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因馬車停不穩,薛紛紛肚子恰好磕在塌沿,盡管有床褥鋪墊,仍舊免不了一陣疼痛。


    最近又是非常時期,不容有半點疏忽,薛紛紛臉色泛白,捧著肚子小心翼翼地縮在一角,勉力減緩傷害,眉心輕顰,緊咬著牙關。


    車外傅容聞聲進來便看見這一幕,麵無表情地上前要抱起她,並對鶯時飯飯疾言厲色,“你們是怎麽照顧夫人的?”


    二人俱一哆嗦,震懾於傅容威儀之下。


    薛紛紛躲開他手臂,這時候不能隨意動彈,連說話都不敢太用力,“你別碰我,先去將陸姑娘的事情解決了,我緩一會便好。”


    她是誠心實意地希望傅容打發了陸井沛,省得日後再來糾纏,無比鬧心。可惜傅容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權當她在鬧脾氣說氣話,朝車廂外睨了一眼,陸井沛保持原先姿勢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看薛紛紛的目光多了些許了然,似在譏誚她手段不高明。


    傅容在裏麵低聲道:“陸姑娘請回,我夫人身體不適,路上不能耽擱,勞煩讓開道路。”


    他已說得十分清楚,偏那陸井沛過於固執,瞪著傅容無動於衷。


    許久恨恨地道了句:“你當真沒有,對我沒有……”


    眼瞅薛紛紛臉色愈加蒼白,傅容隻見她捧著肚子,卻一時沒想到其他地方,隻當她體寒的病況犯了,況且一摸小手果真冰涼無比,遂對陸井沛失去耐心,冷厲沉聲命令車夫:“改道,從一旁小路走。若是陸姑娘再阻攔,不必謙讓。”


    車夫哎了一聲應下,重新握起韁繩改走一旁小路。陸井沛本欲故技重施,然而接觸到傅容冷鷙目光,渾身一僵怔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馬車消失在路盡頭。


    她心中有千怨萬恨,更多的濃濃不甘,末了駕一聲調轉馬頭,徑直回到蘇州府中。


    *


    薛紛紛緩和許久才漸漸平息,臉上也恢複潤色,可把鶯時在一旁急壞,生怕她身體出了半點差池。怎奈何又不敢擅自把實情告訴將軍,看著傅容毫無頭緒地給她暖手暖腳暖身子,心中著急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薛紛紛已經沒了跟傅容鬧別扭的心情,眼下孩子安然無恙最要緊,是以拽著傅容的手掌放在肚子上,“將軍給我暖暖這裏,暖暖就不疼了。”


    傅容這才注意到她謹慎嗬護小腹的舉措,一絲疑惑從心頭掠過,“肚子不舒服?”


    薛紛紛蔫蔫地頷首,眼睫半斂,“可能吃壞肚子了,沒什麽大礙。”


    她不是不想告訴傅容,隻是沒做好心理準備,再說兩人近來關係僵硬,更有陸井沛從中作梗。心中思量一番,決定等回到粵東平南王府後再挑個時候告訴他,薛紛紛緩緩闔上眼,隻握著傅容的雙手緊了緊,竟然還有心思調笑,“那天在陸府可不見將軍對陸姑娘這般冷情,今日怎麽如此不懂憐香惜玉?”


    傅容一手被她握著,另一手並起兩指彈了彈她腦門,“淨說胡話,安心養你的身子才是,腦袋裏成日裝些什麽?”


    “你唄。”薛紛紛側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話音剛落果見傅容怔忡,旋即她低聲吃吃地笑,笑罷眉眼彎彎一本正經,“騙你的。”


    傅容臉色一沉作勢要收拾她,她卻將大迎枕擋在身前,向後一縮做好防禦,杏眸靈動,“你不能打我,我說的可是實話。人的顱腔都是血水,怎麽能裝得下你呢?”


    這姑娘可真會煞風景,好好的溫情氛圍因她而起,也是被她澆滅。


    傅容見她已無大礙,便抽出手撥開她額前細碎絨發,“不生我的氣了?”


    “將軍別想多,我可沒有要原諒你的意思。”她抬眸對上傅容視線,眼珠子滴溜溜轉跟方才蒼白脆弱模樣判若兩人,“隻是看你方才表現得好,暫時不同你一般見識罷了,況且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傅容沒太在意她的問題,反倒關注她上半句,“夫人還在對那事耿耿於懷?事情我已處理妥當,也與陸家再無瓜葛,你還有哪裏不滿?”


    這話問得委實不妙,實在不討人喜歡,果不其然薛紛紛下一刻便拉下臉,笑意轉瞬即逝,“你跟她當眾親親,我有什麽好滿意的?就算你做了彌補,也不能讓我忘掉那一幕。”


    傅容忽覺頭大,從沒意識過娶了個如此難纏的小媳婦,“那紛紛如何才肯原諒我?”


    薛紛紛認真思忖許久,“你日後會待我好嗎?”


    傅容與她對視,“自然。”


    她頓了頓,不依不饒,“會對我的孩子好嗎?”


    問這句話顯然沒經過深思熟慮,到底是個沉不住氣的小姑娘,心情一好便什麽都想外抖摟,希冀能找個人與之分享。


    傅容看她的目光凝重了些,少頃徐徐:“男人應當齊家,治國,平天下。齊家放在首位,夫人根本不必為此傷神。”


    語畢似乎覺得回答得過於沉重,遂一笑,“如此我便要照顧兩個孩子,想來實屬不易。”


    薛紛紛抬腳去踢他,努了努鼻子佯裝對他不滿,十分自然地將這個話題接了下去,“那孩子要叫什麽好,我都想好了,無論男女,小名一律叫小豆花如何?”


    這名字來源於最近的心路曆程,她頗想念家鄉的蜂蜜豆花,奈何整個永安城都找不到這樣味道的,無論配料放的如何,千篇一律的鹹口味。偏偏越吃不到就越發想吃,都說孕婦最難伺候,薛紛紛已然開始為難起飯飯來。


    這事她沒跟鶯時說過,是以話剛出口不止傅容愣住了,連鶯時二人也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半響才撲哧笑出聲來,心照不宣地看了薛紛紛一眼。


    傅容隻當她在說笑,或是一時心血來潮,彎起食指不以為意地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待他長大了你待如何,莫非天天追在身後問,母親我是甜的還是鹹的?”


    她隻吃甜豆花的事傅容也有所耳聞,南北方差異本就巨大,她不習慣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沒想到竟有如此深的怨念,並且有把這情緒轉移到孩子身上的趨勢。


    薛紛紛沒料到他會這樣說,登時被逗得樂出聲來,“你胡說八道什麽,小豆花多可愛,白白嫩嫩軟軟滑滑的,讓人見了就想吃一口。”


    傅容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眸中情緒漸次深沉,若有所思。


    薛紛紛最見不得人欲言又止,“怎麽,你不同意?”


    傅容低笑一聲搖了搖頭,並未言語。


    讓人見了最想咬一口的,是夫人你。


    *


    旁人兩個月左右便會出現孕吐現象,唯有薛紛紛遲遲不見反應,甚至胃口愈發刁鑽起來。路上行程極不方便,她卻時不時地想吃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譬如家鄉巷口的烏脆梅,藤香齋的皮蛋粥,更有薑醋白菜,鴨羹等為難人的食物。偏偏她吃不到便鬧脾氣,看什麽都沒胃口,常常一天下來吃不幾口東西,加之路上舟車勞頓,休息不好,是以沒幾天下來便瘦了一圈,原本圓潤的小臉也露出了尖尖下巴。


    是以回到粵東平南王府時,平南王妃將她拉到跟前好生查看一番,有意無意地往傅容方向瞟了一眼,放低了聲音,“你老實跟娘親說,可是傅將軍待你不好?”


    薛紛紛一想,近來傅容待她實在無可挑剔,好些飯飯都束手無策的食物是他想法子買來的,正因為此薛紛紛才決心一筆勾銷,對那事不再計較。


    “娘親你別瞎說。”薛紛紛朝前方覷了眼,正是傅容和平南王走在前頭的身影,她故意說的大聲,“將軍可是貼心的很,有求必應,堪稱永安第一小棉襖。”


    傅容腳步一頓,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與薛謙交談甚歡,仿若沒聽見她說話似的。


    倒是孔知秋斜了她一眼,“又在胡言亂語。”


    正堂設了家宴,因著此次回答得突然,是以並未鋪張,一切精簡周到,都是些家常菜式。桌上隻做了平南王夫婦和傅容三人,其他兄姊要麽在忙要麽在婆婆家,薛紛紛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脫了,孔知秋以為她是路上勞累所致,是以吩咐了丫鬟準備營養湯盅,並好生伺候,這才放她回了遊思居。


    從平南王口中得知六哥今日不在,城外有災民難民罹患病情,薛錦意便在城門口擺了診攤,不收錢給人看病,通常一忙便一天,戌時左右才見回來。聽聞此事薛紛紛心中鬆一口氣,放心之餘難免又有些惆悵和不是滋味,一時間矛盾非常。


    薛紛紛臥在短榻上休息不多時,便有丫鬟端著山藥茯苓乳鴿湯來,她著實有些餓了,是以當鶯時端來時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口。不知府裏換了廚子還是如何,這鴿子湯稍微偏油膩,薛紛紛眉頭微蹙,偏頭正欲詢問,腹中卻忽然一陣反胃,她掩口慌忙從榻上下來,連鞋襪都來不及穿便跑到窗前,撐著窗欞俯身便吐,隻可惜一天沒吃東西,什麽都吐不出來隻能幹嘔。


    鶯時在身後給她順氣,好半天反胃感終於消退,薛紛紛接過她遞來的絹帕拭了拭嘴角,抬頭苦不堪言,“小豆花一定不喜歡我,這才想著法子的折騰我……”


    隻可惜話沒說完便驀地停住,正前方甬道傅容正大步向她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霸王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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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米粥和漩渦綠都是新讀者姑娘,抱住轉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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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豆花這個名字的靈感要感謝基友清閑丫頭\(≧▽≦)/


    因為今天在群裏說大家一直在討論豆花甜鹹問題,男女主一點存在感也沒有……2333333333,在豆花麵前我們的力量太薄弱。


    話說我對這個小名好滿意呢,太可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豆花:娘娘我到底是鹹的還是甜的?


    芙蓉:你是酸的,懷著你的時候你娘打翻了好大一壇醋。


    紛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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