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紛紛隱約猜到來者不善,卻未曾想杜夫人表現得如此明顯。


    “嶽父大人客氣了,是百川近來諸事繁忙,未能抽出時間探望二老。”傅容誠懇道,“今日既然來了,不如留下來一同用飯罷,也算彌補我心中愧疚。”說著就要命下人去布置。


    “用膳就不必了。”杜夫人抿了一口茶淡聲道,終於抬眼正經看了傅容一回,“早些年我與平南王妃有幾分交情,今日她女兒又嫁到將軍府來,想來也是有些緣分的,是以才特意前來拜訪。眼下既然看了,我便心滿意足了,著實是個玲瓏人兒。”


    分明是誇人的話,聽在薛紛紛耳中卻無論如何都不痛快。微一蹙眉,總覺得有何地方不對。


    她抿一口茶放在八仙桌上,拂了拂織金折枝牡丹膝襴,“杜夫人說與我母親有交情,可是為何紛紛卻從未聽母親提起過您呢?”


    杜夫人麵不改色,“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提不起是正常的。”


    這人好囂張的姿態,薛紛紛氣不順,但礙於對方輩分比她高,是以隻得噤聲,不再言語。


    薛紛紛不知她是杜雪霏生母,蓋因由始至終傅容都未向她解釋,隻簡單介紹了兩人身份。她甚至覺得兩人姓氏十分熟悉,一時間卻想不到那方麵去。


    氣氛一時極其微妙,杜大人尷尬地望了望傅容,訕訕一笑。


    早年杜夫人並不是這脾性,隻是自打杜雪霏過世後一夕之間性情大變,言語尖酸刻薄,脾氣古怪難伺候,給她中年美婦的臉上平添了尖銳。杜雪霏是傳自她的容貌,溫婉賢淑,脾氣則與杜大人相仿,溫和謙讓。


    她靜了靜忽然道:“聽聞不久前將軍處罰春華去打理祠堂,前幾日又遣走了寶嬋那丫頭,她二人都是從我府上出來的,不知因何觸怒了將軍?”


    此話讓薛紛紛一愣,麵露困惑,她下意識看向傅容。


    傅容正欲開口,便被杜夫人截住話頭,“夫人興許不知,小女雪霏正是將軍的原配妻子,隻因福淺命薄,雙十年華便喪了性命。春華寶嬋正是她的陪嫁丫鬟,今日恰好路過將軍府,聽聞了這兩人的消息,不知二人犯了什麽錯,何至於此?”


    原是如此,薛紛紛這才明白其中狀況,看來不是簡單的拜訪,而是替女兒打抱不平來了。


    可這杜夫人手段真真好笑,杜氏已過世多年,亦且與她無半點關係,上趕著來尋她不痛快是為何?


    薛紛紛不著痕跡地覷了傅容一眼,強壓下心中不快,“她二人對我不尊,畢竟是將軍府的人,說出去也是將軍門麵,我便懲罰了她們二人一番,以儆效尤。”


    言下之意,她們早已是將軍府的人,何時輪得到你插手管旁人家務事?


    她不欲在此過分追究,偏偏杜氏不肯放過,“既是做錯了事,小懲大誡一下便可,我聽聞那寶嬋嫁去那家後尋死覓活,日日以淚洗麵。雪霏在世時將謝寶嬋看做姊妹,傅夫人這般豈不是在打我杜家臉麵?”


    杜氏是被皇上封的從五品命婦,薛紛紛才嫁來將軍府,沒有品階,再加上輩分擺在那裏,是以她語氣架勢都要淩駕薛紛紛幾分。


    薛紛紛握著雲紋頭扶手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眼睛從杜氏藍緞織金裙襴上緩緩上移,最終停留在她雍容華貴的麵龐上,翹起唇角語氣坦誠:“紛紛怎麽敢,府裏下人都記得杜氏的好,道她是千年難遇的好主子。我若是有什麽不妥舉動,還不得被戳斷脊梁骨?”


    說著眸光一轉對上杜夫人無波無讕的眼睛,彎眸一笑,“有杜氏這樣的姐姐做榜樣,紛紛時刻都倍感壓力。”


    她對此積怨已久,今日總算頻臨爆發邊緣。


    兩人談話劍拔弩張,杜琛在一旁出了一腦袋汗,想要出聲勸慰兩句,“罷了罷了,不過是兩個丫鬟,何必為此傷了兩家和氣。”


    話未說完被杜夫人輕飄飄地一瞪,便不敢再做聲。


    還是傅容打的圓場,“嶽父說的是,況且處理此事的是我,嶽母若是有怪罪之處,隻斥責百川一人便是。”


    “既然百川開了口,我便不好再說。”杜氏斂眸拈起絹帕點了點唇角,由始至終都沒正眼看薛紛紛,“是我反應過激了……隻是提起春華寶嬋,就想起我那沒福氣的女兒……心裏難過罷了。”


    既然難過,何不在自己家裏好好難過?


    偏要跑到別人家裏做什麽?


    薛紛紛最見不得這樣做作的人,身體向圈椅裏撇撇嘴滿是不屑。


    身旁傅容沉聲建議:“事情都已過去,嶽母若是為了感念雪霏而來,不如我讓下人帶您前往祠堂一趟?”


    杜氏搖搖頭,轉眼濕了眼眶,“去就免了,我怕屆時控製不住,有失儀態。”


    她拭了拭眼角繼續:“如今見百川與新夫人伉儷情深,我見著高興,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自打小女過世後,不見將軍有再娶的意思,還以為是把你耽誤了……如今皇上指了婚事,我這顆心總算放下。”


    薛紛紛默不作聲,好整以暇地覷著杜氏,端看要看她下一句想說什麽。


    “說句不自量力的話,在我心中早已把百川你視為己出。如今你已大婚,我心中僅一樁心願未了。”她說罷看向傅容,目露殷切。


    傅容隻道:“您請講。”


    她卻不再開口,沉穩地坐在椅子上姿態莊重。少頃是一旁杜大人接的話,他極為苦惱地,吞吞吐吐:“是這樣,我和內人隻得雪霏一個女兒……她不在後膝下無子,身旁常常覺得淒靜。百川和紛紛尚且年輕,日後定能為傅家開枝散葉,兒孫滿堂。我和內人商議之後,想懇求傅家,若是傅夫人日後誕下一子,不知可否過到杜家門下?也讓我們在世之時,能聽人喚一聲爺爺奶奶……”


    他話畢之後,正堂一片沉寂,薛紛紛緊緊地扣著扶手,小臉慘白,渾身顫抖。


    偏那杜夫人一派坦然,好似方才的話多麽理所當然一般。


    薛紛紛從小到大見的人多了,卻從未有這般無恥的。


    莫名其妙地來隔應她就算了,竟然還打起她孩子的主意來!女兒曾經嫁給傅容又如何,可跟她一點關係也無!


    若不是還餘留了點理智,她簡直要將手上茶杯甩他二人臉上去。


    傅容臉上也不甚好看,正色斂容道:“茲事體大,百川一人不得做主,需要詢問家中二老意見。”


    此話一出,便讓薛紛紛覺得他有同意的意思,當即氣得臉色漲紅,“我不!”


    杜夫人從她身上一掃而過,看向傅容,“百川,老身隻這一個願望……”


    不待傅容開口,她頓了頓又道:“將軍莫非忘了小女如何死的?我隻那一個女兒,卻被人那般糟蹋侮辱……你當我心中是何滋味!”


    傅容眉頭皺起,“我從未敢忘,隻此事非同小可,關乎傅家血脈。嶽母這樁心願,恐怕百川……”


    “不許,我不同意!”薛紛紛生怕他一口應下,連忙上前捂住傅容的嘴,情急之下掃落了桌上紅地琺琅彩茶杯,蓋碗碎裂一地。因著焦急氣惱她聲音帶了哭腔,兩手緊緊地蓋在傅容嘴上,邊搖頭邊拒絕,“傅容你若是敢同意,我繞不過你!”


    此舉甚為荒唐,連連看呆了杜氏夫婦。隻見杜夫人從驚詫中回神,嚴重閃過一抹了然精光,唇角彎起譏誚弧度。


    傅容拿開她雙手,顏麵受損,臉一沉怒聲道:“放肆,誰準你這般沒規矩!”


    薛紛紛身子一顫,緩緩退開半步,眼眶紅紅,“你……”


    傅容一陣頭疼,轉頭對杜家二老道:“內人無禮,讓二老見笑了。今日怕是不適合盡孝,稍後我令下人送二老回去,改日再敘。隻是方才嶽父所提一事,恐怕不能實現。”


    話以至此,杜夫人仍舊不甘心放棄,“眼下說這話恐怕有些早,百川不若再考慮幾日,同傅老爺老夫人商議商議,我們會耐心等候結果。”


    傅容捏了捏眉心,十分疲憊,“嶽母先回去吧,此事再議。”


    如此一番話後杜夫人才肯離去,正堂裏薛紛紛氣得淚珠子一顆顆往下落,砸濕了腳邊一塊。丫鬟早已察覺氣氛不對,退在一隅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喘。


    薛紛紛恨恨,聲音含糊:“你竟然答應她。”


    “我沒有答應。”傅容抬眸對上她濕漉漉眼睛,心頭泛上澀意,抬手要牽她過來,“紛紛,方才確實是你不對,當著外人的麵,日後不得再如此無禮。”


    薛紛紛揮開他的手,眼中登時浮上怨恨,“可是她打我日後孩子的主意,你居然也沒拒絕!甚至從未過問我的意願,傅容,你太讓我心寒!”


    傅容一肅,“不得胡說!”


    薛紛紛恍若未聞,挑起一抹笑,“你還想讓我給你?”


    她後退兩步,手扶上八仙桌桌沿,抓起茶杯摔在他腳邊,茶水四濺,瀕臨崩潰,“給你,都給你!”


    說罷抹了抹眼淚,轉身便跑出門外,不顧丫鬟攔勸,橫衝直撞。


    她本意回禦雪庭去,轉念一想仍舊是將軍府內,頓時更覺心酸,換了方向往大門而去。


    正堂內傅容一動未動,盯著麵前碎一地的青釉瓷,神情陰鷙。


    *


    薛紛紛才出了府,迎頭便撞上一人,對方穿對襟罩甲,生得牛高馬大,身材壯實。


    她連忙避開,道了聲謙便要側身離開,未料想對方哆哆嗦嗦開了口:“你,你是……”


    薛紛紛偏頭睇他,不置一詞,不待對方反應過來已然遠去。


    留下楊書勤立在將軍府門口難以置信,猛地一拍腦殼。


    猛然想起在哪見過這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回家,媽媽來接我,剛下高鐵看到她,隻覺得她很不對勁。


    問她怎麽了,她忽然抱著我哭,把我嚇了一跳。


    後來才知道竟然是奶奶去世了。


    是在六月底的時候,那時候我還在考試,家裏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怕耽誤我學習。


    我心裏很難過,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我是奶奶帶大的,從小奶奶待我很好,從來沒想過她會那麽快離開我們。


    過幾天弟弟也要做手術,我要去醫院陪他,可能更新時間很不固定,不過我會盡量保持日更的。


    說這些隻是想解釋一下,謝謝你們還在。


    要珍惜你愛的人,多聯係,多陪伴,不要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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