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孟德的手術沒做成這是讓蔡嫵多少有些沮喪但也說不上難過的事。畢竟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她和華佗便是醫者也不好多加幹預。而讓蔡嫵覺得納悶的則是那天他們談完手術事後,曹昂的表現。


    這位大公子最近跟打了雞血一樣,每天往郭嘉的臨時府邸拜訪。郭嘉他們倆基本處在剛剛起床洗漱完畢,正要早飯,曹昂那邊就掐著點來報道了。不光他自己跑來,他還揪著他一眾弟弟也來。蔡嫵開始以為這幾個小子是來找郭奕的,所以並沒放在心上,還挺熱情地招呼幾個孩子入席。


    哪知道吃完飯後,曹昂他壓根不提自己來了以後是要幹嘛的,更沒說自己找郭奕是啥事。他隻帶著幾個弟弟幾個僚屬開始跟郭嘉和蔡嫵一道話家常了!而且看樣子頗有,話題是什麽不重要,中心思想是誰很麽不重要,總之,郭嘉跟蔡嫵開口聊天跟他們交流才是重要的!


    蔡嫵心裏那叫一個發毛呀,背過身跟郭嘉一個勁兒地嘀咕:這都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個早飯不吃跑咱們家蹭飯了?不會你最近又給曹公出什麽餿點子,引得幾個孩子變相報複你吧?


    郭嘉立刻探手聳肩一副無辜樣子地蔡嫵辯解:“我這幾天可是光老老實實陪你呢,我連府門都沒出,給明公出什麽點子?”


    “那就是你前陣子出的!”蔡嫵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問題出在郭嘉這裏!


    郭嘉哭笑不得為自己喊冤:“前陣子為夫忙活什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那事一完就是河內的民治和布放。我連要主公撤兵回師的諫言都還沒來得及說呢,我哪裏有空……”


    “等等,你剛才說什麽?”蔡嫵打斷郭嘉,睜大眼睛滿是疑惑地看著他,“撤兵?撤什麽兵?”


    “自然是撤許都之軍回師呀。”郭嘉回答的理所當然,好像這是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蔡嫵一下就腦袋大了:“不是袁紹才死了嗎?他那幾個兒子可還活蹦亂跳呢!曹公難道不該趁著這機會趁勝追擊嗎?”


    郭嘉歎了口氣,摸摸蔡嫵頭發愛憐地拍了拍,跟安撫小動物一樣一臉認真地安撫蔡嫵說:“阿媚,其實你有時候真的挺笨的!”


    蔡嫵“啪”地一下拍下郭嘉作亂的魔爪,瞪著杏眼問道:“我怎麽笨了?”


    “我問你一戶人家,家主死去,剩下幾個兒子,正為家產吵得不可開交。恰好這時候家中有強人闖入,你說這兄弟幾個是繼續吵架還是握手言和,一起把強人趕走?”


    蔡嫵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郭嘉說的這個例子。等她消化完了,她又開始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郭嘉:“這麽看的話,我好像是有些笨的。”


    郭嘉立刻眉眼彎彎,敞開懷抱上前地摟住蔡嫵表忠心:“夫人,咱們夫妻一體,有我你就放心吧,為夫是絕對不會嫌棄你的!”


    蔡嫵瞪他一眼,低下頭,當他這話是空氣:郭嘉這幾天心理狀況有很大好轉,雖然對某些事情還是擱在心裏壓抑著,但比她初來那天見到他時,已經明朗許多!看來她到河內也不是一事無成的,瞧,這心理醫生不是被她當的妥妥的了?


    “那也不對。”蔡嫵低頭走神完畢後看著郭嘉滿是疑惑:“你還沒跟曹公建議,那大公子這幾天來家裏是怎麽回事?他們幾個跟你聊還勉強說得過去,那拽著我算什麽事?難道我這個‘真的挺笨’的人還能給他們指點迷津?”


    郭嘉摸摸鼻子,輕咳一聲,眼睛望天含含糊糊地說道:“咳……說不定大公子他們就是這麽想的。阿媚,其實你也不是那麽笨的……”郭嘉話沒說完就一聲痛呼出聲,手捂著胳膊,一臉痛苦:蔡嫵在白了他幾眼沒起效果後,毫不猶豫地對郭嘉選擇了暴力鎮壓。等被鎮壓人委委屈屈可憐兮兮地安靜閉嘴了,蔡嫵才滿意地點點頭,抬著下巴,像個女王出巡一樣走出來房門。留郭嘉一個人在她身後咬牙:“我要立刻跟明公諫言,收兵回去,立刻就去!”


    已經出門的蔡嫵才不留身後郭嘉如何咬牙切齒呢,她就光顧著納悶曹昂、司馬懿幾個到底在搞什麽鬼了。結果還沒等她想明白,秦東就為她回答了她心中疑問:夫人,被大公子幾個拜訪的不止咱們一家。其他如公達先生,仲德先生,仲康將軍等人也有被拜訪。


    蔡嫵聞聽後心裏“咯噔”一聲,然後陰暗地想到:不會是曹昂這小子看他老爹生病,自己生了什麽歪心思了吧?別是要逼著底下人站隊吧?


    蔡嫵想著就脫口問道:“大公子他……到別人家也隻是閑聊嗎?”


    秦東立刻回答:“那倒不是。”


    蔡嫵眉頭一挑:“仔細說說。”


    於是秦東就老實巴交地在那裏扒著手指頭給蔡嫵算:曹昂去拜訪仲德先生時候,身後帶的是司馬懿、曹丕和曹植。拜訪文則、公明將軍時候,身後帶的是曹休、曹真和曹彰。拜訪公達先生時帶的是司馬懿和郭奕還有曹丕。拜訪曼成將軍時帶的是曹彰、夏侯尚和夏侯傑。拜訪劉曄的時候帶的是郭奕、夏侯恩和曹丕。拜訪……


    蔡嫵聽得一頭霧水,她是一點也不明白曹昂到底在搞什麽鬼了,隻能揣摩著這娃不曉得受什麽刺激,正努力整合許都軍事集團的第二代人物。就是不知道,這麽強按頭又放養式的整合會不會整合出啥效果。


    效果自然是有的,隻不過都被曹昂自己看在眼裏,沒說出來罷了。比如他覺得他那性子陰沉,人見人躲的二弟就是個能監糧能治政能出謀的主,而他三弟好好培養絕對能是悍勇非常的一代名將。四弟的話,性情略有些不適合戰場,不過筆杆子一流,若是有機會,曹昂真想讓曹植找機會把袁紹當年在檄文裏罵曹孟德的那些給包裝包裝,統統給他罵回去!不過,人都死了,這機會自然也渺茫許多。嗯,總之仔細一扒拉,他們這批人裏還真沒幾個廢物模樣。不過曹昂也有頭疼的:郭奕這小子,年歲不大,學先生那套倒是學了七七八八。曹昂覺得他壓根就不用帶郭奕去拜訪人了,直接把他往郭嘉蔡嫵跟前一推,什麽出格沒譜,他都覺得理所當然,淡之又淡了。


    傍晚的時候,忙了一天的曹昂回到臨時府邸,剛踏入屋門,就聽親兵回報說仲達先生求見。


    曹昂挑挑眉,心裏暗自好笑:司馬懿這家夥,跟在他身邊也有好幾年了,可至今仍舊是保持他當年初見他時的恭敬。禮儀氣度好的要命,一派文雅無雙的儒士風範,簡直看的人手癢。要不是曹昂覺得自個兒當初可能把人家嚇唬狠了,心裏存一丁點兒的愧疚,可能曹昂早拎拳頭往司馬懿身上招呼了:還求見?求見個鬼啊!小爺從仲德先生那裏回來的時候你可是就在後頭跟著呢!你有話不知道早點說?


    曹昂無限腹誹地命親兵把人迎進來,然後攤在桌案上,嘴角掛笑,眯縫著眼睛很不修邊幅地等著司馬懿來。而等司馬懿剛進屋,曹昂就“呼”的一下坐直了身子,跟討債鬼似的衝司馬懿伸出手:“仲達,瓦解河北袁氏戰力,可是有良策了?”


    司馬懿嘴角一抽,垂眸看著問他要“良策”的曹昂,心裏一個勁兒犯苦:他當年到底是翻了什麽傻?怎麽挑來挑去,給自己挑了這麽一個主子?這哪裏是什麽丞相府大公子?這這……這分明就是一個識人用人得了曹公真傳,耍賴無恥得了郭嘉衣缽,貌似厚道得了荀彧教導,假裝糊塗得了賈詡親授的綜合體呀!


    司馬懿心頭萬分糾結,麵上卻依舊是一副文質彬彬的無奈:“大公子,如此短的時間讓懿來想策,實在是有些為難在下。”


    曹昂手一收,嗬笑著搭上司馬懿肩膀:“那你來是幹嘛的?我可不信你是忽然來了興致,要到我這裏賞月的。當然,我也不信你是來讓我請父親集合兵力,乘勝追擊,直取鄴城的。”


    司馬懿眼睛閃了閃,走到一旁桌案上,提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字:“離間分化”後,把東西遞給曹昂。


    曹昂輕笑了一聲:拍拍司馬懿肩膀:“仲達,我發現蔡夫人有句話說得很對:治矯情這毛病,藏著掖著沒用,得用土匪的法子,明搶。”


    司馬懿聽了額角立刻跳起了幾根青筋:蔡夫人?他現在一點都不懷疑郭滎是她一手拉扯的了。此女子言辭之豐富,詞匯之詭異,思路之浩瀚簡直無人出其右!怪不得大公子整天揪人去奉孝先生那裏話家常?它長定力,長見識,還能發散思路!簡直太值了!


    而曹昂這裏已經在得了司馬懿那張紙條後決定去夜訪曹孟德了。當然,不是他一個人,司馬懿也被他帶去了。隻是進去後,剛一抬頭,就見程昱和郭嘉也在。兩人在他進門那一刻並沒有立刻察覺,依舊在曹孟德桌案兩頭寫著什麽。等寫完了,才發現他存在:“大公子?”


    曹孟德這時也抬起頭:“曹昂,這麽晚了來找孤有何要事?”


    曹昂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跟郭嘉程昱的一道遞給曹孟德:“仲達對破袁紹戰力的獻策。”


    曹孟德眯了眯眼,依次掃過曹昂、程昱和郭嘉的字條:“離間分化”“禍起蕭牆”“撤兵示好”。然後就陷入了沉思。半晌後,曹孟德抬起頭:“撤兵後,袁家兄弟矛盾會有多久爆發?”


    “多則半年,少則半月。”郭嘉語氣篤定地說道,“嘉曾在冀州呆過一些時日,對於兩位袁氏公子的性情還算了解。對於袁譚、袁尚手下部眾也略有耳聞。袁紹兵敗病亡,臨終廢長立幼,已然激起長子袁譚不滿。和袁尚暫時平和不過是因為主公大軍未退,他不敢輕舉妄動罷了。若主公此行撤兵,再向袁譚暗暗示好,袁譚必然會心思浮動。他手下又有郭圖,辛評等人為其謀劃。郭圖和審配等人一向不睦,此番審配於袁紹臨終受命,卻立幼子為嗣。郭圖怎能不懷疑這是審配暗中搞鬼?所以,與公與私,郭圖等人都會建議袁譚在大軍退後,和袁尚撕破臉麵,兵戎相見的。”


    曹孟德眼睛閃了閃隨即說道:“放出消息,就說我與袁本初舊識一場,不忍對其後嗣趕盡殺絕。大軍不日即會開拔,撤回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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