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走幾步,已有一群披著黑裘的蒙麵人從四周包抄,攔住了我們。父親很詫異,詢問其來意,但那群人已不由分說地殺了過來,刀刀狠辣,全是江湖高手,每一下攻擊都是致命的要害,一點也不留情。”


    “母親臨危不懼,撥劍緊緊護著我,與父親並肩作戰。我當時年紀幼小,一看到漫天的刀光劍影,立刻嚇得嚎啕大哭。母親一麵殺敵,一麵柔聲地說,祺兒,男子漢要勇敢,你乖乖跟在娘親身後,娘親一定可以保護你安全出去的。”


    卓少祺緊緊攥著手裏的茶杯,眸子裏宛如一潭寒水,思緒沿著記憶回溯,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個雪夜,“砰”的一聲,茶杯已被他捏成了粉末,像一縷雪白的沙子,從指縫間緩緩滑落。


    一幕幕滴血的片斷,從腦海裏閃現出來。


    大雪皚皚,冷月低沉,照不到人心的凶險,照不到世間的罪惡。


    瓢潑的雪花,越下越大了,刀影,劍氣,貪婪,殺戳,難以想象的險惡人心,把宋北與羅鶯包圍起來,成就了一場以眾欺寡的屠夜血腥。


    隆冬的風,呼呼吹著,不時有夜梟的鳴叫聲,劃過淒冷的夜空,竟那麽的突兀和不祥。


    戰鬥是如此的激烈,生死已踩在了刀鋒之上,隨時都會被撕得粉碎。


    酣戰中,一把淩厲的劍尖似如毒蛇吐信,穿透了厚厚的棉裘,戳進了宋北的身體。而宋北手中那把海盜所特有的叉劍,也勾開了對方的蒙麵黑巾。


    一張陰鷙的涼薄的麵容,顯露了出來。


    秦嘯沙!


    羅鶯挑起俊俏的鳳眸,聲音冷淡,我早猜到是你了,這般毒辣絕情的作派,正是你最擅長的。


    阿鶯,隻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我可以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可以待你像從前一般的好。


    秦嘯沙如是說。


    可是,女子驕傲地冷笑,染著血的劍尖,指在秦嘯沙的臉上。


    我從未喜歡過你,更瞧不起你的為人,你不配!我寧可死了,也絕不會嫁給你!


    對麵,那雙陰鷙的眼睛裏,一絲怨毒浮漫出來。


    阿鶯,你怎麽這般倔強?


    阿鶯,如果宋北死了呢?


    你必是會回心轉意的吧?


    若還是不能,那麽,你也必須要死。


    我秦嘯沙得不到的人,我不允許她活在這世上。


    寒夜的冷風,呼呼地灌進了肺裏,凍得人胸腔發麻。


    連胸腔裏的那顆心,都被凍得硬梆梆了。腦子裏有一種嗜血的快樂,希望看見到處都有血霧劇烈地噴出來,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像一朵朵怒放的梅花。


    那該多麽快活。


    秦嘯沙狂笑著,露出森白的牙齒,身上披著厚重的黑裘,手掌裏都是滑膩膩的血漿,眼神凶狠,有如荒原上的惡狼。


    宋北,我要你死!


    宋北已陷入了最艱難的苦戰之中,東南西北的方位已被人堵死,這個東海上最負盛名的海盜,像猛虎一樣的嘶吼著,他拚命揮舞著手裏的叉劍,戳,挑,刺,削,切,他使盡渾身解數,拚盡最後的力氣,他想為自己的妻兒殺出一條逃生的血路。


    蒼穹高遠,雲霧濃重,也掩不住這片染滿了鮮血的雪地裏的淒愴。


    宋北憑著一腔血勇,把這群蒙麵暴徒的麵巾都挑下,用叉劍刺傷了他們,但自己也已經遍體鱗傷,血跡斑斑。


    羅鶯一麵護衛著丈夫,一麵含淚在兒子的麵頰上親了親。


    祺兒,你快跑,沿著岸邊的礁石,不要回頭,跑得越遠越好!


    她用力一推,狠心地推走了兒子,她最疼愛最掛念的兒子,祺兒,你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平安的逃出去!


    ……


    窗外,一隻海鷗撲簌而過,打斷了卓少祺的回憶。


    他凝眸,望著正站在自己身側的雲畫雨。


    少女睜著烏溜溜的黑眼睛,麵容清麗,眸子裏流露出極憐憫的神情。


    卓少祺的胸膛裏湧起一陣幹澀酸楚,幾乎難以說下去,要回顧那段往事,就如同又一次揭開那些傷疤,血淋淋的痛。


    沉默了很久以後,他才繼續開口。


    “麵對著那群高手,我的父親母親已經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他倆都受了傷,我父親傷得最重,滿身是血,肩膀被人削裂了,皮開肉破,甚至露出了裏麵的骨頭。”


    “我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手腳並用地鑽到岸邊的亂石裏,慌慌張張地逃。但已有兩個人追過來,想殺了我,斬草除根。”


    “我被他們追得無路可走,隻得縱身躍入大海,拚命地劃水,而一波海浪打了過來,一下子便將我拋得很遠,那兩人都以為我已在海中淹死了,這才得意地返回。”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在海邊長大的孩子,水性極佳,這兩人一走,我就遊回了岸邊,悄悄潛了回去,躲在一塊礁石之後,注視著我的雙親。”


    卓少祺生著一雙與他母親極相似的鳳眸,而此刻,這雙眸子裏,浮起了一層哽咽的淚。


    他的聲音裏,開始帶著輕微的顫抖,“我父親浴血多時,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我那年才七歲,從未見過父親流那麽多的血,他的右手被人削掉了,已握不住叉劍,光禿禿的手腕上,傷口猙獰,血水不停地往外冒。”


    “母親在他的身旁,眼眶通紅,是一副極倔強極決絕的神情。母親說,我倆能夠死在一處,共赴黃泉,我無怨無悔。夫君,但願來世,咱們還能再做夫妻。”


    “父親笑著點了下頭,可就在這個時刻,秦嘯沙的劍,已經穿透了我父親的心髒,他用力一剖,在我父親的胸口,剜出一個紅得可怕的血窟窿。”


    “血如泉水,噴得很遠。我父親踉蹌著,用殘餘的左手去握母親的手,可是,還沒有等他握住,他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就那麽淒慘的死去了。”


    雲畫雨捂住了臉,一陣陣的低泣。心靈的悲傷與震撼,無法言喻,淚如雨下,更無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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