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琚反而問得直接:“最近你有沒有見過什麽外人?”


    妙人道:“王上,臣妾自打被禁足,從未出過承光殿大門半步,又哪裏能見到什麽外人?”


    墨琚沉聲:“你可以不出殿門,可有沒有人進來,那可就難說了。”


    “那依著王上的意思呢?非要臣妾說見過外人嗎?那王上能否給個定義,‘外人’,說的是承光殿外的人,還是墨宮外的人?”


    未等墨琚說話,她涼涼一笑,繼續道:“若是承光殿外的人,臣妾倒見過一個。若是宮外的人,臣妾委實沒見過。”


    容安蹙眉,略有著急:“誰?”


    妙人不疾不徐,淡聲道:“我能不能先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你和王上這樣大動肝火地來找我?”


    墨琚道:“你不必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你隻管說是誰來找了你。”


    墨琚冷酷起來,刷新了容安的認知。她瞧著墨琚對妙人那冷得冰坨子般的臉,一邊心裏有些小小的竊喜,一邊又替妙人覺得心冷得慌。


    妙人自嘲一笑,“也罷。外麵那些事情太過糟心,不知道也好。王上,來找我的是你的琦美人,章琦。”


    “她?”容安略有驚訝,“她來找你做什麽?”


    妙人道:“也沒有做什麽。不過是來敘敘舊。可能你會不相信。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隻有那趨炎附勢看人眉睫攀龍附鳳的,就沒有那為人正直無懼權勢不捧高踩低的?”


    容安無語道:“我倒也沒有這麽認為。你何苦這麽編排我?”


    墨琚冷聲道:“你不想說那就爛在肚子裏好了。孤去找章琦便是。不過,秦妙人,孤警告你,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若是做出什麽不應當之事,容安也保不了你!”


    容安小聲嘟囔道:“她都對我這樣了,我幹嘛還要保她呀?你多想了。”


    墨琚看著她,“我有沒有多想,你心裏最清楚。”


    容安就抿抿嘴兒,噤聲了。


    妙人瞥了容安一眼,灰沉沉的臉略有些緩和跡象,唇角抿了抿,道:“她真的隻是來找我敘舊的。昔日我在這墨宮還算風光的時候,對她也算有過些照顧,她一直記著,如今見我失勢落入困境,她來看看我,勸慰我幾句。我們沒有說別的。”


    妙人既然已經這樣說,墨琚與容安都沒有要再深究的打算,一句話未再多說,雙雙上了轎攆,離了承光殿。


    照容安的意思,要再去會一會章琦琦美人,被墨琚以累了的理由給拒絕了。


    墨琚的意思容安其實很明白,他是不想她再為這件事操勞。瞧瞧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委實也不再適合操勞。墨琚做事沒什麽不讓人放心的,她決定依了墨琚。


    入夜後,何摯才風塵仆仆地來到攬微殿,匯報一天的進展。其實也沒多大進展。


    扶寧如針入大海,杳無蹤跡可循。因還要背著些天子陽昊的使者團,又不能大肆搜捕。


    章琦那裏也沒有問出什麽,和妙人的答案如出一轍,她隻是找妙人敘舊去了。


    倒是在衡五子那裏找到了毒藥,正與地宮裏發現的毒藥殘留一致。酷刑審訊下,衡五子招認確是他將毒藥給了扶寧公主。在扶寧挪去雲蔥宮前,就已經藏毒藥在身,這次逃跑是早有謀劃的。


    毒是扶寧所下已確認無疑。究竟是不是扶寧殺的人,仍是不確定。所以接下去的方向仍是分作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追查扶寧下落,一個方向是查訪扶寧有沒有幫手。


    何摯匯報完離開,近三更天,有人匆匆來報,說是使者團住的行宮著了火,有兩位使者還受了些傷。


    選在這個時候著火,用腳指頭想想也曉得其中必有蹊蹺。墨琚坐在案前,對著一案頭的卷宗文書,頭也沒抬,吩咐來人:“妥善安置使者,傳太醫去給診治,不必再來匯報。”


    容安躺在床榻上,正準備安睡,聽見屏風外的對話,及時喝住了那來匯報之人:“等等!”


    披衣起來,轉出屏風後到墨琚麵前,委婉勸他:“雖然這裏麵肯定不簡單,但畢竟是天子派來的人,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卻連麵都不照,恐會落下話柄在那些人手裏,還是去看看吧。我陪著你。”


    墨琚思量片刻,道:“天太晚了,你睡吧,我去看一眼就回。”吩咐那報訊之人:“你去把負責使者團衣食住行的章仝請過去。”


    那人答應著去了。


    容安順手拿起他的披風,幫他披在肩上,滿臉擔憂:“橫豎我也睡不著,還是和你一起去吧。”


    墨琚將她睡得略淩亂的發絲抿了抿,柔聲道:“擔心我?”


    容安抿著唇角,憂心忡忡且乖巧地點點頭,“我怕他們設計陷害你。”


    墨琚安慰她:“設計我,他們倒還沒有那個本事。你照顧好自己就好。”


    墨琚將她橫抱起,又安置在床榻上,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哄什麽似的:“乖,先睡,我去去就回。”


    容安圈住他脖頸,對他諄諄囑咐:“早些回來。”


    墨琚點頭答應。她又道:“要小心些,不要讓他們傷了你。”


    墨琚又點頭答應。她仍舊不放心,“還是不要去了。他們愛怎樣就怎樣吧。看他們能鬧下大天來。”


    墨琚忍不住笑:“讓人去的是你,不讓人去的也是你,你到底要讓人怎樣?”


    容安就猶豫了:“那……還是不要去了。”


    墨琚哭笑不得地安撫她:“那就不去了。”順勢就把身上的披風又解了,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擁入懷裏,拉過薄被搭了個角在身上,“不去了,我陪你一起睡。”


    容安枕著他胳膊,安心了。


    安心的容安很快便進入夢鄉,呼吸綿長悠緩。墨琚瞧她眉眼安穩,委實睡著了,輕輕將胳膊從她的腦袋下抽出來,給她正了正睡姿,輕手輕腳下了床榻。


    這火燒得太是時候,他還是要去看一看。瞧瞧睡得香甜的容安,他倒有些不放心她,到外殿召了成一,吩咐道:“再去調一隊侍衛,守在殿外。孤去行宮瞧瞧。”


    成一想得周到:“要不,再多調一隊,跟您一起去行宮?”


    墨琚已經疾步走到殿門口,撂下一句話:“不必了。守好你女主子,她若是有什麽,唯你是問。”


    成一謹慎答“是”,匆忙去調侍衛了。


    兩人去後不久,一道人影便狸貓一般順著牆根迅疾往殿門口移動。


    人影帶起輕微的風,雖然已經輕得不能再輕,還是驚動了門口的侍衛。


    “什麽人?”


    侍衛們紛紛拔劍出鞘,迅疾圍了上來,那人影身法靈巧,一晃之間,從袖子裏摸出樣東西一拋,一陣異香飄出,侍衛們頃刻之間身子一軟,倒了一地。


    人影一縮,拐進了殿內。


    容安最近因為月份大了,一向睡得沉些,偏今晚因為墨琚的關係心中到底不安,墨琚走後,她就從夢裏驚醒過來,方才殿外有響動,她已經聽見。披衣起床,躲避已來不及,隻能將墨琚素日擺在案頭的那柄劍拿在了手上。


    還沒來得及拔劍,人影已經到了眼前。在她麵前一站,她怔了一怔,倒忘了拔劍。


    “扶辛?”雖然是舊識,容安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腿碰到書案,不能再退,警惕地望住扶辛,努力使自己瞧上去從容平靜:“怎麽是你?”


    縱使努力讓自己從容,但他從前做的那些事太過狠辣,她終是不能一點痕跡不露出來。


    扶辛穿了夜行黑衣,臉色凝肅,與初見時那個溫文青年判若兩人。淩厲的眼神瞧著就讓人生懼。


    扶辛不說話,容安愈發不安。但這不安不能被扶辛瞧出來,她背過身去,擱下劍,從墨琚的書案上拎了茶壺,倒了杯茶水。茶水已經是涼的,她端著茶轉過身來,遞給扶辛,“遠來是客,大半夜的也沒有旁的招待,喝杯涼茶吧。”


    扶辛接了茶,卻沒有喝一口,往前走一步擱在了案上,開口極冷:“聽說你有了身孕,本來還不太相信。原來竟是真的。我還是晚了。”


    他說的話令容安有些不明白。“什麽晚了?”


    扶辛眼神似有恍惚,目光從她圓滾滾的肚子上挪開,道:“我早該來帶你走的。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這種無可挽回的地步。”


    他的話容安仍舊有些不明白,蹙眉疑惑道:“你說的早該來是什麽意思呀?即便早一些,也沒有什麽用吧?畢竟咱們相遇的時候,我已經是墨琚的人,有了他的骨肉。”


    扶辛道:“如果在那之前就來墨國帶你離開,就不會是這種結果。”


    容安恍悟:“原來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可即便是那個時候來,怕也不能帶我走吧?”


    她如今雖全不記得當時的事,卻也猜得出來自己對墨琚的感情。連現在仇恨滿懷她都抑製不住對他的情愫,更何況和他糾纏了五年的時候?那個時候連他的骨肉都有了不是嗎?那個時候扶辛來,怎麽可能帶得走她?


    除非他又是強行帶她走。但在墨琚的宮裏強行帶她走,怕是不易。


    扶辛睨著她看了一瞬,道:“現在也不是敘舊的時候,一會兒侍衛該來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跟我走吧。”


    “要見什麽人?你看我現在這模樣,哪裏能出宮?”容安淡淡的,從案上又把墨琚的劍拿了起來,緩緩拔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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