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被二師兄死死拉住,我掙不脫,撕他咬他都沒有用,後來,二師兄看我鬧得凶,就幹脆點了我的穴道,不許我再動。


    二師兄的點穴手法獨到,我根本就沒辦法用內力衝開,隻能眼睜睜看著大陣。


    陣中一次又一次騰起衝天的火焰,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震天響。我不知道陣中是什麽情形,藥王穀的傳世劄記中也沒有記載過這個陣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怕到極處,其實反倒是不怕了。我聲音亦穩了下來:“二師兄,你現在攔著我也沒有用,倘或褚移沒有闖出陣來,我隻能隨他而去。”


    二師兄恨鐵不成鋼地瞧著我,怒道:“那也不許你進陣去!”


    “二師兄就不怕師妹恨你嗎?”


    我的二師兄並不買賬:“要恨你就恨,反正,隻要有我在,你就不許進陣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後來,我被二師兄扛回了房間,擱到床榻上。他依舊沒有給我解穴道。


    我瞪著眼睛,熬了一夜,熬到天亮,依舊沒有等到褚移出來。長長的一夜,通天陣裏擂鼓炸雷般的響聲沒有斷過,茜紗窗裏映出火光,一夜也沒有斷過。


    中間我試過無數次以內力衝開穴道,都未能成功。過八個時辰之後,我身上的穴道才自動解開,我顧不得手腳麻木,跌跌撞撞就衝出房去,往通天陣方向跑去。


    還未跑到地方,就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緩緩地在山路上移動。我踉蹌著撲了上去,到他麵前,我顫著一雙手,想要扶一扶他,卻又不敢。他身上全是傷口,連一塊好的地方都沒有。


    看見我,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身子一歪,倒向我。我撐著力氣把他扶住,也鬆了一口氣。


    他還活著,這就好。


    二師兄很快趕過來,冷冷瞧了一眼褚移,不情願地搭了一把手,幫我把他扶回了我房中。


    我慌亂地找出藥箱,要給褚移治傷,二師兄看我慌亂得連東西都拿不穩,歎了一聲,默默地接了藥箱過去,道:“我來吧。”


    我含淚點點頭。


    二師兄道:“他成有史以來第一個闖過通天陣的人,你該高興才是,哭什麽?”


    我抽泣著:“就是因為高興才哭的。”


    我二師兄蹙眉瞥了我一眼:“從小也沒見你流過那麽多的淚,真是女大不中留。”他開始給褚移看傷,邊看邊道:“可是,小師妹,這個人他不是你的良人。”


    二師兄的話還沒說完,褚移就掙紮著要下地,二師兄按住他肩頭,冷聲道:“你現在不能動。”


    褚移的聲音極微弱:“謝謝您。這個,要麻煩您……”他手心攤開,裏麵是一個鏽跡斑斑的銅盒子。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包治百毒的秘方了。


    二師兄接過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個綠色的銅片。我湊過去,瞧見銅片上刻了八個字:至親骨血,以血易血。


    褚移麵色淡淡,顯然是已經看過這個破銅片了。


    我蹙眉:“這個……以命換命,這不可能。褚移,這種事情,我們不能做!”


    二師兄沉吟片刻,道:“就算我們能幫你,但,也要先找到墨琚的至親之人。可據在下所知,墨琚已經沒了至親之人。”


    我此時方知,活下來的那個人果然是容安。要死去的,是墨琚。


    終歸是要有人死去,我心裏高興不起來。


    褚移卻道出一個驚天的事:“我是他的胞兄。應該可以吧?”


    不但我吃驚,連二師兄都驚得瞪大眼睛。其實這也沒什麽好驚奇的。哪個王室沒有點秘辛?話本子裏不也常常有王室子嗣流落民間的故事麽?


    隻是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褚移身上。


    “你想幹什麽?褚移,不要說是你,任何人我都不會同意的。”我咬著牙,“更何況是你!”


    褚移歎了一聲,淡然一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戰神褚移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這世上可以沒有褚移,卻不能沒有墨琚。小風,你必須要這麽做。”


    我撕心裂肺地吼:“我做不到!褚移,我告訴你,我做不到!你休想!”


    “小風。”褚移費力地站起來,踉踉蹌蹌站到我麵前,握住了我的手,蒼白嘴唇一張一翕:“小風,我知道,這樣做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可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憑什麽?褚移,你答應過要娶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從未哭得那樣失態過。也從未那樣不講理過。可這本就沒有什麽道理講,要犧牲一個人的生命,去救另一個人,這本身就違背天理倫常。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我愛的人。


    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的。


    褚移一陣咳,我忙攙住他,他握住我的手,道:“小風,我有一些話,要和你說清楚。麻煩你的師兄,先出去一下吧。”


    我曉得他不會說什麽好話,無非是要說服我同意他的做法,我拒絕:“我不想聽你說什麽。”


    我二師兄卻是知趣地出去了,隻留了我二人在房中。


    我終究還是沒能拗得過褚移。我不聽,他便不肯讓我給他治傷。把他扶到床上躺著,對他道:“你想說什麽?不要妄想來說服我。我無論如何是不會同意的。”


    他卻一副憶往事的神情,道:“那一年,我帶兵伐黎。王上囑我破城之日務必將黎國最小的公主承光公主帶回建暉,因傳聞承光公主不但生的絕色,且是個滿腹韜略的奇女子。王上想見一見。


    我那時候不知道,王上和她,有過一段前緣,早已情根深種。所以,鑄成了大錯。


    打開黎綾城城門那一刻,黎王室所有的人,上到黎王,下到侍婢奴才,都從王宮裏走出來跪地投降,唯獨少了小公主承光。那時我早聽說,承光公主是個烈性女子,看那情況,我知道不可能帶走她。


    本來,我是沒報什麽希望能見到她,可我沒想到,竟然見到了她。但,第一眼見她,傳聞絕色的臉已經被她親手毀掉。


    這樣一個倔強又決絕的女子,本來,我是想,不能讓她活。她活,墨國就多一個仇人。可看到她為了一個婢女竟打算犧牲自己的性命,我猶豫了。我十歲上戰場,刀下亡魂數不清,從沒有哪次殺人是猶豫的,可偏偏對她下不去手,我想,可能,這就是天意吧。


    天意不讓她死,但我也不會讓她威脅到墨國,於是,我將她帶回將軍府,把她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為的,就是看住她不讓你有複仇的機會。”


    他講的,竟然是和容安的往事。我不知他為什麽會說這些,但如果他想借此來說服我,不可能。


    我說道:“你不是對她有情?”


    褚移歎息著笑了一聲,“她那時候臉傷得很重,你沒見過,她醜得讓人害怕。我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要對一個陌生的女子動情,也是不可能吧?”


    我倒沒想到這一層上。我一直覺得,他那麽愛她,是一直愛著的。也沒想過是從什麽時候愛上她的。


    “後來呢?”我輕聲問。


    “後來,她隨我上戰場,出生入死,櫛風沐雨,為我出謀劃策。但我沒想到,她做那些全是為了王上。我當時想不出她為什麽要為仇國做那些,可我知道,我應該謝謝她。”


    “隻是謝謝?”我問。


    “不。自然不是。我心裏對她很愧疚。小風,她因為我,毀了容貌,還要隨我上戰場吃苦,她的一生,毀於我的手。”


    我沒有說話。這麽看,的確是他理虧在先。可這裏麵有許多隱情,我和容安在一起的時候,略聽說了一二。


    可我知道,無論多少隱情,都不會影響褚移的心境。他覺得欠了容安的。


    “小風,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對容安,並非是男女之情。”


    我猛然抬頭。驚詫地望住他。


    他握住我的手,輕聲:“她……在我的生命裏,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自從逼得她自毀了容貌,她就已經變成了我的責任。這一生都不可能推卸的責任。”


    我眼淚又掉下來。哽咽不成聲:“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我以為……我以為你心裏愛的隻有她。”


    褚移道:“小風,是我的錯。我以為你知道,我從見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是我想要娶的姑娘。”


    “可在我和她之間,你不還是選了她嗎?”


    我曉得自己不應該說這般胡攪蠻纏的話。但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褚移道:“小風,有些責任,就算是付出生命,也得要承擔。”


    我喜歡上的這個人,他是個有擔當的人。這是件值得自豪的事。


    我喜歡上的這個人,他也一樣地喜歡著我,這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如果他要為他的責任去赴死,我,我隨他一起便是。


    我抹幹了眼淚,道:“就算是要去救人,也得先治傷。你這一身傷,怕是還沒撐到建暉,就已經完蛋了。我用最好的藥,讓你盡快恢複。你放心,我會盡快讓你趕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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