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早已習慣,沒說什麽便下去準備了。墨子寒從蔡舒雅手中把孩子抱過來,“你先吃飯。”


    蔡舒雅不舍的看著孩子,當年明月被抱到她身邊的時候,也是這麽小小軟軟的一團,還有她的孩子。現在想想,她都不知道當年,她究竟是怎樣下的決心,才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墨子寒抱著孩子,正要將他交給一旁的保姆帶回房間。轉身的一瞬間,卻看到站在身後不遠處,剛從房間走出來的白明月,不禁怔住。


    蔡舒雅見她出來,也不禁愣了愣,旋即眼角酸澀,下意識的叫她,“明月。”


    聲音顫的厲害,連同她微微顫抖的身體,仿佛在承受著什麽難以承受的重荷。


    白明月穿著家居服,她剛起床,鬢發仍有些散亂。她就站在那裏,身形纖細而清瘦。月子還沒坐完,她人已經瘦了一大圈。懷孕時候吃的那麽多營養,增加的體重好像一下子消減了下去。


    她平靜的看著蔡舒雅,看著她愧疚、不安的神色,臉上無喜無悲。她看著她的眼睛,沒有說話。從她生下孩子後,她一直在刻意回避著什麽。


    這還是她們母女倆,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這樣照麵,她第一次這樣看她,不閃不避。不過,她們現在,已經不是母女了,多麽可笑。


    似是不知如何麵對她,蔡舒雅先移開了視線,僵站著,不知所措。白明月也沒再看她,而是看著墨子寒懷裏抱著的辰辰,“吃飯吧。”


    她說了一聲,聲音很輕,幾不可聞。說完徑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她已經很久沒有出來,和他們一起吃過飯了。有些事情,該麵對的,早晚都得麵對。


    保姆將孩子抱回了房間,墨子寒沒說什麽,隻是招呼蔡舒雅,“媽,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蔡舒雅囁嚅半晌,終是在他們斜對麵坐下。她低著頭,一直扒著碗裏的白飯,想好好看看白明月,卻終是不敢。白明月一句話也沒有說,沉默的吃著飯。


    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氣氛從未像今天這樣,安靜而壓抑,讓人十分難受。一頓飯味如嚼蠟,就這麽食不知味的吃完了。


    飯後,蔡舒雅正想離開,白明月叫住了她,“我有話想和您說。”


    蔡舒雅僵住,既而點頭。這麽多天,這是白明月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看著白明月,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她是從未有過的冷淡,心裏一陣緊一陣的難受。


    墨子寒看著白明月,顯然也有些意外。白明月又看向她,“我想和她單獨談談,可以嗎?”


    男人薄唇緊抿,眼裏閃過一絲猶疑,卻仍是點頭,“好,我先去書房處理點事。”


    他轉身走開,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白明月的冷漠和客氣,就像一把鈍刀刮在他心檻上,鈍鈍的疼,卻又無從發作。


    墨子寒走開後,白明月和蔡舒雅相顧無言,一時間也沒有說話。沉默片刻,白明月走到客廳沙發旁坐下,視線落到落發邊上的行李箱上,目光頓了頓。


    她看向蔡舒雅,蔡舒雅眼裏閃過一絲不安,“你要走嗎?”


    白明月問道,眉心不覺蹙起。蔡舒雅眼裏閃過一絲光亮,明月還是不舍得她的。心裏升起一絲希望,卻又覺得難過。她點頭,語無倫次的解釋,“不是,我、我就是搬出去住,我在這裏……不方便。”


    白明月垂眸,忽然淡淡一笑,“也好。”


    笑意在嘴角很快消散,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蔡舒雅頓時呆住,心底一片悲涼。她終究是,失去這個女兒了。喉頭堵得厲害,她張了張嘴,卻發出不聲音。


    白明月低著頭,目光沒有焦距,她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極輕,卻極清楚的問了一句,“你不是我親媽,白國強也不是我親生父親,對嗎?”


    明明都已經真相大白,可為什麽,心底裏總有些莫名的不甘。沒有聽到她親口承認,她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麽。畢竟這二十多年來,突然讓她知道,她的父母不是親生的,想要完全接受並消化,又談何容易。


    蔡舒雅隻覺得自己的心,被扯開了一個口子,痛到幾乎麻木,“是,明月,你是上官家的女兒,映雪她,才是我親生的孩子。”


    “哦。”白明月看向她,目光淡淡。她已經沒有婚禮那天得知真相那麽激動了,此刻她很平靜,平靜的讓人有些難受。


    “明月,我對不起你,我當初一時糊塗,我就……”


    “你早就知道,上官映雪的爸爸媽媽才是我的親生父母?”白明月有些失神,輕聲喃喃,似在問她,又似在告訴自己,眼裏的悲傷,終於無可抑製。


    “不是的,不是的明月。”蔡舒雅猛地抬頭看她,眼裏蓄滿淚水,急忙解釋,“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當年也隻是看你親生母親在醫院,身邊有下人照顧,看起來很有錢,我也沒來得及打聽,就……”


    她說著,看著白明月想到當年把她換過來的情形,心裏就像刀紮,痛得幾乎說不下去。當年,她孤身一人在醫院生孩子,白國強欠了一屁股賭債,人都不知道躲到了哪裏。


    懷裏抱著剛出生的孩子,想到她以後將和她一起,跟著白國強這樣的男人過那樣的日子,萬般絕望之下,她甚至沒有多想,便打算將她換給別人,起碼也比跟著她好。


    因此,她顧不上,也根本沒有多花心去打聽。對她而言,跟著誰都比跟著她和白國強這樣的父母強百倍。更不用說當時跟她住一間病房的宣柔心,她帶來的下人開口閉口的管她叫夫人,不用問都知道那是個有身份的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跑到這樣的小醫院來生孩子。


    “……我隻知道你的生母叫宣柔心,猜到她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太太,並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映雪找到我之後,我認出了她,後來才知道,她現在是上官家的女兒。”


    手指不覺收緊,白明月目光悲涼,要一個母親對孩子怎樣的愛,才能讓她一眼就認出自己二十多年不曾見過的孩子。難道這就是親生血緣關係的原因嗎?那她的親生母親呢,僅僅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當年被換掉了,所以沒認出她,反而處處看她不順眼嗎?


    “這樣嗎?”眼裏泛起淚光,白明月咬唇,逼回眼裏的淚意,卻仍是忍不住,悲嗆的質問她,“那麽,如果子寒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你打算瞞我多久呢?嗯?”


    “明月,我……”蔡舒雅哽咽,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和她對視。


    “你是不是打算,欺騙我一輩子,永遠不讓我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白明月又問,聲聲淒厲。


    眼淚掉下來,蔡舒雅隻覺得她的話如有千斤重,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喘不過氣。


    “難怪,你對上官映雪那麽好。你看她被我的親生母親,當作心肝寶貝一樣疼著,你就那麽心安理得,不會良心不安嗎?她在霸占了原本屬於我的父母疼愛之後,背後還有你在默默的愛著她,你就不覺得我有多麽可憐,你看到我的時候,就沒有一點點心懷不忍嗎?啊?”


    白明月聲音並不大,她眼裏淚光盈盈,卻硬是忍著沒有掉淚。這一聲一聲的質問,足以令蔡舒雅崩潰。


    “不是的明月,對不起,我……我也很難過,我也覺得對不起你,可是我也不知道……對不起明月,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母。”


    白明月搖了搖頭,壓抑了這麽多天的話說出來,雖然難過,卻終究像是放下了一些什麽,她打斷她的話,“你不是覺得對不起我,你是看到上官映雪以後,思念自己的親生女兒,想要認回她,對嗎?”


    明明是疑問句,可她已經不需要她的回答。


    蔡舒雅含著淚,拚命搖頭,卻不知該如何解釋。要如何解釋,才能讓明月相信,她是奢望過能在有生之年,聽到映雪叫她一聲媽媽。


    但她是她親手養大,陪在她身邊二十幾年的孩子。如果認回映雪就要失去她的話,她寧願永遠守住這個真相。可惜,沒有如果。


    白明月沒有看她,她閉了閉眼,眼裏的淚水終於掉落。彎起唇角笑了笑,笑容是那樣的苦澀,她才知道,這麽多年來她過得有多麽荒唐,又有多麽可悲。


    難怪白國強會對她有那樣的企圖,大概那個男人,也早就發現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吧。原來他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卻一直為有這樣一個爸爸,活在深深的恥辱當中。


    “沒關係,還是要謝謝你,好歹你把我養大,辛辛苦苦的供我讀書。好歹,你也曾真心實意的疼愛過我。現在你想認回自己的親生女兒,也無可厚非。”


    她輕聲說道,看著她腳下的那個行李箱,“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呢?是去打上官映雪吧,畢竟,她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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