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婆婆逛街這事,辛苑做過,有心理準備。但事實還是超出了她了預料。


    辛苑陪婆婆逛得腿都快斷了,也沒選出來一件合適的衣服。並不是合適的衣服少,而是挑剔的心情之下,哪一件都不中意。


    辛苑是理解婆婆此刻的心情的,前夫攜現任妻子宴請吃飯,前妻既要隆重大方又不能顯得太過在意,既要蓋過至少不能輸給他的現任,又不能顯得太過刻意。


    女人多大歲數那點心思都是一模一樣的。心境複雜,每一件衣服肥了瘦了淡了豔了長了短了,就都是毛病。


    最沮喪的還是何素秋,她從更衣室出來,要換的衣服搭在了手腕上,身上穿的仍是從家裏穿來的那件刻板的咖啡色西服,她說:“咱回去,不買了!”


    辛苑趁何素秋去洗手間時,趕緊跑到她試過衣服的那一家把那條婆婆穿著很好看的香雲紗裙子買了下來。她知道這件婆婆是看中了的,隻是嫌它貴,不舍得買。


    辛苑從心裏希望婆婆能不輸給公公後麵找的女人。她不明白自己這是什麽心理,但她就是這樣想的。或者,在感情上,她跟瑞風一樣,站老媽一邊。再或者女人總是跟女人是一國的,她不願意婆婆的一片癡情在失去了那個人之後,在氣勢上也弱了下去。


    辛苑硬拉著婆婆去美容院燙了頭發,燙發時,她說:“媽,您搬回來住吧!”


    何素秋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她說:“等醫院上了軌道,我就不去了。他在那女的那住,不礙事!”


    再過了一會,何素秋又說:“你是不是覺得媽特可笑?”


    “媽,我覺得您特了不起。換了我,我做不到您這樣!”


    辛苑說的是真心話。她會離得遠遠的,不會再見他,更不會去幫她。她覺得自己沒這個胸懷。


    何素秋笑了,說:“到什麽山唱什麽歌,遇到什麽事說什麽笑,不然怎麽辦呢?我這輩子好強,沒輸過誰。可不認輸,也隻是逞強,到頭來誰又是贏家呢?”


    小師傅問何素秋染不染頭發,何素秋的很多頭發都白了,但她說:“不染,白著吧!”


    辛苑勸:“染染吧,染個栗子色,您皮膚白,這個顏色也顯氣色!”


    何素秋沒再反駁。


    頭發燙好,何素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辛苑想,婆婆這一生其實是很可惜的。遇到個知疼知熱的人,相互做個伴,總比現在這樣單著苦著好。但人生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葛懷德的家宴規格很高,酒店豪華氣派。


    何素秋在辛苑的讚美和瑞風的吹捧下穿上了那條香雲紗的裙子,齊耳短發燙過又剪了剪,有小小的彎,很自然。


    辛苑把自己結婚時,老媽送的金耳環和項鏈給婆婆戴上。何素秋死活不肯,從來都是婆婆給兒媳金子,哪有反過來的。


    辛苑笑了,說:“媽,金子還是要有些閱曆的人戴著才能壓得住,您戴著好看!”


    瑞風敲邊鼓:“您看您這老太太,給您戴,又沒說給您,您這還想要了去啊!要還的。您啊,再不然,可以多還點。”


    何素秋轉頭衝辛苑笑:“你看,你看,養兒子什麽用,這就替媳婦來向媽討帳來了!”


    辛苑白了瑞風一眼,說:“我不要,媽都給我買!”


    瑞風假裝吃醋:“看把你得瑟的。媽,到底誰才是您親生的啊?”


    何素秋很高興兒子兒媳都為自己張羅行頭,他們都站在自己這一邊,自己還有什麽害怕的?


    開始還打算著臨時找個什麽理由不去,現在倒是逼上梁山,倒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就去看看他找了個什麽樣的人也好。


    辛苑兩口子陪著何素秋到酒店時,葛懷德和傅蘇已經在包間裏了。


    葛懷德一身輕鬆的休閑裝,表情卻明顯不輕鬆。


    傅蘇穿著一件藏青色的連體褲外配著白色的外搭小衫,高跟鞋,人高佻挺拔,卻又很隨意自然。


    辛苑都不禁在心裏讚了一聲,再看經自己手打扮的婆婆,終究有些小家子氣似地刻意。不過,也沒什麽可比的,比什麽呢?


    葛懷德給何素秋介紹傅蘇:“素秋,這是我愛人傅蘇。小蘇,這是瑞風的媽媽素秋。”


    辛苑相信這番介紹是經心考慮過的。


    公公說:“這是我愛人傅蘇!”然後又叫傅蘇為小蘇,孰親孰遠明擺在那呢。再一句:“這是瑞風的媽媽素秋”,意在表明他與她的關係也隻是因為兒子,親疏,不言自明。


    辛苑想,公公再怎麽樣和善,倒底還是男人。男人隻顧及到新人的感受,哪會想到傷了兒子母親的心呢!沒準這場家宴,也是為了給傅蘇證個明呢。


    前妻後妻也都是蘭心惠質的角色,兩句話聽下來,一個心境頹然,一個心生歡喜。


    隻是,如高手過招,暗地裏氣來氣往過了十八招,表麵上卻風平浪靜。


    傅蘇是場麵上的人,笑意盈盈:“素秋姐,懷德早就說過您,把瑞風帶得這麽好,很了不起。我也是單親媽媽,知道養大兒女的不容易!”


    何素秋輕言淺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愛人可以變,可以離,兒女卻再怎麽樣也變不了!離不了。不養著,怎麽辦?”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場麵有點冷。


    幸好章小婭和安思源進來。“呀,我們晚了!小苑姐,瑞風哥,你們好啊!這位是阿姨吧,真年輕!”


    何素秋並沒給章小婭個笑臉,瑞風也一臉階級鬥爭。


    倒是辛苑背後悄悄碰了一下瑞風,在家裏她反複做思想工作,無論怎麽樣,他始終是他的親生父親,以後關係怎麽樣另說,當下的場麵還是要做做的。


    瑞風本無意來給老爸捧這個場。


    這麽多年,自己跟老媽相依為命,偶爾他會想起小縣城的那個傍晚,他和他在小餛飩館裏,麵前是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麵。他說他的理想,可是自己和老媽和這個家是不在他的理想裏的。


    今天坐在這裏,看著他春風得意,帶著他的新歡,他的心裏是有些恨意的。這讓他很沒想到。原本他以為那個人如同陌生人一樣,生或者死都與他無關。可是,竟然還會在意,還會恨。


    但他不能不來,因為他得陪在老媽身邊,他得保護著她,讓她不能覺得孤單。


    瑞風並不願意老媽去葛懷德的房子住,也不願意她去幫他什麽弄什麽醫院。


    辛苑勸住了他,她說:“隻要媽高興就好!”


    那原本就是一頓彼此尷尬的飯。大家吃起來都很努力。


    葛懷德一方麵不敢冷落前妻跟兒子,那是他極在意的人。另一方麵還得努力地應酬傅蘇的女兒與準女婿。第一次見安思源,之前聽傅蘇說過與小婭之間的好多事,對這個男孩沒什麽好印象。一見之下,倒覺得陽光帥氣,還不錯。


    傅蘇盡著主人的本份,她不想挑事,但也對前妻的虎視眈眈不害怕。


    見到何素秋之前,說一點都沒不擔心,絕對是假的。畢竟人家有那麽大一兒子,曾經也算患難夫妻。


    可見了麵,打量了一眼何素秋,她的心便消停地放回了肚子裏。如同何素秋這個名字一樣,寡淡嚴肅,這樣的女人適合做同事,卻沒法做愛人。她了解葛懷德,葛懷德除工作之外,是有些情趣的人,他們真的不適合。更何況分了那麽多年。


    傅蘇小女人般的嬌媚hold住了整個包間。這一點何素秋何嚐感受不到?她很後悔自己來湊這個熱門,來給他們捧這個場。


    她清清楚楚知道瑞風是不願意來的,那自己又跟葛懷德有什麽關係呢?二十多年了,他沒在自己身邊,卻從沒離開過自己的心裏,他太霸道了,憑什麽?


    心酸如同河水漫過心髒,幾乎把她整個人淹沒。但表麵上,她不能塌了台麵,她不能把自己二十幾年撐住的尊嚴打碎在地。


    她端起酒杯:“葛院長,傅女士,來,我敬你們一杯,先幹為敬!”


    何素秋一仰頭把杯裏的酒喝掉,亮了亮杯底。


    傅蘇和葛懷德也端起了酒杯。傅蘇瞟了葛懷德一眼,伸手把他的酒杯接過來:“素秋姐,老葛喝不了酒,這你肯定知道。他這杯我替他喝!”


    何素秋的笑明晃晃地寫在臉上,那是不屑的笑。她說:“葛院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能不能喝,這我還真就不知道。再說,就算你不能喝,你前妻敬你的酒,也輪不到別的女人替你吧?”


    包間裏變成了巴爾幹火藥桶,火星四濺。


    葛懷德急忙從傅蘇手裏拿過酒杯,當然,拿過來時有些小費力,傅蘇暗中使了一點勁,很快放棄,她是來宣誓主權的,宣誓到位也就好了,犯不著動了真氣。


    葛懷德端著酒杯一揚而盡,也向大家亮了亮杯底。他說:“今天呢,大家能赴這個約,我跟小蘇都很高興。素秋,我得感謝你,這麽多年,你含辛茹苦把瑞風帶大,瑞風這麽優秀,我真的……”


    有些哽咽,那是發自肺腑的一句話。但這話在何素秋聽來,卻完全不是滋味。原來,她跟這個男人之間,也不過就是因為兒子而已。他現在幫她的,也不過是因為她幫他養了兒子。


    “葛懷德,這話你倒不用說。我養我兒子,那是盡本份,我沒圖什麽人謝不謝的。你選擇了你的生活,你的夢想,這挺好。你能顧念前情,借我房子住,幫我打事做,這我得感謝你!至於瑞風,他願不願意接受你這個父親,那是他的事。我這當媽的無權幹涉。哎,傅女士,你怎麽不喝啊?難不成我這酒敬得不對?”何素秋的話說得軟中帶硬,順便一槍拐向傅蘇。


    傅蘇冷眼看了一眼葛懷德,把酒喝進去,說:“咱們這兩家人聚在一起不容易,雖然我覺得挺難,但還是希望以後大家能常來常往。思源跟瑞風住一個單元是吧?這就是緣份。緣份這東西呢,求不來。既然大家這麽有緣份,咱們一起來喝一杯!”


    應者稀稀落落。


    章小婭不高興何素秋那樣夾槍帶棒地攻擊老媽。瑞風沒想著給這後媽捧場。倒是兩個外來人辛苑與安思源端起了酒杯,無奈之下,小婭與瑞風也隻好站起來,7個人的酒杯碰到一起,酒喝進肚子裏,每個人心裏的滋味都是不一樣的。


    一杯酒下肚,全體落座,倒冷了場。誰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傅蘇說:“大家吃魚,這兒的魚做得特別好……”大家還沒來得及給個反應,包間的門開了,服務員說:“葛先生,有位先生找您!”


    話音未落,袁明清出現在包間門口。


    辛苑的心裏“咯噔”一下。他出現在這幹什麽?瑞風的目光在辛苑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飄出去,心裏的不痛快又加了一層。


    “我剛跟朋友在這邊吃飯,恰好看到葛院長的車,不打擾你們吧?”


    “不打擾不打擾!袁總進來喝一杯!”傅蘇不知道袁明清跟在座的某一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倒想著來了個外人,打破僵局,不至於那麽尷尬。


    傅蘇說了這番話,倒讓葛懷德沒辦法拒絕了。


    “那我就打擾嘍!”袁明清從進包間到落座,目光都沒在辛苑臉上停留。


    辛苑的目光落在包間的某一處,漫不經心地空洞。


    知道辛苑跟袁明清關係的不過兩人:葛懷德父子。


    葛懷德心裏暗暗叫苦,瑞風一直都沒給個笑臉,袁明清再一出現,這頓飯恐怕就更難吃下去了。


    袁明清倒是東北人的個性,沒把自己當外人。他示意服務員再上瓶酒,他說:“葛院長和傅阿姨我們就不必說了,何阿姨和瑞風都是我們黑龍江的,老鄉。何阿姨這陣子在醫院裏辛苦了,瑞風算我半個救命恩人。小婭我久有耳聞,第一次見麵,這位帥哥……”


    “安思源!”思源起身,遞了名片過去。


    “哦,軟件公司,it人才,了不得。希望有機會合作。今天我借葛叔叔的一杯酒敬大家,改日一定專門請大家,來,我袁明清先幹為敬!”


    袁明清點了所有的人,除了辛苑。


    辛苑倒沒想讓他提她點什麽,但他什麽都不提,又難免讓人心生疑慮。當然這疑慮是指瑞風。


    瑞風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再倒上一杯,說:“袁總剛才倒忘說了一點緣份。那就是您跟我愛人是同學。”


    瑞風笑了下:“我們這群人還真是有緣份!來,不管您是老總還是誰,我必須得敬您一杯,感謝您照顧過我們家辛苑!”


    辛苑悄悄拉了拉瑞風的衣服,臉很燙。她很顯然低估了一個男人的嫉妒心,沒想到瑞風會做出如此孩子氣的事。


    “照顧不敢當,不過,我倒是很羨慕瑞風兄,把我們係的係花娶到手。不過,你也要小心哦,你要是讓我們的係花傷心難過,我會代表我們的那幫兄弟收拾你的!”袁明清喝過酒,伴著一點醉意說出這些話,有些故意。


    辛苑冷著臉,“袁總還真是喝醉了。別人夫妻之間的事,你和你代表的兄弟有什麽權利管?”


    葛懷德趕緊往回圓場麵:“來,來,來,喝酒!對了,瑞風,我和袁總還商量著希望你能來醫院工作。一來呢,新醫院建成,缺人手。二來呢,我歲數大了,也需要個助手,我希望把我的醫術能傳給你……”


    “葛院長,謝謝您的好意!做人得有良心,燕郊的醫院對我不薄,我還沒有換醫院的打算。”


    章小婭小聲對辛苑說:“辛苑姐,這個袁總是不是暗戀你啊,他說話的口氣不太對啊?”


    安思源瞪了章小婭一眼,章小婭噘嘴嘟嚷:“瞪我幹嘛?我跟姐又不是外人?”


    何素秋盯著兒媳婦的臉看,辛苑嚅嚅喏喏:“他喝多了,說話沒了分寸!”


    辛苑轉身問何素秋:“媽,我去洗手間,您去嗎?”


    何素秋起身跟辛苑一同去洗手間。


    出了包間,何素秋問:“那個袁總怎麽說瑞風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呢?”


    “哦,前不久他出了車禍,是在瑞風他們醫院搶救的!”


    何素秋疑惑地看了看辛苑,沒再說什麽。


    從洗手間出來,走到包間外麵,就聽到裏麵的嘈雜聲。


    辛苑咬了下唇,搶先一步拉開包間的門,迎頭撞上的是瑞風,瑞風黑著臉一把拉住辛苑不容分說向外走:“走,回家!”


    “哎,哎,怎麽了?”隨後跟過來的何素秋不明就裏追著問。


    辛苑跟著瑞風離開前,瞟了一眼包間裏的袁明清,他的一隻手捂著臉,安思源和章小婭站在他旁邊。


    辛苑的心沉了下去,害怕公婆吵起來,結果是瑞風跟袁明清有什麽嗎?


    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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