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站在辛苑的病床前恨得牙癢癢。


    “什麽事你都死撐著,這下好了吧?情兒,你說你到底想怎麽樣啊?朋友朋友你不靠,男人男人你也不靠,你就靠你自己是吧?靠你自己別一次次把自己弄得這麽讓人心疼啊?”


    辛苑眼裏蓄著一包淚,人卻笑著說:“還說我,你還不一樣?”


    辛安悄悄拉了拉小九,“你拉我幹什麽?我就是要點醒她。什麽委屈都自己心裏憋著藏著,你以為別人都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啊,你不說人家就會知道?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說情兒,你能不能醒醒,這世界上沒有心意相通的人,那種愛情……算了!說了你也不清醒!”


    小九自己說得沮喪,辛安側著頭看她,心想:她真的不相信愛情嗎?


    “我懂,隻是,小九,那你告訴我怎麽辦?日子不往下過了嗎?”辛苑的淚水湧了出來。“我要求不高,我隻是想大家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我沒想到這麽難……”辛苑哽咽著說不下去。


    葛瑞風提著熱粥一隻腳邁進來,剛好聽到最後一句話,怔在門口。


    他恨死自己了,自己是醫生,每天見那麽多病人,怎麽會粗心到老婆懷孕這種事都不知道?


    還有,老媽的脾氣性格他不是不知道,摔倒也是意外,他怎麽會為這種事對她大發雷霆,甚至都不讓她來醫院探望?辛苑是那種表麵不聲不響,卻心思細密如針的女孩,她怎麽能受得了這種冤枉與冷落?


    自己是昏了頭,說是不在意那個袁明清,可是心裏還是把他當成是威脅的。如果袁明清真的跟自己搶辛苑,自己有勝算嗎?他不知道。


    辛苑是那種情感內斂的女孩子,跟他在一起,從不像別的女孩那樣粘著他。不然,怎麽可能做成周末夫妻?從前很喜歡她這種獨立,現在,突然有點害怕這種獨立。她不需要他,不依賴他,那也就意味著她隨時都可以離開他!


    醫院裏葛懷德說她那天沒按時回家很可能是因為袁明清出院,她跟他說了謊……就算她去接袁明清出院又能怎麽著呢?那不過是一段過去式的感情……


    可是……可是,她懷了他的孩子,她因為他的錯誤失去了那個孩子。自己怎麽可以那麽責怪她?怎麽可以對她那麽冷淡?自己不在身邊,她一個人跟母親相處,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自己真是……


    她暈倒前的那句話他聽到耳朵裏了,她衝自己淒婉悲涼地一笑,說:“葛瑞風,算我白認識你一場!”那十一個字,字字如針,刺進瑞風的心裏。


    辛苑醒過來,瑞風握著她的手涕淚橫流,他說“對不起”,她卻閉著眼流淚,一聲不響。這讓他無比心疼。他說:“小苑,我明天就去買車,我天天回家陪著你!”


    辛苑拒絕跟他做任何交流。無奈之下,他打電話給小九,小九跟辛安火速趕了過來。


    “我買來了鮑魚粥,趁熱喝一點吧,醫生說身體太虛,得好好補補!”


    瑞風拖著沉重的身子闖了進來。前麵是老媽進醫院,後麵是愛人進醫院,瑞風疲累得像一架轉不動的風車,但他力圖讓自己表現輕鬆。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他隻能做和平的使者。婚姻這場戰役裏,他更不想挑起事端。對辛苑,所有的愧疚像個結,他缺少打開它的力量。


    小九的角色永遠是太平洋警察。她衝過來訓瑞風:“你是怎麽當人老公的?你不是醫生嗎,她懷了孕,你不知道?你媽那老太婆刁蠻不講理,還不許人掉頭發啦?看到掉下來的頭發就嚇得摔倒,我的媽呀,你媽不是醫院裏見慣了生老病死的護士長嗎?真的有那麽脆弱嗎?”


    小九霹靂啪啦一通冰雹砸下來,瑞風的火氣還是衝了上來。


    “你以為辛苑這樣我不心疼嗎?可是,你是辛苑的朋友,你也要尊重一下我的母親!她有她的生活習慣,她和辛苑需要磨合。”瑞風能說的也隻是這些。無論到什麽時候,他都要出來維護母親的尊嚴,他不允許誰指責她。這是當兒子的本份。


    “小九,辛安,你們先回去。我沒事,真的,今天就可以出院了!”辛苑趕緊攔住這位爆脾氣的閨蜜。


    “辛苑,我那天跟你說那些話,你還跟我翻臉,你看看你老公這態度。心疼就行了?他必須為他的行為做出道歉!”小九不依不饒。


    “小九姐,咱們先回去,我姐和姐夫會好好處理他們的事的!”辛安做了滅火隊員,拉走小九。


    瑞風坐在,拿出碗盛了粥舀了一勺放嘴邊吹涼喂辛苑。辛苑自己接過碗,吃了兩口放下。


    “小苑,對不起,我知道你很委屈,可她是我媽,就我這麽一個兒子。除了我,她沒處可去!”


    瑞風說得哽咽。他頹然地坐在辛苑的床邊,一向衣衫整潔的他襯衫皺成了抹布,頭發垂到額前,腮都凹了下去。


    婆婆來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努力回家來住,公公突然出現,他心裏不是沒有糾結,再加上工作的壓力,袁明清的出現,瑞風心裏的難過自己又何償知道呢?自己非但沒幫他減壓,相反還跟婆婆……


    辛苑心一軟,臉上冷硬的表情融化了。


    “媽的腿好些了嗎?”辛苑問得艱難。


    瑞風握住辛苑的手,哽咽道:“結婚時,我說過一定會讓你幸福,可是……可我一直都沒能力做到……”


    辛苑別過身去,眼淚落了下來。


    好半天,她轉過身,伸手把瑞風的頭攬到懷裏,她說:“傻瓜,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過得平和安寧,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可是你跟我說些什麽?如果你真的介意我跟袁明清的那段過往,那我也沒辦法,我沒辦法抹掉它……這次,我真的不是去見袁明清,我的學生駱雷吞藥自殺,你可以去學校問問……”


    瑞風的目光落了下去:“我是害怕,小苑,有個晚上我做夢,夢到我丟了很多東西,一路走,一路丟東西,我都沒害怕,可是到了最後,我發現你丟了,驚醒過來,全身都被汗濕透了。小苑,袁明清搶救的那個晚上,你守在病房裏,我一夜沒睡……”


    瑞風抱住妻子,哭得像個孩子。


    辛苑拍著瑞風的背,心裏冰封住的東西漸漸融化成了一灘水,水會幹,但會留下印跡。


    她說:“傻瓜,都說了你是傻瓜,我們是過去時,永遠的過去時了,而我和你,不光擁有現在時,還有將來時,你想扔下我跑掉,門都沒有!”


    那是一場勢在必行的和解。兩個人都念著舊情,沒有誰把對對方的怨往前再推一步。


    卻不知,那道裂痕沒有彌合,不過蓋著愛的稻草,虛虛掩掩,總有一天,會成巨大的斷裂帶,會分崩離析。


    辛苑很快回家了。瑞風跟醫院告了兩天假,在家伺候老婆和媽。


    辛苑跟何素秋認了錯,她說:“媽,都是我不好,不應該把頭發攢一起的,要是及時扔了就不會……”


    何素秋也很後悔有這樣嚴重的後果,如果她知道,那點頭發,和兒媳婦那點雞毛蒜皮的嫌隙跟孫子相比,算得了什麽呢?可是,事已至此,多少悔恨也沒用了。


    何素秋又不能在辛苑麵前落了下風,她拉了辛苑的手細細地撫摸,目光鋪陳成一片薄薄的毯子把辛苑裹住:“小苑哪,我是一個人住習慣了,冷不丁闖進你們的生活 ,我知道挺煩人的!孩子的事,媽心裏真是很難過。不過你別上火,你和瑞風都還年輕,好好養身體……”


    “喲,喲,你們娘倆說上體己話倒把我排擠在外啦。好啦,皇太後,皇後娘娘,嚐嚐朕的手藝如何?”


    瑞風瘦了一圈,但他像上了發條的青蛙,努力把家裏的氣氛調節到了才是輕鬆甚至是搞笑的頻道才滿意。


    何素秋體諒兒子的心情,努力地配合著。辛苑也不是拂人好意的人,在這點上,婆媳倒是配合默契,原因隻有一個,她們在意這個努力討好她們倆個女人的男人。


    紅燒排骨、幹扁四季豆、香菇燉雞、家常豆腐,外加一個鯽魚湯,何素秋著實有點被兒子給驚著了,她指著桌上的四菜一湯問瑞風:“都是你做的?”


    瑞風笑著點頭,扶著辛苑坐下。


    何素秋的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心肝寶貝一樣養大的兒子結了婚進廚房,從前,她再忙再累,也沒讓葛懷德進過廚房做過飯。


    她還全然不知,沒給她做過飯的葛懷德也在係著圍裙給別的女人做大廚。


    人啊,不屑於給一個女人做皇帝,卻情願給另一個女人做奴隸。這要怎麽衡量呢?如果有愛,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如果不愛,天天被頂在頭頂頂禮膜拜人也不稀罕。說賤也真賤,說強也真強。古往今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狂風暴雨過後,日子還是歸於了平靜。每個人心裏有著怎麽樣微妙的變化,靜水微瀾,風浪沒來時,沒爆發時,誰都不知道。


    駱雷跟幾個同學一起來家裏看辛苑,給辛苑帶了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


    辛苑見了學生臉上見了笑容。


    駱雷仍然臉色蒼白,但人活泛了很多。他給了自己一巴掌說:“導員兒,你肯定是為我急的,我真是混蛋!”


    “說得沒錯,是混蛋。你爸媽把你養這麽大,供上大學,就是為了讓你為一個女孩自殺的嗎?”


    辛苑訓駱雷的語氣像個大姐姐。


    瑞風在一旁看著微笑著替駱雷解圍:“誰年輕時還沒點瘋狂的事啊。沒事兒,經曆過這一回,以後就知道路怎麽走了!”


    辛苑班裏的女生悄悄對辛苑說:“導員兒,你老公好帥哦!”


    辛苑笑了,問:“要合影嗎?”


    那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話,卻不想九零後的孩子根本不是八零後能理解的。“好啊,好啊!”


    幾個女生齊刷刷地把瑞風圍住,掏出手機自拍,嚷著要發朋友圈。


    學生們走後,瑞風半自豪半無奈地說:“老婆,為了你,我都出賣色相了,我!”


    “美得你!”辛苑笑了。


    一切完好如初。沒人看到生活光滑平順軌跡表麵下的暗流洶湧。更沒人知道頑皮的命運會在什麽地方“啪”地打個響亮的響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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