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易言睜開了眼睛看到黑暗中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影,易言年紀雖小,但卻認得出,抱著自己母妃的那個人就是今天在尚書房看到的那個帥叔叔,易言重新閉上眼睛,沒有驚動任何人,耳邊是母妃輕聲啜泣的聲音。


    易言自小便知道自己終日喊著母妃,並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女人並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在母親死後特意進宮照顧自己的小姨。


    許是因為小孩子的精力不夠的原因,眼睛閉著閉著,易言就睡著了,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後,易言幹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母妃那邊趕去,腳剛剛踏入歐陽雪的房間,易言便看到母妃坐在梳妝鏡麵前,眉目含笑,彼時的易言並不知道這一絲笑對於母妃來說代表了什麽,他隻知道,這樣子的母妃很漂亮。


    易言將踏進一半的腳又給收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往自己的房間中走了去。


    隻不過母妃麵上的笑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因為那個帥叔叔又離開了京城去了邊疆。


    時光如流水,轉瞬之間就到了易言七歲那年,自古便有七歲之後男女不同席的說法,易言也到了該從母妃的寢宮中搬出去的時候了,易言還記得,那一天,母妃將自己拉到了內間,看著自己不斷的叮囑著,沒有經過檢查的東西不要隨意去碰,尤其是食物,還有,不要對宮中的那些個侍從,宮女太過信任,或許從表麵上看他們是你的手下,但實際上卻是他人派來的眼線。


    也是那一天,易言聽到了歐陽雪對他離開之後的第一個要求,她說。


    “姨母不求你登上九五之尊的那個位置,姨母隻求你能夠平平安安的,阿言,你要記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萬要仔細身邊之人。”


    易言知道姨母的意思是讓自己莫要表現的中庸一些,就像是姨母講的那個傷仲永中的仲永一般,變得平庸起來,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護住自己的性命。


    幼時自己還會想要討那個根本就不歡喜自己的皇帝父親的歡心而努力著,但現在的他早已看清,無論如何自己都已經成了皇帝眼中的眼中釘,即便他還是個孩子,即便他身上還留著他一半的骨血。


    漸漸地,易言也就放棄了這番想法,他從未將自己當過血脈骨肉,無論自己做了些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反倒是一旦生出絲毫逾越的想法就立刻會招來他的打壓。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朝堂之上對於立三皇子為儲君的呼聲愈來愈小,不因旁的什麽,隻因為三皇子身上的那一抹子靈氣消失不見,更是因為他不再好學,反倒是向著京中的那些紈絝子弟發展去了,成年出宮建府之後更是荒唐。


    人人都道世間誰人最風流,唯有先後子,說的就是三皇子日日流連青樓,夜夜笙歌,莫說是發展自己的羽翼了,就是連日常上朝都不曾去過幾次,與幼時的他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久居宮闈之中的歐陽雪隻打三皇子長大成人之後便是將偏安一偶的原則給貫徹的徹徹底底,除了三皇子回宮看她的時候尚能在禦花園中看到她的身影之外,其餘便是再也見不到她出沒了。


    昔日風光大聖的歐陽家如今在皇帝的有意打壓下已是門廳慘淡,軒王府中軒王遲暮,軒王世子依舊未能娶妻,更是沒有旁的什麽子嗣,且軒王世子常年駐守北漠,至少從明麵上看來,三皇子的羽翼已被摘除的一幹二淨,即便如此,皇帝心中依舊沒有放下對歐陽家的擔憂。


    在他看來軒王世子多年不娶定是為了還在後宮中的歐陽雪,隻要歐陽雪和那個孽子一日不死,自己便一日如鯁在喉,便是一日不得舒坦,生怕一個不經意間就將這萬裏河山拱手送給了歐陽家。


    終於,皇帝準備動手了。


    他派人去歐陽貴妃宮中宣貴妃前來覲見,自己則和下屬算著時間在尚書房中商量著對付三皇子的方法,隻為能夠讓歐陽雪聽到。


    事情也卻是像皇帝預料的這般,歐陽雪端著湯品站在尚書房的門口,裏頭就是皇帝和一個內侍商談的聲音。


    “陛下,若要除去三皇子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這條計謀有損陛下您的英明,還請陛下先恕老奴無罪。”


    “哦?你到是說說看,朕恕你無罪。”


    “三皇子沉迷美色之事世人皆知,隻消陛下將三皇子喚來宮中將三皇子灌醉再隨意扔到一個陛下想要除掉的後妃宮中,屆時陛下帶著禦林軍前往那後妃的宮殿之中,便能拿個人贓俱獲。”


    內侍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皇帝心中也知道他接來來想說的是什麽,為了能夠讓站在外頭的歐陽雪聽個清楚,他就順著話題給接了下去。


    “到那時,即便歐陽家出麵保他亦是於事無補,調戲後妃,對朕大不敬,足矣將他給囚禁一輩子,隻要再過兩年時間就可以對外宣稱三皇子暴斃即可。”


    歐陽雪就站在門外將這一切聽了個清清楚楚,麵上雖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心中卻早已掀起千層巨浪,更是恨不得立刻回到易言的身邊將那孩子嚴密保護起來,心中恨皇帝的絕情,明明已經離那個位置遠遠的,卻還是不肯放過那孩子,更是恨自己當初示意孩子放棄爭奪那個位置,這才會導致如今就是連反抗的力量都幾乎全無。


    歐陽雪一直在門口站到那內侍從尚書房中走了出來,看著那內侍麵上端著若無其事的笑喚自己趕緊進去,說著,莫要讓陛下等的著急的話語,歐陽雪的麵上勉強掛著笑,從宮女的手中接過湯品的時候更是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此時的她恨不得立刻將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用他的命去換取那孩子的一世平安。


    歐陽雪終究還是沒有那樣做,她以為她沒有表現任何破綻的樣子,在皇帝的眼中便是對她聽到了這件事的最好證明,皇帝在放歐陽雪離開之前和她說了一聲,三日後在宮中舉辦晚宴,讓她將三皇子喚回宮中住上幾日,就不要再在外頭惹是生非了。


    就在歐陽雪走了沒多久,皇帝就從書桌後頭站了起來,看著桌麵上放著的那盅湯,冷笑。


    “來人。”


    沒一會,一個內侍就弓著背從外間走了進來,跪在皇帝的麵前。


    “陛下。”


    “把這碗湯給倒了,然後叫幾個人過來收拾一下屋子,歐陽家的女人站過的地方就是惡心。”


    “是。”


    沒一會時間,內侍就喊了幾個宮女進了尚書房開始一點一點的擦著大理石鋪就的地麵,皇帝就坐在首位上看著這些人忙碌的樣子,嘴角一直都勾著笑。


    三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一日晚宴,歐陽雪心事重重,吃的並不安寧,在宴席進行到了一半就借故讓易言送自己回寢宮,皇帝看著這一幕的發生,麵上裝作一副不悅,卻又不得不顧及著宴會這邊的顏麵的樣子。


    易言攙著歐陽雪走在禦花園的小道上,歐陽雪一直沉默不語,就在距離寢宮不遠的地方,歐陽雪看到了一個宮妃正站在樹下,雖看不清臉,但身上的衣裳卻不會錯了,心中警鈴大作,腦中都是那一日在尚書房聽到的事情,歐陽雪停了下來。


    易言詢問著她緣由,“姨母,為何停下來?”


    歐陽雪抬頭看著這個越長與皇帝愈發不像的孩子,不由分說便拉著他往來時的方向走了去,“阿言,碰姨母去亭子裏頭吹吹風,醒醒酒。”


    易言自然是不會拒絕歐陽雪的提議,攙著她就往宮中最近的亭子中給走了過去,歐陽雪忍不住念了一句,“幸而阿言生的可比皇帝好看多了,像姐姐,真好。”


    易澤偏頭看著歐陽雪,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麽,但總歸還是沒有說出口。


    歐陽雪拉著這孩子在亭子中坐了許久,約摸著宴席也該結束了,便遣了三皇子出宮回府,叮囑這些日子不要再去青樓這種醃臢地方,在牽著孩子的手交代事情的時候,手中紙條便放到了三皇子的手中。


    “好了,你回吧,改日進宮再來看看姨母。”


    “是,那阿言便先走了,母妃保重。”易言知道歐陽雪定是有什麽要交代自己的,也不在這邊耽誤,果斷告辭之後便離了宮。


    至於歐陽雪這邊,因著要和易言說幾句話,歐陽雪的身邊也隻剩下一個丫鬟,為了讓皇帝放心,帶在身邊的這個丫鬟還是皇帝的眼線。


    回宮的時候,原本就站在樹下的那個宮妃依舊還站在了那裏,一見歐陽雪過來了便似特意的撞了上來,口中說著風言風語,將人往湖畔鋪著鵝卵石的邊緣嗑去。


    “妖孽,我看見你了,待本仙人將你個妖孽給收了去,受死吧妖孽。”


    這一刻,歐陽雪才看了清楚麵前的這個人正是前些年的那個在冷宮中瘋了的宮妃,可此時她的眼睛分明清明的很,一點都不像是個瘋了的,站在歐陽雪身邊的那個宮女也沒個動作,隻站在歐陽雪的麵前冷眼旁觀著,這時候,歐陽雪才知道,皇帝真正的目標竟是自己,若不是自己的吃食用武一向查的嚴,加上不怎麽出去,隻怕自己早早的便被殺了去。


    歐陽雪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慶幸自己將紙條給了易言,讓他去找軒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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