但還可以依稀看清第一行:


    “收件人:天海酒店,第四分店店員,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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