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辛陽昊在鹿城屯了重兵,和墨琚的不足五萬的兵對陣。


    容安到此地附近的時候,正是扶辛收到那官吏奏報的時候。得知容安在那個小城鎮出現,扶辛親自走了一趟。但很遺憾,他沒能找到容安,隻找到一堆被箭射中眉心的屍體。


    容安已經來找他了。


    鹿城附近的城鎮都已經成了空城,所有的平民百姓都逃難去了。容安沒有找到一家營業的館子,隻好闖了一家酒樓的空門。


    在後廚找到了一些熟食,都已經發臭,不能進食,倒是又找到一些米糧和臘肉,容安實在餓了,望著那些米糧和臘肉,不能生吃,隻得生火,打算自己給自己做頓飯吃。


    在灶下找到了火折子,又在廚房外找到了一些木柴,她沒生過火,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生著了火。水缸裏沒有水,她就地取材,在門外捧了幾捧雪,擱在鍋裏化了雪水,米和臘肉統統放進鍋裏,小半個時辰,飯便算做得。


    果腹而已,也不能求什麽好吃。


    飯盛出來,她就蹲在灶下,剛扒拉了幾口,便聽見外麵有動靜,她端著飯碗隱到了廚房外的柴堆裏。


    藏在柴堆後,繼續扒拉飯。


    廚房裏窸窸窣窣,借著柴堆縫隙,可以看見幾個大兵在廚房裏搜索。


    瞧那樣子,應該是在搜索糧食,但在發現鍋裏的熱飯之後,大兵立即提高了警惕。


    “什麽人?出來!”


    大兵的喝聲宏亮厲害,容安往柴堆裏又縮了縮,扒拉了幾口飯,低頭看見一截燒了半截的木頭,便在上麵搓了搓,搓了兩手黑灰,往臉上一抹,遮住了本來的容顏。


    幾天奔波,本就憔悴邋遢的很,再加上這一把黑灰,現在就算是扶辛來了,也未必能認得出來她。


    趁著大兵還沒有發現她,她又端起碗來扒拉了幾口飯。


    腦子裏在想,如果他們發現了她,她要如何應付。誠然,最好是不要發現,因為她還不清楚眼前這些人的身份,不曉得他們是哪一方麵的人。


    大兵們湊到門外瞧了幾眼,沒有發現她。容安舒了一口氣,等他們搜羅了剩下的糧食,帶著疑惑離開了,才從柴堆後走出來,一閃身,跟了上去。


    大兵們在街頭晃悠了一陣子,又搜羅了一些糧食,開始往回走。容安分析他們的方向,應該是軍營的方向。加緊腳步跟了上去。


    大兵出了鎮子,換成騎馬,容安無法再跟,隻能停下來。但好在地上積雪未化,馬匹跑過,留下深深的印跡。


    容安辨認過那馬匹留下的蹄子印,轉身回了鎮子,在鎮子的另一端找到了她騎來的馬。待到傍晚,才騎上馬,出了鎮子,沿著那些士兵留下的痕跡追了上去。


    她要先去找陽昊。但就這樣去,莫說是見陽昊,隻恐未到扶辛大營就被人發現且了結了。


    今日天不絕她,讓她意外遇見了在鎮子裏搜羅糧食的士兵。扶辛治軍甚嚴,絕不會允許士兵無組織無紀律行動,那些士兵應該是派出來的糧草兵。


    沿著他們的足跡,應該就能找到貯存糧草的大營。


    夜色漸漸濃鬱,容安來時將身上本就已經十分邋遢的衣裳又在泥裏滾了滾,滾成土褐色,臉上依舊是木灰塗抹的黑色,頭發像男子那樣挽了起來。夜色一降臨,她就和夜色融為了一色。


    天上無星無月,正好是月黑風高殺人夜。遠遠的能感受到軍營的肅殺氣氛的時候,容安棄了馬,徒步往前摸進。


    邊走還邊檢查了一下包裹裏的火折子燈油等物。這些全是她在民宅裏搜羅來的,燈油用一個瓷壇子盛了,有滿滿的一壇子,火折子也搜羅了好幾個,唯恐遇到不好使的耽誤事。


    接近軍營,已經能隱約看見來往巡邏的士兵,容安走得小心翼翼,盡量選有溝溝坎坎障礙物的地方,將她纖細的小身板遮擋在障礙物之下,躡手躡腳前行。


    她有數年征戰的經曆,雖然忘記過一段時間,所幸的是後來在嵇流風的幫助下都已經記起來了。對於戰場,可以說是無比了解。


    繞過幾隊巡邏的士兵,依稀可以看見幾個龐然大物。容安估摸,那就是囤積糧草的糧囤了。


    斜刺裏忽然飛過一隻烏鴉,刺耳的鳴叫聲驚得士兵都加緊了戒備,手中的刀槍端得筆直。容安急忙把身體藏在一個土堆之下,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士兵們都奔著烏鴉飛的方向去了,她趁機從土堆後爬出來,貓腰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一座糧囤。


    糧囤前有數名鎮守的士兵,她默默在心裏打算,要如何才能引開他們,還沒打算出路子,就看見幾道黑影從眼前躥過,速度極快,似狸貓一般,幾乎沒弄出什麽聲響,就將那數名鎮守糧囤的士兵放倒了。


    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容安愣怔了一瞬。從她在客棧被人困住,就有人暗中助她,眼前這些人,不曉得是不是和那些人係一夥的。


    她實在猜不出這些人的身份。方才看他們的武功之高,猶勝何摯手底下的王衛,應該不是何摯派來保護她的。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不管他們是什麽人,總之暫時來看,是幫助她的人。她隻愣怔了一瞬,便貓身閃到了糧囤下,將她帶來的家夥一一擺弄出來,抱著壇子將燈油圍著糧囤灑了一圈,摸出火折子,將燈油點著了。


    瞬間火起。


    燈油助火勢,很快火勢衝天。這邊火起,本來應該很快就招來士兵,但奇怪的是,沒有士兵趕過來。容安心下想,或許是那些黑衣人將士兵們都解決了。


    她有一瞬懷疑,這些人是不是墨琚派來的人。因她想不出還有誰會在暗中助她。


    但她並不敢確定。墨琚為什麽要暗中派人幫著她?這簡直不可能。墨琚若是知道她來了這裏,隻會派人來捉她回去才是。


    火勢越來越旺,整座糧囤都燒了起來,附近的糧囤也都燒了起來。那不是她點的火。


    應該又是那些黑衣人幹的。


    大火終於驚動了滿營兵將,遠遠的有大批的士兵在往這邊移動,容安忙拖了一個士兵的屍體,換了他的衣裳。士兵的衣裳極大,穿在她纖細的身上像是戲袍一般,她將腰帶係緊了緊,趁亂摸進了軍營中。


    偌大的軍營,要找到扶辛或者陽昊,自然是十分困難的。容安亂闖了一陣,竭力把心靜了靜,想著要如何才能盡快見到那兩個人。


    迎麵恰好來了一隊士兵,領頭的看服製應是個營司馬級別的將領。容安從一堆草垛後麵走出來,拿捏出慌張的模樣,跑到那將領麵前,連聲音裏都帶著慌張:“不好了,不好了,將軍大人,有刺客往天子營帳那邊去了!”


    這個謊話說的並不高明甚至稱得上粗糙,但奈何涉及到天子陽昊的安危,就不能不讓人重視。那位將領隻將信將疑地看了容安一眼,便拎雞子似的薅住了她的後脖領子,道:“走,去看看。”


    容安就這樣順利到了陽昊的軍帳前。


    帳前刀槍林立士兵嚴陣以待,並沒有出現什麽慌亂的景象,更沒有出現什麽刺客。那位將領疑惑地瞧向長得瘦瘦弱弱抹得黑不溜秋的容安,容安卻已經抬頭挺胸,脊背挺直地走到了守衛的士兵麵前,冷聲沉著地道:“我是容安,要見你們天子,麻煩通報一聲。”


    帶容安來的將領慌神地看著眼前這個小黑人兒,被騙的感覺像是洪水直衝腦門,當即喊了一聲:“你小子是不是刺客?給我將她拿下!”


    立時便有士兵上來,擒住了容安,將她的雙臂反剪,容安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多謝這位將軍領路。我的確是容安,不是什麽刺客。陽昊不是一直想見我嗎?怎麽,我來了,他竟改變想法了嗎?”


    帳中的陽昊,尚未睡下,聽見糧草被燒的消息,更是驚得睡不著,正在帳中來回踱著不安的步子。聽見外麵吵嚷,問了一句:“什麽事?”


    蒼老的聲音裏透著戾氣。


    容安略提高了嗓門:“君上,我是容安。您不是一直想要見我嗎?就連這浩浩蕩蕩的大軍也是為了我而來,現在,我來了。您見還是不見?”


    帳子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之後,陽昊站到了門口。


    容安的記憶裏,見陽昊的唯一一次,是在陽昊的四十歲生辰上。那時的陽昊還是個年富力強的中年男子,保養得很好,臉上滋潤得連個皺紋也沒有,坐有坐姿站有站樣的,再穿上龍紋的天子錦袍,派頭十足。


    但現在看陽昊,不過是個穿著體麵身形佝僂的老頭。算算時間,她已有近十年沒有見他。那他也不過五十歲的年紀。知天命的年紀,竟已蒼老成這樣。花白的頭發,佝僂的腰身,臉上的皺紋極深,尤其眼角的魚尾紋,深到太陽穴那裏去了。


    一雙陰鷙的眼睛,眸子裏露出莫測的神色,打量著容安。


    “你是……容安?”是疑惑的語氣。


    容安淡定從容:“是與不是,帝上容我洗個臉,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嗎?”


    陽昊深深看著她,沉默良久,似在思索該不該信她的話。容安一直不語,等著他的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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