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州距離永安隻需半日腳程,奈何薛紛紛不大認識路,輾轉多時路上耽擱,尋人問罷路到時已是兩日後。


    傅容此次要拿下的賊匪在隴州城三裏開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上,山路崎嶇曲折,路上樹林蓊鬱,遮天蔽日,等閑不能尋到賊窩。薛紛紛繞著山腳轉了一圈,沒找到傅容軍隊盤踞的地方,莫非是打到山頂上了?


    她暗自忖度著,若是自己單槍匹馬地上去肯定凶多吉少,可是不上去又如何能甘心?


    橫豎已經到了這境地,容不得她退縮,唯有咬著牙騎馬上去。她半張小臉圍在鬥篷団毛中,泛起不正常的紅潮,路上趕得急了,連自個兒身子都不大顧得上,此刻看什麽都朦朦朧朧的,頭顱仿似針紮一般地刺疼。


    行將到半山腰,馬兒累了無論如何不肯再動,四蹄躁動不安,撒了性子般開始不受控製。饒是薛紛紛握緊韁繩也不能奈它如何,抬起前蹄長嘶一聲將人從背上甩下,它一溜煙兒跑沒了蹤影。


    薛紛紛被摔在地上疼得後背僵直,蜷著身子正欲坐起身,跟前忽然唰唰豎了三柄長劍,其中一個男人粗聲質問:“哪來的娘們兒?”


    心中暗道不好,打眼一看卻覺得幾人打扮十分熟悉,不正是大越的士兵?


    驚歎之餘心中長出一口氣,“你們是傅將軍手下的人?我是他的妻子薛氏。”


    薛紛紛猜的不錯,他們正是傅容的人,可惜沒機會一睹夫人芳容,自然不識得她。中間那位黑臉魁梧的士兵冷聲譏笑,“將軍夫人會跑到這荒郊野嶺來?你當唬傻子呢,該不是這些山賊賊心不死使的美人計吧!”


    他身旁的那位生得人模人樣,倒是目光不懷好意地在薛紛紛身上逡巡,看著雖然狼狽了些,但雙頰酡紅,芳顏皎皎,委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又聽兄弟一番說辭,難免起了點色心,嘿嘿一笑,“若真是使的美人計,不如讓我們先來檢驗檢驗……”


    聞言薛紛紛向後一縮,尚未來得及用眼神將他睃成篩子,那個黑臉的已經照他腦袋上糊了一巴掌:“都這時候了,胡思亂想些什麽!趕緊交給楊副將是正事兒!”


    說罷幾人動手不遺餘力地將她雙手綁在身後,薛紛紛本就身子乏力,輕而易舉地便被捆到了山頂。一路被人扛在肩上,顛得她頭腦更加昏沉了,天地都顛倒了一般。


    待她見了傅容,定要將這三個人……饒不了他們,她咬牙恨恨。


    *


    雙腿觸地的一瞬間,薛紛紛腳下浮軟一個趔趄直直跪在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氣。


    楊書勤正在下首正襟危坐,被這動靜吸引注意,一抬頭看清中間跪著的人後心中咯噔,忙上前來給她解開束縛,同時訓斥那幾個沒眼力見兒的士兵:“小畜產,吃了雄心豹子膽,敢這般對待夫人!”


    幾人原本不信,猛地聽到這句話有些惘惘,醒神後悔恨不迭爭先下跪,“屬下有眼無珠,怠慢了夫人,請將軍恕罪!”


    楊書勤無心與三人周旋,揮了揮手示意退下,“不用廢話了,每人領三十板子!”


    一壁說一壁將薛紛紛扶起,礙於禮數不好太過親近,然而山上到底沒有能侍奉的婆子丫鬟。他才撒手薛紛紛便搖搖欲墜要倒,再一看臉上紅得過分,給她搬來杌子坐下,“夫人怎麽到這兒來了?”


    薛紛紛勉力打起精神,原本還能堅持住,一進到地龍暖融融的房間中,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她顧不上自己,仰起頭巴巴兒地問:“傅容呢?”


    楊書勤正在給她殷勤地倒水,銅壺架在火爐上,他動作微微一滯,欲言又止:“將軍昨日受了刀傷,目下正在偏廳裏躺著……”


    難怪從她進來他絕口不提傅容的事,難怪偌大個廳堂也沒見著人影……


    長時間撐著自己的那根弦仿佛一下子斷了,薛紛紛渾身力氣都被抽掉似的,眼前隻剩下穹窿壓境……耳邊最後響起的是楊書勤驚慌的“夫人”,她卻沒了回應的知覺。


    *


    “夫人是路上受了風寒,沒有及時料理,這才燒到了腦子……情況不大嚴重,隻消後麵幾日別再受凍,再服下這幾帖藥便無事了。”


    薛紛紛轉了轉眼珠子,掀起眼皮子隱約覷見床沿坐了個人,身形跟傅容很有些相像。她手指一動扯了扯對方衣角,低著嗓音軟軟道:“容容?”


    “醒了?”他聲音低沉略啞,察覺薛紛紛動作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俯身另一手探了探她額頭,沒剛送來時燙了,隻不過小臉仍舊紅撲撲的。他拿了個軟枕墊在她身後,倒了杯水正欲喂她,未料想猝不及防被撲個滿懷。


    薛紛紛雙手緊緊環著他健腰,埋在他懷中委屈地嗚咽:“楊副將說你受傷了……你知不知道我多艱難才找到這兒……”


    好在腦子還沒燒糊塗,猛地想起來一事,鬆開手將他上上下下查看一番,“你哪裏受傷了?為什麽不好好養著,還在這裏?”


    碗裏的水險些灑出來,傅容一手僵硬地舉著,一手安撫地拍了拍她後背,唇邊掀起笑意,烏黑瞳仁裏滿是寵溺疼惜。“不是什麽重傷,楊書勤嚇唬你,我已經讓人罰他了。”說罷騰出一手拭去她眼角淚花,拇指在臉頰上仔細婆娑,忽而板起臉來責問道:“為何不留在永安城,孤身一人來此你可知有多危險?”


    不見到他還好,一見到滿腔的委屈便都洶湧而出,薛紛紛抽噎不休,大眼睛在燭火映照下熠熠生輝,泛出粼粼微光。這姑娘天生便是要人嬌寵著的,一旦這副模樣望著你,什麽氣都煙消雲散了。


    “可是你不在。”她重新撲進傅容懷抱中,涕淚都蹭在他的寬袍上,聲音糯糯讓人心疼:“永安城再好,沒有容容也不好。”


    再硬的心腸都要被這一聲融化了,更何況又是他最掛念的小姑娘。


    彼時他答應來隴州泰半有她的原因,皇上要整治他,明眼人都看在眼裏。若是不給他個機會,恐怕日後都會拿此當借口,不如一次性遂了他心意,即便日後想拿此說事也站不住腳。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話果真一點兒不錯。三天有如三載,當他看到躺在床上孱弱纖小的她時,恨不得將人整個兒揉進胸腔,再也不離開片刻。


    傅容喂她喝了幾口水,許是真渴壞了,薛紛紛就著他手認認真真地喝,唇瓣貼著碗沿貓兒一般。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掩住了底下烏溜溜的眸子,看得人心癢難耐。大半碗水入了肚子,傅容擔心她撐壞肚子,拿開碗放到一旁桌幾。


    “我還沒喝好……”薛紛紛眼巴巴地抗議。


    話未說完,便被他捏著下頷俯身印上唇瓣。傅容另一手禁錮在她腦後,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在口中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活生生饑渴了許多天的野狼,好不容易逮到了美味可口的獵物,不拆吃幹淨如何甘心?


    一直吻得薛紛紛氣喘籲籲別開頭,他才意猶未盡地摩挲著她的櫻唇,有隨時繼續攻占的可能。


    薛紛紛捂著嘴巴向後仰了仰,濕漉漉的水眸不可思議地眨了眨,“我病還沒好呢……”


    “沒事,我不怕。”傅容低聲一笑,笑中爽朗磊落。


    屋中的人早在薛紛紛醒來時便識趣地退了下去,方才的大夫是臨時從山下請的,楊書勤指派了人跟隨他到山下取藥,眼下屋裏無人,氣氛正好。


    忽而思及一事,傅容抬起她下頷嚴肅地問道:“宮裏趙權你可見過了?今次是如何逃出來的,皇上沒為難你?”


    他一迭聲的問題,叫薛紛紛招架不住,唯有數著手指頭一個個地回答:“見過趙權了,這次出來也是他協助我的。崢兒眼下應該在將軍府,有鶯時照料著,鶯時那丫頭細心認真,崢兒交給她不會有大問題。”


    唯獨對皇上的事避而不談。


    傅容自然有所察覺,深邃烏瞳對上她眼睛,漸次變得陰翳慍怒,“他對你做了什麽?”


    隻消一想到紀修碰她,傅容便控製不住手上力道,生怕弄疼了她,唯有一拳砸在床板上。床榻上下一震,他便起身朝外走,端是要魚死網破的架勢。


    薛紛紛慌忙握住他拳頭,連連搖頭,“他沒對我做什麽,隻是說了些混話……我全然不理,他便莫可奈何了。”


    小小雙手包住他鐵拳,帶著屋外席卷的寒冷,使他的心逐漸沉澱。


    他重新坐回床沿,仍舊對此事耿耿於懷,“他說了什麽?”


    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薛紛紛自然開不了口,眼珠子左顧右盼,末了往他懷裏一鑽,撒嬌似地綿聲:“沒說什麽,他給我看了那幅丟失的畫。”


    語畢,隻覺得環在腰間的手驀然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我繼續寫下一章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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