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京觀郡的中原城已是座空城,城中百姓和所有財物但凡帶的走的,都早在上次異族集結二十餘位化劫境強者攻城時撤離地幹淨,朝那逐鹿原甚至更東邊的披雲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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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異族攻陷空城後並未駐兵占領,而是退如激流,直接將空蕩蕩的中原城丟在那裏,在日曬雨淋中,在朝陽黃昏裏安靜地變為一座死城。


    這自然是一個好消息。


    對於按計劃退守駐紮逐鹿原的天下群雄來說,相當於多了一道屏障。以前的逐鹿原是三麵環山,麵朝護城河。而今是三麵環山,門前護城河鑄壘高城。因此布衣樓認為隻要守住了中原城,拒敵於外而非拒敵於門前,那麽身後的逐鹿原和披雲關百姓就相對安全……


    中原城城頭之上,有多位強者輪流鎮守。


    現下正是狂詩絕劍陳玄都,斬天拔劍術的十閥門劉阿采,一字寬巨劍的老先生裴鳳樓,黃金台上提攜玉龍為君死的李賀,五嶽境地太華、飛衡、玄嵩、幽恒和岱宗五位劍仙,以及水月洞天的滄瀾仙子蘇農,共計十位化劫境劍道尊者坐鎮城頭。


    遼闊的天空下眺望荒蕪的平原,蒼鷹和禿鷲飛過頭頂,留下數聲嘶鳴。一陣風來,刮起沙塵彌漫,昔日熱鬧的小城盡顯蕭索和破敗。


    身背一字寬巨劍年歲不知幾許的老先生裴鳳樓身形筆直,舉目遠眺,頗有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呐;”


    城頭上其餘幾人聞言,各有沉思。


    裴鳳樓言語所指不是別人,正是近來在天西戰亂中頗有建功聲名鵲起的那些個小一輩。


    約莫是半個月前,布衣樓探知距離中原城東南方向兩百裏左右的賀蘭山缺群峰連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約莫百人的異族兵馬悄然駐紮。似乎企圖穿過素來不與秦塞通人煙的賀蘭山缺綿延百裏的大山峻嶺,然後直接繞過逐鹿原,滲入此間天下。


    布衣樓得到消息後,即刻便召集八方風雨和十天顯聖等諸位強者商討應對之策,以及異族此舉的深意和勝負手所在。


    時值亂世劫,布衣樓著眼大局謀千慮而後動,動則能安,這原本並沒有什麽不妥。可在那些年少輕狂的小輩眼裏看來,著實有些過於謹慎束手束腳了。


    於是那個五星連珠的夜晚,為避開巡城的眾家同盟和城頭上坐鎮的數位化劫境尊者探知,逐鹿原的護城河裏無聲無息淺遊而過一道道黑衣人影。那些人影沿著河流南遊。在十數裏外的上遊齊齊登岸,然後頂著黑夜的涼風和閃閃眨眼的星辰朝東


    南方向賀蘭山缺的連脈群峰裏奔去……


    清晨破曉。


    天剛蒙蒙亮,天西的空氣裏夾帶著昨夜涼如水的霧濕。城外野草和寥寥可見的樹木枝葉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隨風葉晃動如碎玉點滴落地。


    逐鹿原城頭之上,坐鎮於此的尊者之中、天刑將鐵冷率先睜開眼睛。衣不卸甲的肩盔上更深露重。


    鐵冷俯視護城河外的橋道,清晰地看到一眾小輩人影在向他招手示意。隔著老遠,也能瞧見那些笑容燦爛,全然不顧渾身上下的血跡和襤褸衣衫。


    那眾小輩以五嶽境地劍仙修為的李長聖為首,連同劍閣弟子葉白霜,斷家未來天刀繼承人獨 夫、朱大,書院忘情川學生南宮九,天北十閥門徐藏,連城訣親傳弟子蘇桃,江南渡,書院柳十三,劍閣林十二,劍閣女仙子水易寒,關山弟子舒長夜,宋靖安,書院小師妹鬆靈韻,天東隋唐和陸沉淵,天南孔雀錦公子,青丘狐,李陵,樓蘭君主的小書童寅時,小和尚當願,別三日,水月洞天的簡單和無名涼官。


    共計二十四年少。


    夜襲賀蘭山缺異族圖騰兵馬一百三十六,包括領首的一位化劫境天策上將,竟在一眾小輩手中被斬殺殆盡。


    二十四年少各有輕重傷勢,卻無一人戰損。


    最後二十四人結成二十四時劍陣禦風趕路,凱旋而歸……


    玉龍劍筆直的插入城門前的大地之上,李賀習慣躺在高高的屋簷飛角,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呆呆望天:“但願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能再堅持個兩百年,不然這座天下可等不到那些孩子各領風騷嘍。”


    狂詩絕劍陳玄都雖說是個青衫負劍頭發花白的老儒生,可年輕時也曾意氣風發文采飛揚。他喜歡飲酒作詩,喜歡朝氣蓬勃,喜歡迎難而上,喜歡問劍高處,喜歡少女爽朗和少年輕狂。或許正是因為這些喜歡,才使得這位人生暮年的老先生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兒暮氣和酸腐氣,讓天西曆練的這些孩子天然覺得親近。


    其中最甚者,是那二十四年少之首五嶽境地出身的李長聖。更是以狂詩絕劍為畢生追逐的目標,從第一次相見時起,便幻想著有朝一日能與陳玄都鬥詩問劍。


    城頭之上擺著一張方桌。


    陳玄都、劉阿彩和滄瀾仙子蘇農對坐而飲。


    陳玄都豪飲說道:“二十四年少?確實不錯!不過要說獨領風騷,恐怕也用不了兩百年。而今不比從前,化外群魔在那日落西山的地方虎視眈眈,大戰隨時起,人命如草芥。可若真經得住一場


    場生死考驗,對這群孩子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絕佳的磨練?我看最多一甲子,就能完成蛻變。”


    臉上永遠都掛著三分笑意、然而傳聞一怒可拔劍斬天的劉阿彩附和說道:“傳聞白先生提劍化外天之前,曾看到大世降臨,神引境聖人二十位,化劫境尊者三百人。”


    避世而居百尺危樓的裴鳳樓說道:“算起來我的歲數和道齡,比天機老人應該還要長些。可這境界嘛,這輩子是沒什麽機會邁入那道門檻了。”


    “裴爺爺,瞧您這話說的。照我看,您隻需一場酣暢淋漓且勢均力敵的戰鬥作為破境契機,神引境界絕對指日可待。”


    有人翻牆而躍上城樓。


    是柳十三。


    從那石梯走來的還有南宮九,李長聖,葉白霜……是二十四年少。


    似乎被一語中的心中事的裴鳳樓寬慰地拍了拍柳十三肩膀,心想著不愧是那洛長風的親傳弟子,目光和眼界比起這些同齡,自有獨到處。想到這裏,不由對那位久仰大名素未謀麵的風雪銀城城主、書院的道尊,又欽佩了幾分。


    以李長聖為首,二十四人登樓之後齊齊對著守城三日的十位劍道尊者抱拳執禮。禮罷後,李長聖獨自走到木桌前,再度禮敬陳玄都,喚了句:“陳前輩。”


    高處屋簷角躺著的李賀瞥了一眼。


    而後李長聖才走到圍圓而盤膝的自家宗門五嶽境地五位閉目養神的劍仙身旁見禮。


    滄瀾仙子看著水月洞天出身的無名涼官和本門小師弟簡單,問道:“為何又擅自違背布衣樓的命令,離開逐鹿原?”


    無名涼官和小師叔簡單相視,低頭不語。


    還是陳玄都善解人意地說道:“算了,這些孩子如今正是氣盛景象。若真能老老實實呆在逐鹿原,可就不叫二十四年少了。”


    跟著提兵山三千大紅袍混吃混喝不少年的柳十三早就養成了自來熟的性格,與逐鹿原這些個前輩高人從不客套拘謹,全都當做平輩的兄弟泰然相處。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將來戰場上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道友。


    至於禮數?難不成到時戰場之上眼看要被異族一刀劈了,還要率先正襟行禮,輕聲喊一句前輩救我小命?


    不能夠啊!


    眼看酒桌上少了一席,柳十三便大步一邁,直接和陳玄都,劉阿彩,滄瀾仙子蘇農同桌而飲。


    “不瞞幾位前輩,實在是近些日子太過無聊!那頭的異族,平靜地不像話啊……這不才商量著過來,瞧瞧有沒有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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