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琛抽了一張紙,強行給我擦著臉上的淚跡,我不想要他碰我,於是強力克製著眼裏的淚水,不讓它流出來。


    沈墨琛伸出去的手因為我這個動作,僵硬地定在半空中。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落下來,垂手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端了一根板凳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屋裏靜了好一會兒,沈墨琛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這是他以往的套路,總是等到別人出手了,他才殺得人家片甲不留。


    於是我先發製人,直接道明了心裏想的。


    “離婚協議書,你準備好吧,之前我們舒家欠你們的太多,這次捐獻,我們就當是一筆勾銷吧,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會再來打擾你,請你也不要來糾纏我。”


    沈墨琛眉目觸動了一下,半晌,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你現在身子很虛,什麽都不要想,好好在醫院療養。”


    沈墨琛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這是他回避話題的方式,我知道。


    我盯著天花板,看著這病房裏熟悉的一切,明明昨晚上,我們兩個還很幸福地抱在一起,睡在我身下的這張床上,可是現在,我卻覺得眼前的人,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我不需要療養,像我們這樣家庭出身的人,賤習慣了的,這點小傷就不勞煩沈總操心了,一會兒麻藥之後,我會回去取我自己的東西,沈總不用擔心。”


    我故意用了沈總,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跟他拉開關係,沈墨琛確實也被僵住了,俊臉像是被冰塵封了一般,薄唇抿出一道淩厲的線條。


    他的聲音低沉地像是有幾千斤重的石頭從裏麵吐出來一般:“曉曉,為了這種事情,你就要搞僵我們的關係,你覺得值當嗎?”


    我轉頭看向他,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被他點燃:“怎麽不值當,沈墨琛,你嘴裏所謂的這件事情,你覺得是很普通的事情嗎?”


    我頓了一下,繼續道:“是,或許你覺得捐獻這樣的東西又不會死人,而且像顧醫生說的那樣,這本就沒有身子上的實質傷害,隻要事後好好療養,我以後就會跟正常人一樣,所以你覺得這是一件最普通小事,這世上,每天也有很多人,像我今天這樣,為了別人的生命,願意捐獻自己身上的東西,但是你給我記清楚,這件事若是換個除了蔣夢婕之外的人,或許我還覺得沒什麽,但是,同理,這件事要是換個除了蔣夢婕之外的人,你還會同意我捐嗎?”


    沈墨琛垂頭看著我,半天沒有開腔,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終於起唇道:“我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喜歡你這件事,是真的,我擔心蔣夢婕,沒有其他原因,隻是因為她的父母曾經對我有恩,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助她,但是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用你來做什麽,上次她送到醫院來,一直到現在,也隻醒了幾個小時而已,我們找了這麽久的骨髓和血型,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跟她一樣,我也想過,我問慕軒,能不能把時間拖長一點,我們找其他的人,雖然知道這並不傷身體,但我還是想要讓你在最安全的位置,可是她等不及了,我們隻有做兩手準備。”


    我仰頭笑了:“所以,你就答應了顧醫生的建議,要是我今天沒有正好撞到你們的談話,這樣不傷身子的手術,你們就可以悄無聲息地舉行了?”


    “你先別激動。”沈墨琛看我身子猛地動了一下,以為我要幹什麽。


    “你別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沈墨琛把放在我身上的手移開,但還是做預防的狀態:“你現在需要好好療養,不要動不動就這樣大的情緒,對你的身體不好,你......”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既然事已至此,我隻希望你兌現你之前的承諾,我說過了,我要離婚,我不會改變主意,你也不要試圖控製我,我好了我自己知道走,你準備好了協議書,就給我送過來,你放心,我不會要你任何東西,對了,還請你把我的身份證戶口本還給我,我現在要休息了,請你出去,謝謝。”


    沈墨琛兩道眉頭深鎖:“好,那你好好休息,我讓她們進來照顧你。”


    “沈墨琛,你現在這樣是什麽意思,讓她們照顧我,難道你又想像上次一樣控製住我嗎?”我咬唇,心裏那股好不容易抑製下去的心痛感,再次侵襲上來,蔓延到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沈墨琛,你千萬不要讓我恨你,我承認,我是喜歡你,所以上次那件事,我因為你忍了下來,若不是你,我肯定受不了自身的壓力選擇自殺,可是現在不同了,從剛剛我在外麵碰到你開始,我就決定了,我不要再繼續喜歡你了。”


    十年了,從十二歲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動了不想要再喜歡你的念頭。


    可能我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不管是在地位上還是閱曆上,或許命運這樣決定,可能會是最好的選擇。


    喜歡你太累了,我想要休息一下了。


    沈墨琛黑亮的眸子忽然猛地緊縮了一下,原本放在我床邊的一隻手緩緩垂落,“嗒”地一聲,打在了膝蓋上。


    那聲音並不小,可沈墨琛卻好像並沒有試到疼痛一樣,往日身上那些銳利和嚴肅,仿佛忽然消失於無形。


    “好,我答應不限製你,但是離婚這件事,我不可能答應,我也不會給你什麽離婚協議書,如果你覺得這件事不公平,那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想通了,想要聽我給你解釋,我隨叫隨到,這段時間,我就當你出去旅遊了,我不會先去找你,但是,我隻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不管你怎麽想的,請你試著讓我喜歡你。”


    請你試著讓我喜歡你......


    我聽得心裏一痛,一時間,竟忘記了要掙紮,隻看到沈墨琛把頭低垂下來,用手幫我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些。


    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站直了。


    “我不管你怎麽樣,這段時間讓我的人跟著你,我要確認你的身子得到最好的照顧,這段時間,我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裏。”


    “我不要,我......”


    “這是我最後的底線。”沈墨琛蹙眉,臉微沉著下命令:“你可以不答應,但是我會這樣安排,所以你接不接受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如果你執意要撇清關係,我們之間的事可以一筆勾銷,但是舒曉峰的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氣得不行,一把把沈墨琛剛剛幫我蓋好的被子抓開,想要翻身起來,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於是狠狠倒在枕頭上,以表示我的不滿。


    “沈墨琛,你卑鄙無恥。”我大聲對著他吼道。


    沈墨琛卻裝作沒有聽見,隻是眉頭依然緊蹙著,淡道:“記住,你怎麽樣對待你自己,決定著我怎麽對待舒曉峰!”


    “混蛋,卑鄙、無恥、下流!沈墨琛!!!”


    沈墨琛卻根本不管我的謾罵,轉身走了。


    隻是那抹高大的身影,從床邊走到門邊的路程中,讓人不難看出落寞的感覺。


    “砰”


    門從外麵關上,我才猛地恍惚過來。


    都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在意著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我想我肯定是瘋了,我是中毒了,不然我怎麽會上一秒還在說著不要再喜歡他,下一秒就注意他的背影是否落寞。


    隻是這一切,很快被一個護士擾亂。


    她端著鹽水和藥進來。


    我第一次對著陌生人發火:“我現在想要一個人靜靜,請你出去!”


    “沈太太,你的身子現在還很弱,所以必須要進行適當的療養,否則以後會纏上大大小小的病的。”


    說著,她就要給我輸液,我毫不留情地把手從她的手裏抽出來,竟差一點讓那個針頭插在她的身上。


    我恐懼著雙眼,心都提到了半空中,幸好被她及時控製住,才讓危險得以解除。


    原本想要繼續控訴的話語,被梗在喉嚨處,說不出了。


    盡管知道她是沈墨琛叫進來的,但我還是跟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也從驚恐中回神,倒是借助這件事,對我施壓:“沈太太,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就不要做這些無畏的反抗了沈先生也是為了你好,如果你不配合我們,繼續和沈先生鬧矛盾的話,我們夾在中間會很為難,請你體諒一下我們。”


    我被她說得竟沒有一句話可以反駁,我和沈墨琛這樣鬧下去,確實為難的,是夾在中間的她們。


    我想到人家起早貪黑的也不容易,於是沒有再做任何的抵抗,任由她把針頭紮進了我的血管裏。


    以前我是極其害怕這樣的場麵的,不知今天是不是情緒起伏太大,讓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所以見到血的時候,我沒有暈,見到針頭紮進我的血管裏時,我也沒有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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