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營都空蕩蕩的。偶爾有士兵走動,也是陽昊的人。畢竟扶辛的兵馬,絕大部分都在浴血奮戰。


    容安一路走過去,見了不少陽昊的士兵,心下明白,陽昊必然是多留了一手。


    扶辛到底還是及不上陽昊這塊老薑辣。


    可是老薑也辣不了幾天了。容安閃身進了陽昊的大帳時,心裏冷冷一笑。門口的士兵因為曉得她本就住這裏,並沒有阻攔。


    陽昊因為傷在腿上,仍然還臥床不能起。容安腳步輕輕,無聲無息地出現了陽昊的榻前。


    陽昊嚇了一跳,差點從榻上蹦起來,訝異道:“容安?你……你回來了?”


    容安眸光莫測地笑笑:“怎麽,我回來帝上覺得很意外?”


    陽昊忙道:“不,不,寡人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你出現得太突然了。”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望著容安,語氣裏滿是關切:“見到你想見的人了?”


    容安臉上的笑意頓失,搖搖頭:“並沒有。”


    “怎麽?”


    容安低著頭,思忖了一瞬,才黯然道:“戰況很慘烈。扶辛狗急跳牆,沒等我找到墨琚,便把我綁了,押在了他的大帳中。我被綁了一夜,方才才找到一個機會,偷跑了出來。”


    容安眼角餘光打量陽昊。她不信這件事陽昊會不知道。既知道,卻沒有派人去救他,不曉得他心裏又在打著什麽主意。但現在她來了,就容不得他打她任何主意。


    陽昊用關切掩飾著眼眸中的慌張,傾著身子,佯裝氣憤:“什麽?他竟然幹出這樣的事來?真是膽大包天!”又鬆了一口氣:“不過,你回來就好。你放心,在寡人這裏,扶辛他還翻不出大天去!寡人會護你周全的。”


    容安端方一禮:“謝過帝上。不過……扶辛已經瘋了,怕是帝上您也壓製不住他。畢竟這裏還是在啟國境內,帝上您帶來的兵力也不夠多。”頓了一頓,頹然一笑:“帝上您保護好自己就好,倘使一會兒扶辛堅持不住了,來找您要兵,或者順便再把我帶走,您就不要因為我和他敵對了。”


    陽昊沉怒:“寡人的兵豈是他想調就可以調用的?有寡人在,他休想造次!”


    容安一臉的嚴肅:“隻恐怕,到時候由不了帝上您呀。您是沒有看見扶辛現在的樣子,簡直像是入了魔一般。”


    “管他是神是魔,到了寡人這裏,都得服從寡人的命令!”


    容安道:“誠然,若是在尋常時候,帝上您的命令就是聖旨,管他是什麽人,都得聽旨行事。可現在,是戰時不說,這裏還是戰場,戰場之上,憑的都是實力,哪管什麽身份呀?”


    陽昊即便是昏庸些,但浸淫高位多年,見識過太多的爾虞我詐,早練就出一副聰耳明目。容安說的這番話,他心裏琢磨了琢磨,便曉得是話裏有話。


    “那,你的意思,寡人要怎麽做,才能不被扶辛反製呢?”


    陽昊手底下有的是謀士,他們也並非都是一無是處的庸臣。甚至,他們的心思之玲瓏縝密遠非尋常人能比,隻不過他們的心思沒有用到正道上罷了。那麽些的謀士,他原本實在沒必要問計於容安。但他卻偏偏問了。其實,抱著的不過是個狡猾心理。


    他想看看容安會如何做,好做出應對之策,到最後,他要得一個漁翁之利。


    他不站扶辛,也不站墨琚,他隻想做那個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螳螂捕蟬在後的那隻黃雀,到最後,扶辛與墨琚都得死,他要江山美人皆擁入懷。


    誠然,美人這裏出了點意外。他沒想到她會中了血靈毒,命不久矣。


    那退而求其次,他也要把錯落江山永固手心上。


    容安一副慎重考慮的模樣,停了一瞬,才道:“本來,我是不該和帝上在這裏談論這些問題的。帝上有的是謀士,有的是治國的能臣,他們對帝上更忠心。但……其實,有時候,盟友要比忠臣更可靠些。因為有共同的利益作為牽扯。”


    陽昊道:“你說的不錯。更何況,寡人那些所謂的治國能臣,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麽,哼,不要以為寡人老眼昏花,就瞧不出來。容安,你說說你的想法吧。能不能像你說的,做個盟友,寡人會考慮的。”


    容安認真的樣子像極一個真正的說客,嘴角帶著不失禮貌且自信的微笑,眸子裏一副不卑不亢舍我其誰的傲氣,嗓音清越:“帝上既然讓我說,那我就直言不諱了。如今扶辛很顯然已經與帝上離心離德,他要的,也不僅僅是大敗墨國的這次進攻那麽簡單,帝上若是再和他硬綁在一起,隻能吃虧。其實應該怎麽做,帝上的心裏應該早就有譜了吧?帝上您隻管下命令就是,容安所剩的這半條命,就任帝上您驅使了。”


    陽昊深深打量她,眯著眼睛:“任寡人驅使?”


    容安一字一句道:“我與扶辛,不共戴天。不滅扶辛,死不瞑目。”


    陽昊疑惑:“要說仇恨,難道你不恨寡人嗎?畢竟,下毒的,是寡人。”


    容安一陣冷笑,甚而是有些癲狂淒厲,“帝上,有一件事,我想,應該是時候告訴您了。”


    陽昊瞧著她嚇人的模樣,終是生出疑惑與恐懼來:“什麽事?”


    “帝上您派去的人,早就已經被扶辛調包。也就是說,那晚行刺我和墨琚的刺客,都是扶辛的人。您不是一直疑心為什麽受傷的是我?現在您不用疑心了,因為扶辛下的命令是,格殺、勿論。”


    陽昊表示很震驚:“怎麽會是這樣?怪道呢,我還以為是他們誤傷了你。”


    容安冷笑:“自然不是誤傷。而且,還有一件更讓您震驚的事。”


    陽昊挺直了脊背,眼睛瞪大:“更讓寡人震驚?什麽事?”


    “我的夫君,墨琚,他也中了血靈毒。帝上,我夫妻二人,都將命不久矣。您現在明白,為什麽我會一個人出現在您的中軍帳裏,為什麽會點了您的糧草,為什麽墨琚都沒有找過來了吧?”


    不等陽昊從震驚的神情裏醒過神來,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繼續道:“因為,我們都已經沒有路走。最後的日子,不是苟且,就是垂死掙紮。我們都不是苟且的人,所以,即便是垂死,也得把這個仇報了。不計代價。”


    陽昊從不曾見過容安這個樣子。雙眸血紅,睚眥欲裂,慘白的嘴唇上咬得滲出血絲來,渾身無處不散發著仇恨的叫囂。


    一個小小的女子,光是在那裏站著,就能讓人打心底裏生出恐懼來,陽昊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女子。


    她說的有幾分真幾分假,他不知道,但這一刻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去相信她。


    “說說你的計劃吧。”陽昊將脊背又直了直,拿捏出為帝的威儀來。


    容安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膝蓋,一屈,跪了下去,語氣鏗鏘:“這雙膝蓋,隻跪過我的父母,跪過皇天後土,就算曾被人打碎過,,也再沒跪過任何人。今日容安給帝上您跪下,隻請帝上您相信容安的真心。容安請求與帝上的將士一道,將賊子扶辛拿下!”


    陽昊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再考慮一下,要不要相信這朵鏗鏘玫瑰花,巾幗女英雄。其實他曉得對自己來說,最好的路還是坐等收漁翁之利。


    容安說墨琚也中了毒。這就更好了。扶辛死,墨琚死,他最忌憚的兩個人都死了,他的江山社稷就穩固了。


    但容安沒有給陽昊考慮的機會。她道:“帝上,如果扶辛贏下了這場仗,我和墨琚的日子就算到頭了。可您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扶辛他是頭野心極大的狼,他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踏平天下的機會的!”


    陽昊隻遲疑了那麽一瞬,便做出了決斷:“寡人帶來了十萬兵馬,現在都交給你,一定要將扶辛拿下!”


    容安信誓旦旦:“容安在此立下軍令狀,不能拿下扶辛,甘願受帝上處置!待勝利之時,容安自會將兵馬歸還帝上,絕不敢有違此誓。”


    陽昊道:“容安,寡人相信你。”當下便招來了軍中將軍,將交接事宜吩咐了。誠然,陽昊還是加了小心的,兵符並沒有給容安,隻是口頭上告訴那將軍,戰略戰術問題排兵布陣問題都聽從容安的吩咐。


    容安並未計較。上了戰場,可就由不得他們了。她自有辦法讓他們服從她的指揮。


    交接完畢,容安正欲告退,隻覺身後一涼,有人撩門簾進來了。


    來人身上的氣息極熟,容安忍不住回頭去看,氣得差點沒有蹦起來,但陽昊在眼前,她不能有什麽動作,強壓下了急火,望著來人。


    來人是被她扔在扶辛帳前的嵇流風。


    嵇流風麵色沉怒,身上斑斕全是血漬,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嵇神醫?你這麽快就來了?”陽昊很是驚喜。


    嵇流風屈膝行禮,恭敬中帶著不卑不亢的風骨:“見過帝上。帝上有命,莫敢不從。正好民女就在這附近,於是就趕緊趕過來了。敢問帝上,召民女來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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