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裏的行崇寧因為宿醉,睡到很晚才清醒過來,下午他到雨師湖的山月莊附近走了一圈,然後又去了之前跟葉佳楠相處過的那棟小別墅。司機小唐不知道行崇寧是什麽狀況,送他到了別墅外麵。


    小別墅裏,他剛進門就接到律師的電話,說那邊來消息:“老王”的親屬指認了老王新的身份。


    “知道了。”行崇寧回答。


    接著梁阿姨的電話又來了,說這兩天公寓裏都沒見到他人,是不是又出差去了,什麽時候回來。然後又問小葉怎麽也一直不在。


    行崇寧看到玄關處那個被修好了的地球儀,等梁阿姨說完,然後默不作聲地掛了電話。


    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行崇寧依舊站在玄關處,這裏一直都有鍾點工定期打掃,所以很多東西都被細微地移動過,包括這個地球儀也被不經意換了個方向。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將地球儀轉到了葉佳楠最喜歡的那個方向。隨後,他僵立在原地,盯著它看了許久才走進屋子。


    行崇寧上二樓打開自己的房門,然後從屋子中間的一個抽屜裏取出一個盒子。


    盒子裏有一隻古董表,這隻古董表上次他從摩洛哥回來時給葉佳楠看過,其實在配齊零件後早該修好的,他做事很少如此拖拉,隻是之前弄了大部分,接著就去了埃及,然後又去了瑞士。


    行崇寧拉開椅子,打開桌燈,在桌前坐下來,拿出工具盒,戴上手套,繼續開始修那隻表。


    時值初夏,四五點的陽光從窗外的樹縫中射進來,仍然有點烘烤的熱度。桌麵的斑駁光點隨著日落漸漸移動,最後消失得一點兒也不見了。


    窗外的天慢慢暗沉下去。


    他在燈下垂著頭,絲毫沒有受到外麵光與影的影響。


    等行崇寧再次抬頭,夜幕已經降了下來。


    他擰了擰表冠,給表上了弦,然後麵無表情拿到耳邊,聽了一會兒,他又調整了一下擺幅,隨後起身從身後的架子上拿出一個校表儀。


    校表儀是個測量手表的簡單儀器,它的原理是根據機芯內部的擒縱裝置的那兩聲“嘀”和“嗒”的對比,來衡量其運行時的準確性。


    因為它的機芯受到過外力的毀滅性破壞,所以無論如何調整,精準度仍舊比不上它的全盛時期。他又調試了很多次,最後,暫時也隻能這樣了。


    行崇寧淺淺地歎了口氣,就合上了表底蓋,再對著自己的表調了下時間。


    此刻,室內外都變成了漆黑一片,僅剩他桌上的那盞燈散發著明亮的光。


    行崇寧坐在光亮之外,靜靜地看著表盤上的長針舒緩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麵無表情,似乎心裏什麽也沒有想,又好像想了很多,而雙眸卻是落寞的。


    燈光照出他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地麵上,一動不動。


    忽然,地上的影子動了一下,是行崇寧伸手去摸自己兜裏的手機。


    他拿出手機,解鎖屏幕,翻開電話本,第一個就是葉佳楠的名字。


    他的視線一觸及到“葉佳楠”三個字的時候,就有一種久違的世界都被顛倒的暈眩感。


    行崇寧閉上眼,一臉蒼白。


    片刻後,他定了定心神,然後迅速地觸摸屏幕,點擊撥出鍵。


    從撥出號碼到聽筒裏出現聲音的那幾秒鍾,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沉默了,又特別漫長。


    然後,他聽見的是“用戶已關機”的係統提示音。


    從小別墅出來,直到上了小唐的車,行崇寧一直都冷著臉。


    他沒有去酒店,而是回了公寓。公寓裏,他們之前一起買的那些生活用品還在,她一樣也沒拿走,包括那包牽牛花種子。


    行崇寧又撥了一次她的手機,仍然關機。


    他知道除非外出手機實在沒電,葉佳楠從來不關機。


    此時此刻她關機的意思,他也能明白了。


    他們應該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那塊表。


    他這人雖然表麵不愛多言,低調沉默,內心卻有些狂傲,也曾經一度自負地認為自己在鍾表這個領域應該無所不能,所以當那一次葉佳楠挑戰他的權威的時候,他毫不留情地抨擊了她。


    可是,有些事情就像那塊表,已經碎了,無論再如何努力,也不能修複如初。


    第二天一早,行崇寧來到了葉佳楠的家門口,沒有敲門也沒有再打電話,默然地待在那層樓的過道裏抽了兩支煙。然後,他將那塊腕表跟牽牛花種子一起放在了她門口牆上釘著的牛奶箱裏,轉身離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時光行者的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浮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浮生。並收藏時光行者的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