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時,老天仍然下著雨。


    在一段相對低矮城牆上,特混戰隊隊部、傑克分隊和黃永軍分隊在參謀長羅忠的率領下,全體緣著繩索從城牆上下去。


    隊伍全都下去後,立即向南方開進,消失在雨幕中。


    張君浩坐在一樓桌子旁,用步話機與羅忠中校通話,當得知隊伍順利出了城,並且正快速向藏武器山洞而去後,張君浩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張君浩看楊健虎中尉、謝新明少尉、王進賢少尉和李莉少尉,笑說:“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大家休息一下,準備突圍。”


    電話鈴響,張君浩抓起電話機。


    86軍副軍長陳頤鼎中將在電話裏大聲說:“我這邊非常混亂,重裝備根本沒有辦法帶走。”


    張君浩大聲說:“重裝備帶不走就不帶。但是重要資料、傷員、輕武器和官兵們全都必須帶出城。”


    “上校,我們能突出包圍嗎?”


    “將軍,告訴官兵們,第三戰區派出的接應隊伍離我們隻有十裏,戰鬥馬上就會打響。”


    “啊?你不是說沒有接應隊伍嘛?”


    “49軍一個師開了過來。”


    “太好了。我馬上向全軍通告,49軍派了一個師過來接應我們了。”


    “告訴官兵們一定要維持好秩序,出城後,一路向南,走清明鎮方向,然後,折向西。遇到日軍,不要害怕,給我狠狠地打。彈藥打光了,沒事,不久就會有補充的。64團派一個營在前開路,我部和64團二營一起斷後。我張君浩會最後一個離開衢州城。”


    “謝謝你上校,我突然擁有了極大的信心,曹振鐸將軍就在我身邊,他也聽到了好消息。我們正在做撤離準備,一定在淩晨一點準時到達東城門。”


    張君浩掛了電話後,閉上眼睛,輕輕歎了一口氣。


    49軍的鬼影子都沒有,哪來援軍?此時讓86軍以為有援軍,而且是一個師的援軍,就能鼓舞起全軍的信心。


    李莉笑說:“上校,您也會撒謊的。”


    張君浩笑說:“確實有援軍的呀!隻是不是49軍,而是我們的特混戰隊。”


    李莉笑說:“您這是善意的謊言,能極大鼓舞起86軍的信心。”


    張君浩點頭說:“軍是大部隊,除了戰鬥部隊外,還有野戰醫院、輜重部隊、工兵、炮兵、通訊兵等。86軍是主力軍,情況到底怎麽樣,請謝新明說一說。”


    警衛隊長謝新明少尉重重歎氣說:“抗戰開始時,該軍軍長為朱鼎卿,編製數為33225人,衢州會戰前總人數為23596人,這是一支光榮部隊,可惜此時已是殘軍,人數不滿一萬。假如沒有隊長協助組織撤退,我估計86軍會全軍覆沒。現在是由方日英將軍和陳頤鼎將軍擔任副軍長,方日英將軍主持工作。”


    張君浩的眉頭皺了皺,小聲說:“我怎麽一次都沒有看見過方日英將軍?”


    謝新明歎氣說:“他一直在前線指揮打仗,軍部工作全交給陳頤鼎將軍負責。”


    張君浩點頭說:“這個86軍指揮層這麽亂,這仗還怎麽打得好嘛?”


    謝新明點頭說:“就是!我反正對他們一點信心都沒有。能到您這裏來,我感覺解脫了。想想該軍我就來氣。”


    張君浩笑說:“好了!振作起來。等會我們突圍時,能不能活下來隻有鬼才知道。不要再想86軍了,我們隻要能把該軍營救出去,然後就各奔東西。將來能不能再相遇,也隻有鬼才知道。86軍畢竟是中國軍隊,不管有多少問題,我們都得祝福該軍,但願該軍能順利突圍。大家休息一會,我上樓靜一靜,思考一下突圍時的具體行動方案。”


    張君浩回到房間和衣躺床上,難得有床睡,一旦離開這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床可躺了。張君浩感慨萬千,情不自禁輕輕拍了拍床。


    86軍擁有數千人,一定正從各地匯聚到大街上去,混亂的指揮體係下,沮喪的官兵必定亂成一團。一隊隊走,都得走相當長一段時間。假如亂成一團走,道路會十分擁堵,全體走出城,沒有一個小時,辦不到。


    假如扔掉重傷員,隊伍行進速度一定會加快許多。但重傷員都是忠勇官兵,絕對不能拋棄。


    時間就是生命,但時間自己掌控不了。


    假如不管86軍,張君浩以為自己也一定會和羅忠他們一起撤退到了安全區域。可是自己是來營救86軍的,怎麽能單獨離開?


    算了,不要想了,越想越頭疼。


    準備著和日軍拚命吧!至少要準備兩百發子彈,五枚手雷。


    李莉進來。


    張君浩坐起來,看著李莉小聲問:“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李莉點頭說:“主要東西早就交給張伯良副隊長帶走了,現在就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想陪著您,和您共進退。”


    張君浩點頭說:“撤退時,要緊挨著我。”


    李莉連連點頭。


    張君浩重重歎氣說:“唉!你是大記者,擁有大學問,何必要和我共進退?寫通訊報道和戰地日記才是你的工作,全世界都在等著看你的文章呢!”


    李莉笑說:“我愛上你了,我聽心的召喚,心命令我留下陪著你,我就得留下陪著你。”


    張君浩站起來,把李莉佩帶的槍摸出來,檢查了一下子彈後,又插回槍套中。


    看住李莉的眼睛,笑說:“讓我再一次好好看看你,你真的是人間尤物,美麗不可方物,走到哪,都是一道最美風景線。”


    李莉笑說:“我好喜歡聽你誇我,我會永遠都記住你對我的讚美。”


    張君浩突然收住笑容,一臉嚴肅說:“假如走投無路時,請用你的佩槍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必須明白,落在日軍手中,一定生不如死,人生不僅會毀滅,還會遭遇屈辱。”


    空氣仿佛突然凝固。


    張君浩此時所說,太殘酷了。


    李莉不由渾身一顫,撫摸手槍套,盯視張君浩的眼睛,小聲說:“我聽您的。”


    張君浩用力點頭,柔聲說:“休息一會,保存好體力。突圍行動一旦開始,就有可能長時間連坐下休息的機會都沒有。”


    李莉連連點頭說:“我聽您的。”


    李莉回房躺下休息。


    張君浩也躺下,他睜大著眼睛,想像著即將到來的廝殺。怎麽向日軍瞄準開槍,槍中子彈打光後,是立即拔出手槍射擊,還是掏出彈夾往槍中壓子彈。怎麽壓子彈?每一個細節都必須考慮清楚。在大腦裏演一遍,以增強熟練性。


    自己隻有一個步兵分隊,五十人。一個警衛隊,二十人,共七十人。當86軍衝出城門後,日軍必定會日軍殺過來,怎麽阻擊住日軍,並把日軍打退呢?大部隊撤退時,走得一定不快,日軍追擊怎麽辦?怎麽阻擊?


    張君浩在大腦中演練各種情況。


    王進賢來到,他把彈夾和手榴彈放桌上,看了眼張君浩,沒有說話。


    張君浩站起來,把彈夾裝彈盒,看著王進賢,笑問:“準備好了嗎?”


    王進賢點頭,小聲說:“86軍亂得很。”


    張君浩笑說:“各種各樣的人都有,能不亂嘛?”


    王進賢看了眼李莉房間方向,說:“隊長,我突然很想妹妹。”


    張君浩看住王進賢的眼睛,小聲說:“你父母會照顧好她的。”


    王進賢說:“妹妹要是不去找爸爸和媽媽就好了。”


    張君浩看了眼李莉房間方向,他知道王進賢肯定責怪自己和戰地記者李莉好上。


    張君浩輕歎一聲說:“進賢,你妹妹假如回來,我會安排好的。”


    王進賢笑了笑,輕歎一聲說:“她沒福氣!”


    張君浩笑說:“記者不會一直待在我們隊伍,她終究是美國人,早晚得離開。為了妹妹,你一定要活下來。”


    王進賢的眼睛發亮,臉上展露笑容,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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