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最近的日子過得很是爽歪歪。大白蘿卜一樣的墨適健康又可愛,長得還很快。大白蘿卜他那個盛世美顏的爹爹也很可愛,事事依順著她,還抽很多的時間陪她。尤其是晚上,能不批文書就盡量不批。能偷懶就盡量偷懶。


    她瞧著他甚是順眼。


    但總歸也還有煩心的事。


    一日褚移來看望小墨適,給他帶來了一隻兔子小寵。瞧著活潑可愛的小兔子,她猛然想起死去的小桑。


    小桑死於褚移之手,原因是吃了章仝身上被鞭打下來的一塊肉以致癲狂,差點傷了她,褚移這才出手。


    是墨琚親手安葬了小桑。


    彼時她就心有疑惑。但又說不清想不明疑惑的究竟是什麽。此時,此時疑惑又上心頭。


    站在軒窗前,瞧見褚移正抱了大白蘿卜墨適在廊簷下逗兔子,青年俊朗非凡,尤其俊朗裏還透著點清秀,倒像個書生,反而不像手持大刀馳騁疆場的將軍。


    容安出了大殿,移步過去,笑著喊了一聲:“哥哥。”


    褚移抬起頭來,衝她亦是一笑:“容安。”


    “小兔子真可愛。”容安坐在褚移對麵的藤椅上,伸出手去摸了摸小兔子的腦袋,嘴角含笑:“哪裏弄到的?”


    褚移扯著兔子耳朵給墨適看,邊道:“進宮的路上遇見賣兔爺的,就順便買了一隻。這座宮牆裏什麽都好,就是太沒有生趣。正好給世子解悶兒。”


    容安笑道:“別看小蘿卜頭還小,破壞力可強著呢,你給他玩兒,怕不用兩天就把小兔子給玩兒死了。”


    說話的空當,墨適已經十分靈活地揪住了兔爺耳朵,扯著就要往嘴巴裏送。


    “這個可不能吃!”褚移往下奪,誰想墨適吭哧吭哧,用了吃奶的勁頭,死死抓住不放,將兔耳扯得變了形,掉落好幾撮的毛。


    容安猛地拍打他的手,他吃痛,容安趁機將兔耳奪了出來,繃著臉訓斥:“這不是吃的!小蘿卜頭,你要再敢見什麽吃什麽,看我不餓你三天!”


    墨適哇哇大哭,容安仍繃著臉:“你還哭!你做錯了事還好意思哭!”


    褚移抱著墨適哄勸,邊勸邊斥責容安:“他才不到兩個月大,懂什麽?哪裏就知道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你不能好好教孩子麽?”


    “我……我也是一時情急。”容安沒有底氣地辯解了一聲,瞧瞧趴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兔兒爺,好氣又好笑:“這臭小子怎麽那麽大力氣?都把兔耳撕碎了!”吩咐小兮道:“帶它去上點藥,好好包紮一下。”


    小兮抱了兔子走了,墨適哭了兩聲,在褚移的哄勸下不哭了,容安道:“哥哥,你也不要太寵著他了,小孩子不能嬌慣,一嬌慣必然要長歪。”


    褚移嗔她一眼,道:“放心,有王上在,他也不能長歪了。倒是你,他已經有了一個嚴父,你再做一個嚴母,他以後還有沒有活路了?”


    容安嘴角抽搐:“嚴父?你哪裏看出墨琚是嚴父了?他比慈母還慈,嬌慣小蘿卜都沒有度了!”


    “……”褚移瞪了她一眼。


    容安心虛地低頭看墨適,“可能是餓了,讓乳母抱他去哺乳吧。”


    招呼乳母來把墨適抱走,容安指了指攬微湖裏的竹亭,道:“哥哥,去那邊走走吧。”


    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褚移點點頭:“好。”


    往攬微亭去的竹橋上搭了涼棚,又栽種了枝葉茂盛的藤蔓植株,即使在這樣夏末秋初秋老虎的天氣裏,也不覺得炎熱。


    容安貪涼,往陰涼下躲,褚移等她開口,她卻遲遲沒有開口。日光熱烈,透過枝枝葉葉,在竹橋上畫出斑駁陸離的怪狀。


    “你有話說?”褚移向來愛直來直去,受不得這樣的溫吞氣。


    容安轉過臉來,正視著他,因背對著日光,她那張雪白的小臉兒落在陰影裏,“哥哥,”她似想了想,“方才在房中,有那麽一瞬,我對哥哥起了疑心。”


    將這樣的話說出來很冒險,但對方是褚移,她願意用這種冒險的方式,而不是背地裏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去調查他。


    褚移疑惑,但沒有生氣:“這是什麽意思?”


    容安抹了一把額頭碎發,一副彷徨無措模樣,“我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就是覺得,哥哥瞞了我一些事情。”


    “比如?”


    “比如,小桑的死。照小兮的話,小桑不會因為看見你鞭笞章仝就瘋癲的,它是見過血腥的一條狗。那個時候,我想不出為什麽,現在我依舊想不出。也或許是我多心了。一條狗,瘋癲或許不需要什麽理由。”她煩亂地又抹了一把額頭碎發。


    褚移瞧著她,若寒星般的眸子裏浮出點溫和,拍了拍她的肩,道:“不想懷疑我,所以覺得很煩惱?”


    容安點點頭。


    褚移溫聲道:“你一向心細如發,懷疑的這些事情我也的確沒有想過。不過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小桑隨我們上過戰場,屍山血海裏都沒有癲狂,這是真的。”


    容安咬著嘴唇,眸光卻沒有膽怯,望著褚移道:“哥哥,你不要怪我,現下這種局勢裏,漏過任何細節都有可能導致國破家亡,我不能不多想。”


    褚移安慰她:“你這樣想是對的。墨國有你這樣的王後,是墨國的幸事。”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小兮瘋癲的原因。那日驚慌之下也沒有注意到更多的細節。”


    容安想了一瞬,眉蹙得極深:“或許,小桑可以告訴我們答案。”


    褚移無語:“小桑?它都死了,現在怕都屍骨無存了,怎麽告訴?”


    “那天我留你在攬微殿,墨琚避了出去,他是去葬小桑了。我聽小兮說,是葬在了冷宮的西北角上。死馬當活馬醫,萬一就能找到線索呢?咱們去看看吧。”


    容安不曉得自己在追尋什麽線索,隻是心裏有疑問,就出於本能地想要去解開謎題。或許根本就是自己在瞎疑惑,但沒有確鑿證據證明自己是想多了之前,她不想放棄。


    畢竟這深宮裏,藏著那麽多危險。


    而且最大的疑惑是,墨琚為什麽要去葬小桑。那種事,不是應該吩咐奴仆去做的嗎?


    褚移瞧著滿是疑惑的容安,道:“好,我陪你去。”


    冷宮子寧宮,曾經關押過褚移的地方,也關押過不知多少不得寵的嬪妃。夏日炎炎,荒草萋萋,萋萋荒草下不知埋了多少人的青春與眼淚。看似金璧輝煌的王庭,也有著這不為人知的荒唐與滄桑。


    褚移在前麵,拿翼章刀撥開荒草,不忘囑咐容安:“小心些。”


    容安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間或草叢裏會蹦出野鼠一類的東西來,雖不至於害怕,但也還是讓人心生不快。


    在西北角上找到一個小墳堆,上麵還埋了一塊碑石,用墨漆書寫了“小桑之墓”四個字,鐵畫銀鉤蒼勁有力,是墨琚的手筆沒錯。


    褚移看了一眼容安,“要不……你還是避一避吧。有些時候了,應該已經腐爛了。”


    “你忘了我也是跟你一起浴血疆場過的?不過是條牲畜……”


    褚移打斷她:“我是怕你受不了小桑現在的樣子。”


    容安默住,有那麽一瞬,才道:“無妨。倘或真的有隱情,也算是為小桑昭雪了。”


    褚移不再多說,翼章刀挽出一串刀光,塵土揚起,容安還沒瞧清怎麽回事,眼前墳堆已經不見,露出一個坑來。


    坑裏……坑裏空無一物。


    想過一些可能,但沒想到的是,連小桑的屍體也沒有見到。連褚移也愣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容安蹲在坑沿瞧了許久,哪怕有一絲腐骨腐肉痕跡,或者有一根狗毛,也能證明這裏曾經埋過一條狗。


    但是什麽也沒有。


    有人動了手腳。這個人是不是墨琚她還不知道。但此前墨琚的行徑,讓她不能不起疑心。


    誠然,她不是懷疑墨琚的居心,她隻是懷疑,墨琚是不是也發現了疑點,所以才親自來葬小桑,並對小桑動了手腳。


    “哥哥,這事兒怕隻有墨琚能給我答案。等他下朝回來再說吧。”


    褚移未免擔憂:“跟王上好好說,不要衝動。”


    容安點頭:“放心,我不會魯莽的。”


    頓了頓,認真地瞧著褚移,很懊惱的樣子:“哥哥,對不起,我竟然還懷疑你……”


    褚移溫聲打斷她:“不是都說了沒事嗎?你能這樣細心,很好。能為王上分擔不少擔子。”


    “我是很想替他分擔,可是一直都在給他添麻煩。”想到這裏又覺得憂愁浮上心口,憋悶得很難受。


    倘或是尋常百姓,就沒有這樣多的憂怖困惑。哪怕日子過得貧困些,可是不必這樣勞心。


    勞心,這滋味真是磨人。容安覺得日頭晃得眼花,腦仁兒也疼,從坑沿站起來,大概是蹲的太久,腦袋缺血,一個不留神差點晃倒,褚移身手敏捷地扶住了她。


    “小心。”將她往旁邊帶了帶,“大晌午,怪熱的,回去吧。”


    “嗯。”容安點點頭。


    回到攬微殿,墨琚還沒有回來,褚移身上還有軍務,告辭而去。臨走前囑她不要太勞神,凡事欲速則不達。


    因方才在毒日頭底下曬得有些難受,容安逗了一會子墨適,便在外殿榻上躺了下來。


    容安逗了一會子墨適,蟬聲噪噪,擾的人心煩意亂。墨琚遲遲未回,也不曉得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容安輾轉反側,一抬眼,從半開的軒窗裏望出去,正瞧見冰神統領何摯在攬微湖邊垂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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