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畫雨曾見過章羽楓的字,銀鉤鐵劃,筆走龍蛇,極其遵勁瀟灑,一看便知是練過的,頗有大家風範。


    所以他愛收藏各種書畫,也不稀奇。


    正蹲在地上收拾,雲畫雨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一幅小小的字卷,滾到了角落裏,字卷攤開了一半,露出了“白頭偕老”幾個字。


    雲畫雨怔了怔,臉色突然就變了,她抓過字卷,一把展開,隻見上麵寫著“佳偶天成,白頭偕老”,底下的落款,寫的是“司誌平”。


    雲畫雨盯著這幅字,從右往左,從左往右,反反複複地看,她的臉色異乎尋常的蒼白,眉梢緊緊蹙著,良久良久,才顫聲說道:“大哥,你還有司誌平的字麽?拿來給我看看。”


    章羽楓早已注意到了雲畫雨的臉色,隻是不太明白她為何突然這般緊張惶惑?


    這幅字,是司誌平在青月崖的時候送給他的,他當時隨手就塞入包囊裏了,後來帶回了章府,他便把它放在書房,很普通的一幅字,為何會令雲畫雨神色大變?


    雖是滿腹疑惑,章羽楓還是將司誌平以前送來的各種字幅都揀了出來,排在雲畫雨麵前,“雲兒,這裏全都是他的字,你隨便看,……嗯,你是在找些什麽嗎?”


    雲畫雨恍似不聞,隻是低頭一幅幅的翻看。這些字幅,大小各異,但,那字跡,那走筆方式,那剛硬的氣勢,多麽眼熟,多麽相似,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大哥,”雲畫雨努力抑製著狂跳的心,“我的房中,枕下壓著一張泛黃的紙,你去幫我拿過來,好麽?”


    章羽楓深深地凝視著她,似乎已從她的神情裏發現了什麽端倪,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令雲畫雨這般激動,莫非那塵封多年的冤,在今日終於有了一個突破口嗎?


    章羽楓毫不遲疑,立刻去了房中,拿到了雲畫雨所說的紙,然後折返回來,默默遞給了她。


    雲畫雨捏著這片紙,將上麵的字,又一個一個的仔細看了一遍,她澀然道:“大哥,這張泛黃的紙,是我以前從柯滔的信劄裏發現的。在二十年前,徐蔭曾向柯滔寫信,懇求柯滔收他為徒,這張紙,就是他當年親筆所書。”


    章羽楓已經了然,麵色凝重,沉聲說道:“然後你發現,徐蔭的字,竟然與司誌平的字一模一樣!”


    “是的!”雲畫雨緊緊握住了拳,“我不相信這會是巧合,大哥,……我懷疑司誌平就是徐蔭!!”


    司誌平就是徐蔭??


    這確實是一個看似匪夷所思的推測。


    看上去儒雅斯文的司誌平,竟然會是那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殺人惡魔徐蔭?


    章羽楓目光冷靜,陡然想起了那日青月崖的比武時,司誌平在第一次見到雲畫雨之後,明顯地僵了一僵,雙眼好似閃過一絲異樣的慌亂,似乎回憶起了什麽驚恐的往事一般。


    “大哥!大哥!”雲畫雨低聲抽泣著,眼眶裏盈滿淚水,“你幫我,幫我證實這件事!你幫我查一查,司誌平到底是不是就是當年的徐蔭?!”


    “好!”


    章羽楓緊握著她冰涼的指尖,掌心裏的熱度一點點地傳遞過來,他默默地點頭,目光深邃,胸膛結實,帶著無言的安慰和堅定的力量。


    一一一一一


    夜幕漆黑,長巷的盡頭,有一間隱秘的宅院。


    宅院掩映在彎彎彎曲曲的巷子裏,藏在稠密的樹木之後,很不顯眼。


    這間宅子的東廂房裏,一燈如豆,司誌平艱難地半靠在床頭,不住地咳嗽,“阿惠,齊兒呢?”


    容惠正端著小碗給他喂藥,輕聲道:“王嫂子帶齊兒去院外捉蟈蟈,齊兒很乖,你別擔心了。”


    司誌平嗯了聲,一口一口地喝著藥,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那日比武場上,他被章羽楓踢下了擂台,這一腳著實沉重,不僅斷了他兩根肋骨,還令他受了嚴重的內傷,在家中將養了這些天,仍然還沒有痊愈。


    “章羽楓出手實在太重!”容惠微蹙了眉,又道:“不過誌平,其實那天你也太過了,咱們輸了就輸了,你何必偷襲他?”


    司誌平一口氣將剩下的藥全都喝光,“大概是我太求勝心切了。那小子武功太高,若不是偷襲,難以取勝。”


    容惠輕歎,“何必呢?誌平,難道你就那麽想要那張藏寶圖嗎?”


    “當然想要!!”司誌平披散著頭發,麵頰凹陷下去,臉色臘黃,目光卻仍灼灼發亮,“軒轅老人的藏寶圖價值連城,這樣的珍寶,誰不想要??我若能搶到它,就可以成為天下最富有的人了!!”


    “可咱們現在日子過得也很好啊。”容惠不讚同地搖頭,“有田有房,衣食無憂,我已經滿足了,還去爭什麽搶什麽?”


    燭光下,司誌平目光陰鬱,顯然不同意這個說法。


    剛想開口,卻有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他拚命地咳,一不小心又牽動了肋骨的傷口,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讓他眼前發黑,冷汗直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爹爹,娘親。”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好似一陣風般地跑進來了,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竹簍子,“娘親,你看看,我有這麽多的蟈蟈了。”


    獻寶似的把竹簍子遞給容惠,那裏麵關著十來隻活蹦亂跳的大蟈蟈,每一隻都健壯又靈巧,須角發亮,甚是威風。


    容惠笑道:“王嫂子真厲害,竟捉到了這麽多的蟈蟈。”


    司誌平慈愛地撫了下兒子的頭,臘黃的臉上也現出一絲笑容。


    齊兒搖了下小腦袋,“娘親,這不是王大娘捉的,是外麵的一個大哥哥幫我捉的。”


    “大哥哥?”容惠詫異道:“是前巷裏的黃哥哥嗎?”


    齊兒眨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不是黃哥哥,是一個陌生的哥哥。他穿著白衣裳,長得很高很俊,笑起來可和氣了。”


    “陌生的哥哥?”容惠一愣。


    “對呀,”齊兒笑眯眯地咂了咂小嘴,“他還給糖我吃了,好甜好甜的。”


    容惠微笑道:“那你向他道謝了沒有呀?”


    “我道謝了,他說不用謝。”齊兒胖嘟嘟的小手伸到荷包裏,摸出一張薄薄的紙片,“他說隻要我幫他把這封信交給爹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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