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守衛之下,監獄內部的監控錄像,竟然被人動過手腳。


    眼鏡技術男一言之下,滿座皆驚。


    任非離他最近,知道他正在查的就是一大隊監倉走廊的視頻,當即看過去,播放被技術男暫停了,畫麵記錄的時間定格在06:48:35。


    幾個同事聞訊都趕忙圍了過去,隻見眼鏡男抬手推推鏡框,沒再說話,他滑著鼠標把播放箭頭往回退了一點。


    這一退就退出了問題。都不用解釋,因為緊接剛才那一幀畫麵的時間,是06:45:35。


    從監獄帶出來的這部分監控影像,缺了正正好好三分鍾。


    馬岩和李曉野麵麵相覷,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悚然而驚。


    半晌,李曉野咽了口唾沫,似難以承受內心震驚,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臥槽。”


    馬岩彎腰重新去看顯示器上定格的監控畫麵,來來回回把那前後兩幀畫麵反複確定了三遍,隨即摸著下巴站起來,磨了磨門牙:“難不成還真是……兔子啃了窩邊草。”


    他用疑問詞,說了肯定句。


    能有機會摸到監控室,對監控錄像做手腳的,一定不會是監獄裏麵被層層圍困、嚴密看守的在押人員。


    而且……按十五監區臨時調整的作息時間,早上六點三十分,犯人們集體出早操的時候。由管教全程看守,監倉內不留人,所有人都要去,不能中途離場。


    所以,很簡單就能得出結論——監控視頻是被監獄內部的公職人員剪掉的。


    那缺失掉的三分鍾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凶手是不是趁著這三分鍾,將穆彥的囚服送到了代樂山的床上,借此混淆視聽,掩蓋可能在囚服上留下的犯罪證據?


    答案是非常可能。


    如果是監獄內部的管理人員在搞鬼,那麽早上6:30-7:00之間,的確是最方便下手的時候。


    但是,怎麽才能證明這件事?


    任非黑白分明的眸子提溜轉了一圈,計上心頭,扔下戰友,一個轉身就頭也不回地往接警大廳走。


    倉促間任非突然想起來,有個現成的、可以信任的“知情人”,現在就在他們分局。


    ——關洋。


    關洋作為監獄方麵第一個發現穆彥衣服,又打電話給昌榕分局求助的人,譚輝安排人去取證據的時候,去的人舉一反三,直接把當時拎著被單裹囚服的關洋也一起打包帶了回來。現在就跟曹萬年以及另外兩名一起被“請”過來的同時,一起坐在大廳旁邊的那排椅子上。


    會議室裏譚輝跟穆雪剛還沒談完,他們那個角度隻能看見穆雪剛的背影,雖然對他們談話的內容一概不知,但是在場的誰都知道,等穆副出來了,他們每個人都要像穆副那樣,到會議室裏去跟赫赫威名的譚隊喝上一杯。


    那感覺怎麽說呢……不是緊張,就是有點犯膈應,隱隱有點自己一個司法機構工作者,竟然被當嫌犯懷疑的羞辱難堪。


    任非三步兩步跑過去的時候,關洋就是這麽一副兩眼放空的表情,手機在他手裏攥著,他也不看,目光凝滯在腳下不遠處的一塊地磚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關洋天生老實膽小,現在這個看上去仿佛高危嫌犯害怕被拆穿的樣子,任非倒是一點兒不意外,他走過去,瞥了一眼旁邊坐著的曹萬年等人,拽起關洋就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你跟我來。我有事問你。”


    著急的時候,任非牛勁兒上來,關洋幾乎被他半拖半拽到了對麵,走廊盡頭馬岩和李曉野遠遠的跟過來,任非瞄了他們一眼,對身邊雲山霧罩的關洋徑自說到:“就你們一大隊監倉的走廊,從外麵進來走到頭,多少米?”


    茫然地眨眨眼睛,關洋雖然不知道任非為什麽突然問這個,還是下意識地回答:“大概……差不多150米左右吧。”


    任非一雙閃著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你別大概,你想想,給我個準確的數。快點兒的,我有用。”


    “我又沒量過!”關洋撓撓腦袋,手機還是被他下意識地抓在手裏,於是手機的棱角隨著他撓頭的動作在後腦上上下下,半晌後,他終於反應過來,放下手,卻還是對任非搖搖頭,“我就能約莫個數,確切的我真沒法說。反正就按我平時往二班走的正常速度的話,可能就是一分半左右。”


    ——妥了!


    去程一分半,來回三分鍾。走的急點,加上把衣服放在床上的時間,似乎……


    剛剛好。


    關洋沒注意到,他說“一分半”的時候,任非擰緊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他隻看眼前這個平時飛揚跋扈的混世魔王現在愁眉苦惱,覺得有點不適應地又接了一句:“你要準確的,要不等我回去了,我那個尺量量在告訴你?”


    “——好的。”


    任非無暇他顧,順溜地接了這句話,提手用力拍了拍關洋的肩膀:“你回去等著譚隊跟你說話吧。”


    “啊?”


    任非又對關洋點了點頭,“去吧,別擔心,我相信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還有,剛才我問你的,你那幾個同事誰問你也別說。”


    他把關洋推走,一轉頭,就看見他們隊裏那一個鋸嘴的葫蘆和一個嘴賤的大仙兒,正在距離他不遠處站著,他於是走過去,對兩個革命戰友聳聳肩,“你們都聽見了?”


    李曉野靠著旁邊接待台,“看著倒挺像那麽回事兒。”


    他就是天生一張賤嘴,平時就自己管不住,通常碰見了任非那戰鬥力得再自動自發地拔高兩個檔次。這麽一句話,故意說的含混不清,明明在說案情,卻偏偏給任非一種他在擠兌自己的心塞感。


    任非真是煩透了他,但這不是他們自己的地盤兒,分局時不時有人經過的接警大廳裏,任非狠狠瞪了李曉野一眼,懶得理他,就看見旁邊馬岩懟了李賤嘴一胳膊肘,轉而問他:“你怎麽看?”


    “目前初步所掌握的線索全都指向監獄方麵,而且能在監控視頻上動手腳的,絕對不可能是在押犯。可是我又覺得,如果這起凶殺真是裏麵公職人員做的的話,”任非說著頓了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這智商可有點欠費。”


    他說完,把手放下來,那條胳膊就勢撐在接待台上,另一個手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台麵,敲了幾下,他猛地停下來,黑曜般的眼底迅速滑過一抹來不及被人捕捉的不可思議。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這樣幾根手指按著先後順序來回反複敲擊桌麵的動作似曾相似……


    自己竟然在無意識當中,本能地模仿了一個人——


    梁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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