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有時候會琢磨,是不是自己上輩子渣過很多人,所以這輩子感情注定命途多舛,無論是親情還是戀情,都走得磕磕絆絆。


    他媽沒了,跟他爸不親,活了二十幾年從沒談過戀愛,好不容易有了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神,十次見麵裏得有八次橫生出亂七八糟的枝節來。


    買花被貼條,約飯出命案,送人回家偶爾聽個廣播都能聽見案件線索導致他直接把女神扔在了地鐵口,剛才差點出場車禍,這會在途經公園的路上又碰見一夥打架鬥毆的小癟三。


    如果這是一群陌生的小崽子,任非絕不會耽誤約會時間管這個閑事,畢竟他是刑警不是片兒警,開車路過打架現場這種事兒對他來說一點障礙都沒有,但偏巧一群癟三中被圍在中間的那小丫頭他認識,正是這些日子來在他微信裏出鏡率很高的曹晴。


    任非內心猶如日了整個動物園,他滿心惱火地踩了刹車,副駕上的楊璐心領神會,“那人你認識?”


    “……”任警官一時語塞。曆史總是很相似,就在十幾分鍾前,他指著差點肇事的車輛消失方向用一模一樣的句式問過楊璐:“那車你認識?”


    當時他維持著危急時刻把楊璐拽過來抱個滿懷的姿勢,執著地沒鬆手,楊璐大概是嚇壞了,渾身冰涼,嘴唇輕輕顫抖著,對他搖了搖頭,“不認識。我就是覺得……那車這麽開,遲早是要出大事的……”


    任非回憶了一下,覺得如果他按照女神的說話方式來對仗,那麽應該是——認識。我就是覺得……那架這麽打,遲早是要出人命的。


    然而這話的邏輯前言不搭後語,說出來,任非覺得自己的智商可能要往智障的方向發展。


    他也搖搖頭,把那句如同智障一般的話咽回去,一邊拉車門跳下車一邊說:“我過去看看。”


    他說著要走,剛抬腳又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把自己的警察證件拿出來遞給楊璐,囑咐:“如果再有人要貼條,你就說在執行公務。”


    現在任警官覺得,他雖然是個刑警,但是遇上聚眾鬥毆這種事,還是應該衝到最前線的……


    他說完邁開大長腿就往公園的那條巷子裏跑,楊璐拿著他的警證愣了愣,低頭翻過來看了看竟然覺得很新鮮——警證照片上的任非一身警服,警帽帶的端正,不苟言笑的臉上繃出了非常正氣凜然的氣場,模樣十分唬人,配上他那五官,拿出去能當治安宣傳照。


    任非哪次來找她都是換了衣服才過來,就連那次她去分局給他送福來玉,任非當時穿的也是便裝,在這張照片之前,她還沒見過任非穿警服的樣子。


    意外的,跟他平時固執驕傲,青春朝氣的感覺不太一樣。


    楊璐猶豫了一下,拿出手機,對著手裏的警證拍了張照。


    任非奔著小癟三們的鬥毆現場過去的時候,腦補了一大段狗血的校園霸淩戲碼,其中心思想是:同學們知道了曹晴家裏發生的事情,於是飽含優越感地對重返校園的曹晴找茬。


    然而當他走近了,卻目瞪口呆地發現,現在不讓人省心的熊孩子們遠比他想的還要有戲……


    曹晴被堵還真就不是因為同學們知道她家裏的事情欺負她,她被堵是因為……拒絕再向校霸們交每個月一次的“保護費”。而任非腦補的那段,成了校霸們給曹晴拒交“保護費”而找的理由……


    “你家出事兒也不是你不交錢的理由!”任非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下路盡頭,聽見為首的學生說:“你也知道規矩——或者交錢或者挨打,你不會是想每個月都被我們幾個打一次吧?”


    圍著曹晴的有五個人,三男兩女,一個個打扮的破馬張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能歌善舞”似的,曹晴站在他們中間,一身強撐的孤勇,可偽裝的功夫不太到家,眼神還是露了怯。


    “你們知道我家裏出了事,就更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再有錢能給你們。”曹晴拳頭攥得死緊,“可是我也不會站在這裏給你們白打的!反正我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大不了咱們一起魚死網破——你們有種就打死我,否則的話,你們敢碰我,過後我一定報警!”


    聽牆角聽到這裏,任非在心裏給曹晴的表現打了個勾:大魔頭覺得,就是應該這樣,奮起抵抗校園霸淩,不能助長學校裏的這些反風邪氣。


    校霸們後麵是什麽反應任非已經沒興趣知道了,在一幫熊孩子們準備動手之前,任非走上去朝曹晴勾勾手,“曹晴,過來。”


    曹晴聽見聲音猛地回頭,看任非的眼神有如看天降神兵,她二話不說轉身就要越過包圍往男人身邊走,卻被為首的小混球擋住了去路。


    “嘛去啊?”男生一用勁兒把曹晴推回去,看曹晴一個趔趄堪堪站住咬牙怒瞪著自己,男生又往前晃蕩了兩步,“話沒說完呢,你走什麽啊?”


    “你有什麽沒說完的,可以直接跟我說。”任非晃蕩著比男生還不羈的步子吊兒郎當地走過去,二話沒說,單手扣住男生肩頭向旁邊一扭把他扒拉開,走到校霸們的包圍圈,隨手摟住曹晴緊繃的肩膀,挑著一邊的嘴角,對幾個他光看外表就知道不耐打的小癟三勾了個十分不放在眼裏的笑容。


    為首的男生被他看似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推得差點原地轉個360°的圈,旁邊的女生扶了他一把,他站穩又猛地甩開女生的手,斜著肩膀,滿臉不耐地擺出一副自以為非常凶狠的嘴臉,“你特麽誰啊?管什麽閑事!”


    任警官平日見慣了窮凶極惡的殺人凶手,今天遇上這樣自以為歹毒實際一戳就慫的小清新覺得十分新鮮,連原本想要用警察的身份直截了當嚇走校霸的念頭都打消了,任非摟著曹晴,懶洋洋地撩起眉毛,從眼睛縫兒裏給了男生一個眼神,“我誰?我她哥。”


    曹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男生怒道:“曹晴哪特麽來的哥!”


    “剛認的。”任非說:“你們這些小混混們不都好認個幹哥幹姐幹妹妹的麽?打架的時候吆五喝六姐姐妹妹一起來。曹晴有個幹哥哥有什麽奇怪了?”


    包圍圈似乎被說中了心事,五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為首的混混頭領又問:“你要替曹晴出頭?”


    “這不明擺著麽,”任非噘著嘴吹了下額前的劉海,抬手解開袖口挽到手肘,活動手指的時候,拳頭攥起來,小臂肌肉繃出肌理分明的線條來,“我不跟菜雞動手,不過今天曹晴得跟我走,你們要是哪個皮癢了,我也委屈委屈,就當替你們老師教育學生吧。”


    他說的好像自己真遭受了莫大的委屈,勉為其難的語氣深深刺激了校霸們好勇鬥狠的自尊心,隻聽男生“嗷”的一嗓子,幾個任非眼裏的不入流小癟三同時朝他們撲了過來——


    任非就算不上警校,大學之前他打架也沒在誰手裏吃過虧,他一手護著曹晴,在幾個熊孩子撲過來的同時另一隻手牢牢拎著為首那男生的脖領子,幾乎沒怎麽費力就把那男生兩腳離地的拎起來,側身的同時就地一掄——男生被掄出去直接壓倒了對麵兩個隊友,三人摔作一團,剩下兩個打扮的花裏胡哨的小女生腳步一頓,驚在了原地。


    躺倒一片中,重新體驗了一把年輕感覺的任警官帶著曹晴頭也不回,“沒有次次都把架打贏的本事,就都學點好。下次再讓我知道胡作非為,就把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都送進少管所去。”


    ………………


    …………


    二人世界是沒戲了,在楊璐的欣然應允下,任非帶著大號電燈泡跟楊璐一起吃了個飯。


    一邊吃一邊說,末了曹晴抹了抹嘴,放下筷子,“反正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們學校本來就挺亂的,高年級向低年級的要保護費,一個月四十塊錢——我其實也不是因為拿不出這四十塊錢才不給的,就是以前我媽還在,她太敏感了,我怕惹出什麽事兒來讓她心理負擔加重,所以他們每次來要我都直接交錢走人……但是現在我媽不在了,我爸腦袋上也懸著一顆子彈,我覺得我沒什麽好顧忌的了,所以就不打算繼續給了。”


    言之有理,但不知為什麽,任非和楊璐都從曹晴對待這事兒的態度裏感受到了那種孤注一擲的悲哀。


    任非說:“雖然不向惡勢力低頭是對的,但你這個想法是不對的。”


    曹晴把手裏的紙巾擰成一根細長的“紙棍”,悶聲悶氣地反問:“我說這些都是事實,哪不對了?”


    任非皺著眉,要說話,卻被楊璐搶了先。


    “其實也沒有不對,隻是可以有很多種選擇。”整頓飯上楊璐一直聽的多說的少,曹晴雖然不知道她是幹什麽的,但看任非對她的態度,就對這個看上去柔情似水的女人充滿了好奇。


    “我們是覺得,”她說:“就算孤勇,也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女神字字金句,曹晴微微張著嘴,似懂非懂地咂摸著楊璐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而任非沉浸在楊璐把他和自己歸類到“我們”的喜悅裏,加上金句的受用方是個未成年人,這讓他莫名地有了中夫妻一起教育孩子的錯覺……


    這種錯覺又讓任非心裏泛起非常微妙的甜蜜,但是還沒來得及細品,轉瞬間就被突然震動的電話打斷了……


    電話是關洋打來的——其實同學的電話在這時候應該機智的掛斷,奈何任警官有非常嚴重的來電接聽強迫症,在他的世界裏,無論何時何地,就沒有拒接電話這個選項。


    他接起來,打斷了寒暄,連“喂”都省了,直奔主題,“找我幹什麽?”


    關洋跟他大學四年的同學,知道任非的毛病和習慣,聽他這麽說就知道是手頭正有事兒,因此也沒含糊,直接就回道:“明天是一大隊的家屬會見日。我今天值夜班嘛,剛才送犯人們回監倉的時候梁教授托我問問你,明天能不能去給他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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