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看守所的時候,我開車有點分心。好幾次過紅綠燈的時候,要後麵的車子按了喇叭我才反應過來。


    後來開進了市區之後,我並不是那麽想回家。因為回到家,看著芸姐,看著嫂子,看著餘兒我的心裏麵就總覺得一切都夠了。


    老黃是一個年紀來了也依舊不甘心於平凡的人,我不想讓他失望,我也不想自己對自己失望。


    其實我想過,假如有一天我有了自己足夠花一輩子的錢。但那時候我該做什麽?難道就真的呆在家裏陪老婆孩子嗎?


    不會的,那種生活別說過了,光是讓我想想我都覺得可怕。


    我沒回家,我開著車到了瀚海,順道拜訪一下青姨吧。


    到了瀚海,前台一見到我就趕緊彎腰笑著喊我:“王總!”


    差點忘記,我在瀚海還掛著一個副總經理的名頭呢。而青姨每隔半年都會給我打一筆錢,這筆錢很可觀,說是我該得的。


    其實每次看到那筆錢我都很無奈,雖然沒有人會嫌錢多。但有些時候有些錢拿在手上,是真的沉甸甸的。


    我笑著對前台點了點頭,就直接去辦公室裏麵找青姨了。我敲了敲門,就聽到青姨說:“進來。”


    她肯定以為是公司的職工,當我走進去她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一直盯著電腦時而又敲打著鍵盤。終於她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兒,抬起頭來一看臉色就是愣了愣。


    “雲峰,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青姨很是驚訝的問我,我說我昨天回來的。青姨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她走進一看我發現她的臉上多了些許的皺紋。


    記得剛剛見到青姨的時候,她雖然四十多歲了但保養的一直挺好的。可沒想到我半年沒見過她,她卻比老黃要憔悴了些。


    其實我真的就不明白老黃為什麽每次對青姨會這麽的決絕,青姨為了老黃可以說是連自己都不管不顧了。不過那是他們長輩之間的事情,我也不好插口說什麽。


    青姨沒有再忙手頭上的事情,笑著給我倒了一杯水,說道:“看來你懂事了不少,回來後還知道來看我了。”


    我被青姨的話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實際上我的心裏並不完全隻是為了來看她。我訕訕的笑了笑,就說:“那我來看你沒提東西來,你不介意吧?”


    “反正在我心裏也隻是認為你懂事了一點點而已,如果你哪天能安安心心的在這裏上班的話,那就是真正的長大了。”青姨微微笑著,但近距離之下我卻是發現了她的臉色並不是那麽的好。臉色有些蒼白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有著一種病態。


    我有點擔心,問她:“青姨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臉色那麽差,公司的事情你也不要什麽都親力親為,多讓下麵的人去做做就行了。”


    青姨笑著搖搖頭,說:“下麵也就那麽些人,總不可能什麽事情都交給他們吧?我沒事兒,對了你回來去看過你黃叔嗎?”


    “額,我剛剛還從他那裏回來呢。對了,黃叔還問我你怎麽樣了,說呆在裏麵想你了。”我故意添油加醋了一些,青姨的臉色卻是恍惚了起來,口中輕輕的念著:“他想我了嗎?”


    實話說見到青姨這樣我有點不太適應,她是一個很幹練的女人,我想她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原因吧?不過很快,她就自嘲的笑道;“他黃達標會想任何人我都相信,但我嘛還是算了。哎……說了我也好久好久沒有去看他了,好像還是去年去的吧,估計他心裏對我有怨言呢。你是不知道別看你黃叔多男人似的,其實有些時候小氣起來比女人還要難哄。想當初我和他剛認識那會兒,我就是在他朋友麵前拿走了他的酒杯子,沒想到他都差點要動手打我覺得我丟了他麵子。”


    青姨說著以前的事情臉上會帶著一抹柔柔的笑意,我喜歡聽長輩們說他們的愛情故事。因為他們的故事落在我們這些後輩的耳朵裏,既滿足了我們的八卦心思,卻又能感受到他們那個年代是什麽樣的。帶著一絲絲的歡喜,也帶著一絲絲的誇大,當然還有標榜自己。


    就連青姨這麽強大的女人,她此刻也在說著老黃怎麽樣而她又怎麽樣,人之常情不會讓人反感隻會覺得很溫馨。


    我想在青姨的內心深處,恐怕一直都有著這個遺憾,那就是不能嫁給老黃。不過現在老黃也快出來了,有人幫忙老黃又在裏麵表現不錯,刑期幾乎是一減再減。


    “青姨,我去見黃叔的時候,他說他差不多年底就能出來了。到時候他回來你就可以好好的歇著,我想他也肯定能夠看到你的好,知道該珍惜什麽樣的人。”


    我不知道是我哪一句話說錯了,青姨的眼眶忽然間就紅了起來。這讓我始料未及,忙問:“青姨你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青姨吸了下鼻子,說:“和你沒關係,我是高興而已。就算你沒回來,我估計這兩天也要給你打電話了。”


    我點了點頭問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青姨說:“我要結婚了。”


    沒有人知道我那時候的心情是怎麽樣的,我沒有一點高興,隻有驚愕,驚駭和不敢置信!我傻傻的看著青姨說不出話來,她笑著問我:“怎麽了,我結婚你不高興嗎?不過你高興不高興也沒什麽,我都一把年紀了該找個人嫁了。你放心,我結婚他是不會摻和進瀚海裏麵來的,我早已經和他說清楚。這家公司是黃達標的,以前是以後是永遠都是。”


    “青姨你明知道我關心的不是公司的事情!”我聲音忍不住低沉了起來,青姨站了起來坐回到了她的辦公桌前。我們隔著好幾米的距離,但她的臉上一直都帶著笑容的,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和黃達標嗎?”


    我點點頭,青姨自嘲的搖了搖頭,身子卻是背過了我看著窗外說:“世界上多少女人不管她的事業多麽成功,又或者她做了官,但隻要是個女人她的心裏麵何嚐沒想過有個男人的肩膀靠一靠?我蘇青竹不成功啊,前半輩子都隻是一個小醫生,現在也是撿了個便宜當了一回老板。可我依舊還是個小女人,我等了他二十多年。但他的心裏麵隻有秋景,尤其是秋景過世後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間再也不可能了。”


    “有些時候你根本想不通,為什麽情敵都不在了,你還沒辦法得到他!我不是一個小心眼的女人,可我真的就不明白。最後我隻能離開,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紮根。我以為我會慢慢的忘記那些過往,可我沒想到每次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竟然還隻是個小女孩。”


    青姨一邊說著一邊竟然拿出了一根煙來,自顧自的給自己點燃。不是女士煙,而是市麵上最多的男士煙。我能看的出來她抽了有段時間了,不管是動作還是其他,她都很熟悉。


    我驚訝的看著她,這時候站在窗邊的青姨我覺得她好陌生。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有點威嚴,讓我還有點小害怕的阿姨了。


    但這都沒什麽,我相信老黃他一定能看到青姨的好,也一定會好好的珍惜青姨。我沒辦法接受青姨嫁給另外一個男人,那樣對她對老黃都太殘酷!


    就在這時,青姨想起來了從她的煙盒裏麵抽出根煙來遞給我,說:“忘記你也是抽煙的。”


    我搖了搖頭,說:“我已經戒掉了,青姨你變了!”


    青姨動作一頓,但很快就將那根煙放回到了煙盒裏麵,淡淡的笑道:“是啊,都變了。一天一個樣,一月一個樣,一年也一個樣。我變了,你不也不抽煙了嗎?”


    “青姨,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我知道黃叔是虧欠了你很多,但你都給了他二十多年的機會,難道就不能再多給他一年的機會嗎?我相信隻要黃叔出來了,他肯定會明白也會懂一切的!”


    我想極力的挽回這件事情,但顯然青姨比我更了解老黃,她說:“你不知道的,黃達標啊其實是個膽小鬼。他早就很珍惜我了,也知道我在他的生命中很重要。不然他為什麽每年都會抽一段時間去看我?可是他就是不敢邁出那一步,秋景是秋景我是我,為什麽他總要把我們兩個放在一塊兒!”


    青姨最後的聲音很大,眼淚嘩嘩的。她的情緒出乎了我的意料,尤其是當我說我是剛從老黃那兒來之後,我就發現她開始慢慢的陷入到某種境地當中。隻可惜我並不知道原因是什麽,否則的話我想我能挽回這一切。


    但是青姨不給我那個時間,她從抽屜裏麵拿出了一張紅色的請柬,說:“本來就準備給你打電話,然後把請柬送去你家的。現在你來了,我也懶得走。到時候記得來看阿姨披上婚紗的樣子,我等了二十多年呢也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


    我不知道我拿著請柬走出出的時候是什麽心情,總感覺豔陽高照的天有些諷刺。當我上了車後,我完全沒控製住將手中的請柬撕了。我不是生青姨的氣,我也沒資格去生這個氣,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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