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封鎖之下,跑船已無活路,為了擋住日寇鐵蹄,細妹的父親絕望下趁著夜色上了船,自己把船鑿沉,和生活了一輩子的船葬身水底。


    這一切,他都瞞著細妹,等細妹醒來,發現自己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細妹遭受巨大打擊,再度失聲,一個好心奶奶把她送到收容所來,老師怎麽問都問不出名堂,發現她會寫字,連忙拿出紙筆讓她寫,誰知她隻寫三個字“胡佩佩”。


    佩佩和黎麗娜無比慶幸再次去了收容所,兩人一起動手,把細妹收拾出來,剪掉她已經糾結成一團,還長了虱子的一頭亂發,用香噴噴的洋皂給她洗了好幾遍,洗出原來的麵目,黎麗娜找出自己挺嫌棄的學生裝快手快腳改出來給她換上,把她拉到鏡子前讓她自己看。


    看到鏡子裏小男生,細妹歪著頭遲遲直笑,兩邊看了看,投入佩佩的懷抱。


    細妹回到信任的人身邊,這才有了一點活人氣息,眼裏有笑,低頭有淚。


    兩人麵麵相覷,含淚微笑,而新的問題又來了,兩人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麽養這麽一個大活人。


    說來說去,還是得找工作賺錢,找工作顯然不太可能,隻有回頭找胡東陽和雷小環想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澳門讀書。


    黎麗娜第一個反對,佩佩要去讀書,她和細妹怎麽辦?


    佩佩看了看她,把嫁給榮祖那句話吞下來,嫁人確實是目前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但兩人就是為了不隨便嫁人才逃出來,這種念頭想都不該想。


    這還是一個死結。


    黎天民帶著黎司令的名頭,打著抗戰救國的旗號輕輕鬆鬆來到軍隊駐地,陳師長正要娶妻,缺錢缺得厲害,軍中從上到下忙於娶美貌的姨太太,誰不缺錢,所以黎司令將發財的路子往大家麵前一推,立刻成為軍中紅人。


    駐地有礦,有各種各樣的農產品,黎司令在港澳甚至海外有銷路,陳師長有槍,有車隊,而且有的是不要錢的人力,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還不發財,那還得誰發財?


    陳不達學識淵博,又會打算盤,理所當然成為黎司令倚重的賬房先生,而且陳不達也沒什麽上不得台麵的小癖好,辦事非常牢靠,有那麽一瞬間,黎天民還動了把女兒嫁給他的念頭,後來轉念一想,就剩下這麽一個寶貝疙瘩,就算不嫁人也得好好養著。


    當榮平從前線勘察工事歸來,一切已成定局。


    陳師長知道他愚昧無知不通情理,雖然是個辦事的人,放在麵前天天看他憂國憂民的苦瓜臉,難受得要命,幹脆把他打發去前線搞工事。


    上頭派下來兩個留日的東北將領,拿著防禦工事的圖紙瞎指揮,榮平跟兩人不對付,在前線一路走一路吵,最後人家一狀告到上頭,榮平沒人家那種資曆,隻得乖乖打道回府。


    陳師長安撫一陣,陳不達拎著兩個行李箱直闖辦公室,和榮平打個照麵,兩人都呆住了。


    榮平恨極了他們父子這些年在萬木堂的所作所為,一點麵子也不給,起身就走。


    陳師長連忙把他拉著坐下來,賠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話敞開來說了吧。我們幫黎司令做了一點生意……”


    陳不達連忙補充,“就是麗娜的父親。”


    陳不達轉而對陳師長補充,“黎司令的女兒跟榮平的妹妹是閨中密友,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好得像是連體嬰。”


    陳師長拊掌大笑,“那可真是巧了。”


    想到佩佩和黎麗娜,榮平心頭一軟,神色終於和緩下來,“師座,敵人蠢蠢欲動,我們要多多訓練軍隊才行。”


    “對!”陳不達連忙解圍,“黎司令這次來接洽,就是想切磋學習,回去好訓練抗敵隊伍。”


    三人一陣寒暄,陳不達連忙告辭,陳師長看了看那兩個行李箱,狠了狠心,拿出一個遞給榮平,正色道:“榮平,軍中你管得多,這些年辛苦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思,你先拿回去。”


    榮平還當是什麽好吃好玩或者衣服,拎著行李箱回到房間,打開一看,看到滿滿一箱子的錢,頓時呆若木雞。


    等黎天民賺得盆滿缽滿,一行人滿載而歸,榮組還關在小洋樓裏,劉副官也不敢把他怎麽樣,好吃好喝伺候著,這麽些天白胖許多。


    最後,黎天民發了一通火,賣了陳不達一個人情,把榮祖放了出來。


    陳不達和榮祖一走,穀池孤身一人登門拜訪,黎天民旗開得勝,可謂洋洋得意,在穀池麵前頗為囂張,穀池也不惱,操著略顯生硬的粵語黎司令長黎司令短,黎司令要什麽都點頭。


    兩人關上門來談了多久,黎司令特有的朗聲大笑就持續了多久,漸漸的,將穀池的聲音也蓋了下去。


    “所謂中日同源同根,中日本來就是一家人,日本人哪能不愛我們中國人呢,十根手指頭總有長短,現在中國這根手指頭短一點,日本的長,那就意味著日本要多多來幫助中國。”


    穀池大笑,“司令說得好!”


    ……


    “劉副官,送客!”


    劉副官一直在門口待命,聽到了黎天民的一番神論,打開門,眉頭微微皺起。


    穀池走出門,黎天民也懶得再送,抓起一串鑰匙遞給劉副官,“小劉,你跟了我出生入死這麽多年,現在我東山再起,這棟小樓你該得的。”


    劉副官撲通跪下來,涕淚交集,“司令!


    黎司令抓著一瓶酒咕咚咕咚喝起來,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劉副官,老子這次真的發財了!”


    歡呼聲驚天動地響起來,小洋樓頓時一片歡騰,而周邊一直蒙在鼓裏的百姓也是在這一天知道黎司令駐紮在此的消息,因為黎司令的軍隊很快開過來,把周邊的百姓全部趕出家門,而這些宅院立刻投入休整,留作擴軍之用。


    抗日的招牌打出來,天下莫敢不從。黎司令誌得意滿回到小樓,看到滿臉驚恐的袁茵,如同一盆冷水澆在頭頂。


    自己權勢滔天,家財萬貫,沒有兒女繼承有屁用!


    榮祖回家老老實實挨了頓罵,這次由心情大好的齊玲瓏給胡介休出主意,讓他來軍中曆練。


    要是以前,榮祖萬萬不敢,聽到陳不達說起軍中也是小社會,日子過得特別舒服,收了東西就跑。


    榮平接到齊玲瓏要他好好照顧大哥的消息,榮祖已經以榮平大哥的身份住進軍中營地,日子果然過得無比逍遙。


    榮祖號稱是從軍,實際上就是混日子,軍中營地住著軍官的太太姨太太,還有大呼小叫的孩子們,平常管得不嚴,出入挺自由,有一個講究的軍官太太還帶上5個廚子來做飯,要什麽吩咐勤務兵去買什麽,果然比廣州還要舒服。


    榮祖是個閑不住的人,先是幫人買東西送信,結交一幫勤務兵,再來又跟太太們賭錢打麻將,兜裏永遠都裝著一把糖果,逗小孩子玩,加上他長得一表人才,把上上下下都哄得心花怒放。


    榮平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看到那些千嬌百媚的太太們眼波流轉媚橫飛,知道這遲早是個禍患,恨不得拿一根繩子拴住這個倒黴大哥送回去。


    “小玉,怎麽是你?”


    有句話說得好,他鄉遇故人,千萬別是仇人。榮祖萬萬沒想到自己就有這樣的好運氣,竟然在軍營遇到失蹤的譚七小姐譚小玉。


    譚小玉自然沒什麽好臉色給他,瞪他一眼,扭頭就走。


    榮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熟人說話,也管不了這個人跟自己有沒有深仇大恨,腆著臉追上去,自顧自叨叨,“小玉,真沒想到你會在這裏,我太高興了,真是太高興了……“


    譚小玉猛地停住腳步,冷冷看著他,“你看看我有什麽變化?”


    榮祖哪裏看得出來,假作認真地上下打量她,為了配合她的話,頭點得像是公雞啄米,“變了,當然變了,變得特別漂亮,簡直認不出來了!


    譚小玉哭笑不得,把肚子挺了挺,“你再看看!”


    “哇!”榮祖發出誇張的一聲,好看極了,這身衣服太合適了,那得上海裁縫才能做出這樣好看的樣子。


    譚小玉哭笑不得,終於明白沒有必要跟這個二世祖計較這麽多,敗壞自己的心情,索性把肚子挺出來,“認真點,再看看!”


    譚小玉肚子大了,懷孕了,這回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了吧。


    榮祖一點也沒有曾經定親的沮喪,驚喜萬分,小心翼翼蹲下來,喃喃自語,“太神奇了,肚子大了……”


    榮祖猛地一拍腦袋,“啊,你嫁人啦!”


    譚小玉忍無可忍,將包朝著他的臉砸過去。


    很快,榮祖鼻子插著兩管紙堵住噴湧的鼻血,被譚小玉牽引之下來到小院,一邊聽她解釋失蹤的情形。


    譚小玉跟陳師長算是青梅竹馬,隻是陳師長出身貧苦,之後又當了兵出生入死,譚家看不上。譚小玉打聽到榮祖喜歡玩,名聲不好,不肯嫁給他,沒想到譚家不肯辜負胡介休,一說退親就要鬧,譚小玉隻好一直等他們家自己醒悟來退親,這一等就把肚子等大了。


    榮祖打上門來,這才算把譚家惹急了,譚小玉一不做二不休,帶著肚子裏的孩子投奔心上人,兩人找到德高望重的老軍長哭訴,由他把這件事定了,這才安心住下來養胎。


    陳師長有點懼內,不敢提榮平和榮祖的事情,譚小玉聽其他軍眷說來了一個很會幫忙的胡家大少爺,自知躲不過去,幹脆親自來跟他坦白,同時出一出自己多年鬱悶之氣。


    打過交道,譚小玉才知道自己錯了,榮祖確實喜歡玩鬧,那也是大家公子正常的玩鬧,而且他待人誠懇熱情,尊重女性,喜歡小孩子,沒那麽多歪門邪道,可見傳聞是多麽不靠譜。


    榮祖卸下負擔,也把她當成自己要照顧的妹妹,跟她大吐對黎麗娜美人的相思之苦,講自己的四妹佩佩從小到大的糗事,譚七小姐上麵也是各種哥哥姐姐胡鬧長大,兩人每天有說不完的話,從仇人變成朋友。


    別人不敢告訴陳師長,提醒榮平是必要的,榮平深夜等到他回來休息,一把將人揪住,怒吼,“那是師長夫人,你腦子被老鼠偷了,竟然敢大庭廣眾之下去調戲她!”


    榮祖最恨有人冤枉他,滿不在乎地笑,“你少在我麵前玩這套,你腦子才被老鼠吃了。小玉跟我定過親,要不是我沒答應,她就是你嫂子。我跟她說句話怎麽啦,我還要當她孩子的幹爹呢!”


    榮平一個茶杯砸在他麵前,“你自己作死不要緊,別連累我們!”


    “什麽你們我們,我是你大哥!”


    “我憑著自己本事考上軍校,從槍林彈雨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現在,你不想幹了就滾,別想在這裏享福。”


    “我享福怎麽啦,我是胡家大少爺,生下來就是享福的!”


    榮平剛想開口,看到他身後的人影,連忙敬禮。


    陳師長臉色鐵青走來,繞著榮祖轉了一圈,冷冷看向榮平,“你也是知書識禮的人,不會不知道你們辦的這叫什麽狗屁事!”


    “我知道!師座,對不起,我會處理!”


    “胡榮平,你跟了我這麽多年,知道我的脾氣。你帶來的人,我不會動手,你自己看著辦吧!”


    譚小玉說過,要不是陳師長前怕狼後怕虎,不敢跟家裏人理論,她也不至於大著肚子跑來,要不是他榮祖稀裏糊塗鬧了一場,差點就未婚生子了!


    “你就是那個沒卵蛋的陳小牛!”榮祖上下打量陳師長,也急了,“老二,你告訴他,我還有一半姓什麽,姓餘!我是肇慶餘家的人,你動我試試!”


    陳師長大怒,“好!我辦不了你!榮平,你們都走吧,我們也算兄弟一場,好聚好散,我這裏廟太小,容不下你!”


    “我餘家的長輩都沒說話,輪不到你!”榮祖自知不妙,還想垂死掙紮。


    榮祖說不下去了,因為麵前出現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榮平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張臉漲得通紅,目光冰冷。


    陳師長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榮祖腿有些不聽使喚,撲通跪了下來,“榮平,你別做傻事,我走還不行嗎,我本來就不想來,是我阿媽非逼著我來。


    在家你根本沒人理我,我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我在這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朋友,還被你們誤會……”


    榮祖這次走得十分利索,軍中的一根針線都沒帶上。


    等他回到萬木堂,大門像是長了眼睛,在他身後緩緩關上。


    接著,胡介休拄著拐杖從書齋顫巍巍走出來,胡駿叔手裏抓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跟在他身後,榮祖四處張望,胡四奶奶和餘棉雷小環齊玲瓏等能救他的一個都不在。


    胡介休伸出顫抖的手指遙遙指向榮祖,“打!”


    榮祖發出尖利的慘叫,很快,這個慘叫聲也被人堵住。


    胡介休怒喝,“捆了!堵上嘴!往死裏打!”


    胡駿叔當然不能真往死裏打,隻是把他屁股打爛了。


    胡東陽和雷小環在澳門沒等到榮祖和佩佩,終於知道上了當,氣急敗壞來到廣州,見到來開門的佩佩,抄起大黑傘就打。


    佩佩自知理虧,也不敢求饒避讓,硬著頭皮挨了三下,黎麗娜出來拉架,激起了胡東陽的滔天怒火,也挨了兩下,細妹猛虎一般衝上來,抱住大黑傘惡狠狠瞪著胡東陽。


    “細妹!”雷小環驚呼一聲,細妹住在鄉間的時候給她送過無數次的魚蝦,吃過她無數的糖果美味,和她的目光對上,突然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慘叫,撲入她的懷裏。


    從阿龍到阿龍的父親,胡家和龍家的交往至少百年,胡東陽沒想到龍家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聽到噩耗,心頭無比失落,這場懲罰才算完了。


    老孫送來剛煲好的飯,雷小環心情沉痛,根本吃不下,懨懨倒下來,胡東陽填飽肚子,把三個孩子關在屋內,板著臉道:“麗娜,你們這樣下去怎麽行,趕快跟我去澳門讀書,你要是說服不了你父母親,我來負責你們的學費生活費都行。”


    佩佩心頭一動,略帶驚喜看著黎麗娜,如果兩人還能在一起,去澳門讀書也是不錯的選擇,總比在廣州街頭冒著炮火無頭蒼蠅一般亂鑽要好。


    “還有你,龍細,我們家隻有佩佩一個女兒,你要是不嫌棄,我們認你做幹女兒,以後培養你讀書……”


    細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撲通跪下來。


    接著,黎麗娜也跪下來,哽咽道:“胡叔叔,多謝您這些人的照顧,我以後一定好好報答您。”


    胡東陽慌了手腳,扶起一個又扶住一個,“用不著報答我們,你們學到本事,能夠自立自強就好了,不要像上一代這樣懦弱。”


    有胡東陽和雷小環的支持,佩佩和黎麗娜不動心是假的,然而兩人還是隱約覺得不甘心,兩人相對而坐,傻看了月亮許久,始終沒有想到為何會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而產生的悵然失落,到底是為什麽?


    兩人並不知道,胡東陽安撫好兩人,轉頭就借著訪友之名跑去見了江明月。


    對於胡東陽來說,找到江明月並不難,胡東陽和江亭不僅有生意上的往來,還是舊日的同窗。


    他們還有一個同窗,他的名字叫江放。


    江明月住在離沙麵不遠一條小街上的江亭家中,胡東陽熟門熟路走進來,被麵前的年輕男子驚呆了。


    江亭熟悉的人不多,能登堂入室的一個巴掌就能數出來,江明月猜度其身份來意,聽到仆人叫了一聲胡二少爺,心下頓時了然,把他請到茶台前泡茶。


    胡東陽喝了一輪茶,不知道是不是醉茶還是太餓,好一陣恍恍惚惚,覺得不像在人間。


    時光好似倒轉到未知的從前,兩個小小的少年坐在課堂搖頭晃腦念書,藏在被窩裏一起看紅樓夢西遊記……一起熱烈討論人生哲理。


    兩人都找到了愛情,結果卻迥異。


    他真的很想當麵問一問那個少年江放,問他如果還有選擇,會不會選擇漂泊一生,問他悔不悔?


    他坐得太久,坐得無因無由,而江明月也不問,見他不肯再喝,坐到桌前開始寫字,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心髒在胸腔砰砰作跳……胡東陽突然得到答案,艱難開口,“江……”


    江明月點頭,“伯父,叫我英文名大衛也行。”


    胡東陽點點頭,“不,我記得的,你叫明月,我們離別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生了孩子,就以月命名,月是故鄉明。”


    江明月顯然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名字的來曆,筆尖停留在紙上,洇出大塊的墨色。


    胡東陽哽咽起來,“真沒想到,這一別……就是陰陽兩隔,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江明月並不喜歡聽到這個話題,放下筆甕聲甕氣道:“您不是為我父親來的,而是為您女兒來的,對嗎?


    江明月聲音低沉,略帶沙啞,跟江放簡直一模一樣。


    胡東陽苦笑搖頭,“真沒想到……我一進來,真的以為他本人回來了……”


    江明月冷冷道:“胡先生,別提他,我不想跟他有任何關係。”


    胡東陽微微一愣,“那……”


    “我不喜歡您的女兒,也不想跟她有任何關係。”


    胡東陽目瞪口呆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怪物。


    “這些女同學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找個男人就可以衣食無憂,以愛為名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不怕告訴您,我對結婚這件事沒有興趣。”


    “愛情這種東西向來是靠不住的,我不會接受這種黏糊糊的追求,同時也覺得非常惡心。您要不然就回去管好自己的女兒,要不就打斷她的腿,讓她乖乖聽你們的話。”


    江明月放下筆起身,臉色仍然冷冰,眸中毫無情感的痕跡,果然是一個怪物。


    胡東陽不知道這些年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也不想知道,他被太陽曬得暈頭轉向,汗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卻根本不覺得熱,因為一股寒氣從心到皮膚,將他徹底打敗。


    出乎意料,雷小環對他的受挫並沒有任何意外,或者說,她從來沒考慮過女兒會嫁給江明月。


    佩佩和黎麗娜呆坐在窗前,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她們都知道這是江明月能說出來的話,還是不甘心。


    她們沒有努力過,或者說還沒朝著他的方向努力過,怎麽會甘心。


    佩佩嘟噥道:“你們別管我,我還想試試。”


    雷小環笑了笑,“我不管你,你就不嫁了嗎?我不管你嫁給誰,但是不管是誰,必須是喜歡你能接受你的?”


    黎麗娜重重點頭,“伯母說得對!”


    佩佩呆呆看著母親,好像聽懂了,其實根本沒明白,她知道雷小環向來不喜歡管閑事,可這不是閑事,是她的終生大事。


    佩佩曾經喜歡這樣的不管,也因為這樣的不管鍛煉出獨立生活的能力,然而真正遇到事情,她還是希望有人能為自己遮風擋雨,為她指明方向,給她一點點鼓勵。


    雷小環笑容更盛,“還沒聽明白嗎,我不管你,你難道就不嫁?我要管你,你就能嫁給他,我覺得我能為你做主,還是說我能為他做主?”


    佩佩低垂著頭,淚無聲落下來。


    胡東陽和雷小環交換一個眼色,同時搖頭歎息。


    胡東陽聲音苦澀,“阿佩,江明月說過,愛是靠不住的東西。你要是相信這種東西,就必須自己去尋找,去證明,說真的,我們幫不了你。”


    雷小環淡淡一笑,“在愛情和婚姻裏,女人首先要自立,經濟第二,性格第一,永遠不能把自己當男人的附屬品,佩佩也好,麗娜也好,你們首先是獨立的人,其後才是妻子,是母親。”


    佩佩和黎麗娜默然點頭。


    雷小環一手拉上胡東陽,一手拉住細妹,招呼都不跟兩人打,就這麽走了。


    江泮穿著一身軍裝,這陣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黑瘦黑瘦的,一張娃娃臉上就剩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得讓人心生喜歡。


    佩佩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嘿嘿直笑,黎麗娜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兩人拉進來坐下,低聲道:“別傻坐著,有什麽話快說呀!”


    江泮一拍腦袋,連忙拿出一張折疊得極為公整的紙張,“市政府組織了一個在營模範訓練團,訓練大中小學生,為將來的抗戰培養力量,這有大學生的大隊、中學生大隊和小學生的少年連隊,我負責協助招生,你們要不要參加?”


    佩佩和黎麗娜麵麵相覷,同時一拍桌子,“要!”


    甘心不甘心,都沒有比自立重要,要自立,投筆從戎,成為將來抗戰的力量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江泮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微微一愣,笑出一口白牙,“你們有沒有高中畢業證,有的話先給我去報名。”


    話音未落,樓梯聲已經響起,黎麗娜氣喘籲籲衝下來,把兩個高中畢業證交給他。


    有了江泮的幫忙,報名、複習和考試都無比順利,兩人看到自己都榜上有名,歡呼著抱在一起,隨即帶著早已準備好的行李衝去報到。


    江泮接待完畢剛歇口氣,佩佩和黎麗娜拿著糕點偷偷來慰勞他,三人剛剛泡上茶擺開大吃大喝的陣仗,一個滿臉胡子的軍裝男子突然衝進來,低喝:“江隊長,部隊必須立刻撤走,日軍已經到了大亞灣!”


    沒有報上名的也等不得了,眾人手忙腳亂收拾東西,跟上大部隊撤出廣州。


    一行人剛剛在佛山下車,後方傳來消息,廣州淪陷了。


    佩佩和黎麗娜翻開日記本,同時寫下:1938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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