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蔡嫵走神,杜若很無奈起輕咳一聲,意在喚回她家姑娘九霄雲外的神智,可惜效果不太明顯,倒是蔡嫵懷裏郭滎趴著蔡嫵肩頭衝著她身後方向抓啊抓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杜若有些費解地扭過頭,轉眼就看見自己身後兩尺處,姑爺正雙手抱肩,眼睛眯起,臉上卻笑得跟朵花似的盯著自家姑娘,可憐姑娘還不在狀態,壓根兒沒感受到姑爺越來越深的笑意和身周三尺內越來越讓人發寒的氣場。他旁邊跟她們一起出來的侍女侍從們已經一個個識時務地眼觀鼻,鼻觀心,盯著地麵一聲不吭兀自敬業地裝木頭去了。杜若護主地咳嗽一聲,想再次提醒下蔡嫵,卻被郭嘉一步上前打斷。他自己在蔡嫵身後,用柔得能捏出水的聲音問道:“好看嗎?”


    蔡嫵沒注意,傻乎乎地點頭:“啊,還行。”答完她就覺得不對頭了:咦,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這語氣怎麽那麽怪異?把腦袋機械地轉過去,蔡嫵眼睛睜大地看向臉色驟黑的郭嘉,忽然覺得自己跟做了啥虧心事一樣,莫名有些心虛。


    不過想了想郭嘉的思維方式,蔡嫵覺得他應該不會多想什麽,於是就很不怕死地開口問郭嘉:“我記得平日你這會兒在司空府呢?怎麽今天出來這麽早?”


    郭嘉操著手抿唇不說話。


    蔡嫵接著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在家裏了?秦東回去拿了沒?”


    郭嘉繼續盯人不說話。


    蔡嫵被他盯地有些發毛,偏著頭想了一會兒,終於了悟一般一拍腦袋:“哦,我知道了,你今兒是不是早忙完想帶著滎兒四處轉轉?”說完蔡嫵很識趣很體貼地把懷中小兒子往郭嘉懷裏一塞,退後一步讓道說:“這幾天天冷,滎兒憋了好幾天都沒出門。你帶著他逛逛也好。”


    郭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抑什麽,一手接過郭滎,一手扣過蔡嫵腕子,從嗓子裏蹦出五個陰測測的字:“別看了,回家!”


    軍師祭酒府主人臥室這會兒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狀況。臥室外杜若抱著郭滎,大的那個一臉擔憂,小的那個不老實地抓著杜若一縷頭發,兩手興奮地拍打著,望向臥室門的目光透著新奇和興奮:這娃是被他老爹丟給杜若的,鑒於當時的動作幅度,外人看來真的像“丟”喲。結果當事人非但沒嚇到,反而笑的很開懷,眼巴巴望著自家爹,透著“再來一回”的渴望和期待。可惜他爹完全沒注意到,正一門心思扣著他娘親的腕子:推門,送人,關門。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看的杜若心裏嘀咕:不會出事吧?郭滎滿是興奮拍手:嗷嗷,這是要換玩“丟丟”的法子了嗎?


    屋子裏倆人顯然沒有玩丟丟的念頭。實際上這臥房裏正顯出一股堂審氛圍。


    榻上那一位臉色緊繃,正襟危坐,眼睛掃著自己麵前人一副“我很生氣”的表情。


    但被目光刷刷的那位貌似有些不在狀態。人家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自家老公為啥就出現這幅表情了?正滿目茫然,一臉求知,語帶關切,萬分賢惠地問:“奉孝,出什麽事了?你臉色不太好。”


    郭嘉“哼”了一聲,跟被忽略了沒分到糖的小男孩一樣別扭地扭過臉去。


    蔡嫵更疑惑了,幾步上前把手探向郭嘉額頭,納悶地喃喃:“也不燒啊?那你這到底是怎麽了?”


    郭嘉扭頭躲開蔡嫵手,繼續不說話。


    蔡嫵見此滿是無語,相當無奈地笑道:“你這是跟誰生氣呢?老大一個人,還跟奕兒似的學賭氣?你真的沒事吧?”


    郭嘉眨了眨眼,像是也發現自己行為不太那啥,但就是壓不住心裏的不爽,口氣發悶地回答:“你剛才在看什麽?”


    “玄德公啊。還有他兩位義弟。是叫關雲長和張翼德吧?”蔡嫵老老實實地回答,答完以後卻發現郭嘉臉色更黑了。這人平時一直都是嬉笑模樣,很少有正經時候,能要他繃著臉的事,蔡嫵還著實沒見過多少。但憑借多年相處經驗,蔡嫵心裏已經有警笛拉響:她老公貌似比剛才更不高興了。於是她趕緊想著補救,但歪腦袋咬著手指咬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到自己到底哪裏答錯了,最後蔡嫵終於妥協地坐到郭嘉身邊:“我要是做了什麽惹著你,你跟我明說嘛。這樣悶著,你九轉十八彎的心思,我就算想猜也得猜的著啊!”


    郭嘉緩了緩表情,繼續冒出不甚陽光的一句問話:“看的感覺如何?”


    “什麽感覺如何?”蔡嫵下意識地隨口重複一句,但隨即又想想到什麽一樣,難以置信地看向郭嘉:嘖嘖,她才回味過來,郭嘉語氣古古怪怪地到底是怎麽回事?搞半天這不是陰沉古怪是酸味濃鬱啊。


    蔡嫵想到這嘴角上翹,眼睛彎彎扭頭看著郭嘉,把郭嘉臉盤扳正麵向自己,用夾雜著興奮和雀躍地心情不確定地問道:“奉孝,你在吃醋嗎?”


    郭嘉愣了愣,隨即頭一扭,別別扭扭硬硬梆梆吐出一句:“沒有。”哼,別以為他腦袋有問題,他是沒聽說過“吃醋”這個詞,但是不妨礙他能聽懂他媳婦兒的意思。嫉妒拈酸什麽的,他才不承認呢。


    一直盯著郭嘉的蔡嫵見此先是確定了自己心中所想,隨即又被這種確定給刺激地心頭無力:老天爺啊,他到底在想什麽?對著她當年真正動過心的初戀管休,他能大度無礙地跟他一起說幽州事;對著跟她談設計談創意談的經常忘點的馬鈞,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在一邊認真傾聽。如今對著剛來許都,她隻瞅了幾眼的劉關張三位,他倒是莫名其妙酸上了。


    蔡嫵壓著心頭的哭笑不得,惡作劇一樣在郭嘉耳畔吹了口氣,慢悠悠說道:“沒有就算了,那我下次可以繼續賞美?”


    郭嘉“唰”地一下把頭扭過來,臉色微紅,眼瞪蔡嫵,語速極快地反駁:“哪裏的賞美?你看文若、看孟起、看仲德公不是一樣?”


    蔡嫵“噗嗤”一下笑出聲,胳膊一使勁,就勢把沒有防備的郭嘉摁倒在床榻上,手捧著郭嘉的臉滿眼都是小星星地傻笑:“哎喲……奉孝,奉孝,奉孝,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副表情我有多少年沒見到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讓我很想欺負你喲?”


    郭嘉掙了一下,沒掙出去。就聽蔡嫵用無限懷戀的聲音說道:“讓我想想,我上次見你臉紅別扭的時候好像還是剛剛隱居去榆山吧?那會兒連奕兒都還沒出生呢。一眨眼就七八年了,還真是久違的表情嘍。”蔡嫵說著俯下身,在郭嘉唇上蜻蜓點水地啄了一下,然後略有幽怨地看著郭嘉,“你看,這麽久你都沒再露出過那樣可愛的樣子。今天能看到,我倒是要謝謝玄德公了。”


    郭嘉先是聽蔡嫵說起榆山麵上還帶了絲懷念,帶緊接著聽到“玄德公”三個字以後,眼睛一眯,伸手扣住蔡嫵腦袋,沒頭沒腦壓上一個長吻,吻後咬牙切齒道:“你想都別想。以後給我離劉玄德遠點兒!”


    蔡嫵渾不在意,拿一雙秋水橫波目繾綣如絲睨向郭嘉,“那你就對我好一點嘛。別讓我有機會去啊。”


    郭嘉眸子眯起,一手支肘,聲音微啞地警告:“這可是你招我的!”


    “是又如何?”


    蔡嫵不示弱地抬著下巴,眸底笑意柔軟,眼波流傳,將手臂攀上了郭嘉的脖頸。


    郭嘉恨恨磨牙,伸手拉下帷幔,一把將蔡嫵帶入帷幔。


    那會兒的蔡嫵一點也沒覺得自己這樣撩撥挑釁郭嘉是不是有點瘋狂?她隻是想如果身邊是這個人,那其他的什麽,都是無所謂的了。


    蔡嫵那天實在快吃晚飯的時候醒來的。說是睡醒,其實是被一陣猶如實質的目光鬧醒的。她枕頭邊郭嘉眼睛晶亮地看著她,邊看邊時不時低頭在她額角,腮邊,嘴唇處輕輕啄一口,小聲喃喃句:“阿媚……我的阿媚……”


    蔡嫵臉色略微紅了紅,幾個時辰前的事“唰唰”地在腦子裏回放。話說白日宣淫那種在夫子們看來該被揪出去遊街的事,在她男人眼裏看來真的是比不得一根兒鴻毛重。在完事以後,郭嘉直接把連動根手指都嫌累的蔡嫵抱回榻上,一轉身很好意思的閂了門,回頭就摟著自己媳婦兒睡覺去了。


    蔡嫵看著閉合眼睛的郭嘉心裏暗暗咬牙:這混蛋他剛才在地上的時候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花樣兒快折騰死她了,她以後真的不敢再輕易撩撥他了。她把他身體養得這麽生龍活虎,他郭奉孝就是這麽報答她的!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玄德公讓她到現在連睜眼都覺得費勁。


    蔡嫵就是抱著對郭嘉的一肚子腹誹入睡的,她倒是不知道,等她這裏睡熟後,呼吸一平穩,她身邊那位她以為早就入睡的人就緩緩地睜開了眼,低頭溫柔寵溺地看著懷中女子,見她睡的憨香,不由柔和一笑。這丫頭即使睡著也一條腿纏在他的腰間,一隻胳膊摟著他的脖子,粉唇嘟嘟,說不出的嬌憨、可愛。額上還掛著未幹的細汗,青絲熨帖地伏在臉上,肩上,枕頭上,和他的糾纏在一起。讓郭嘉滿意地笑眯起了眼睛。


    今天這事的感知,還真不像他家阿媚想的那樣隻是一種無來由的醋意。劉玄德是什麽樣的人郭嘉實在太清楚了,這是一個能抓住一切機會展示自己人格魅力的人。陶謙能讓徐州給他,孔融那腐儒能替他說好話,就連呂布那樣的人也曾有轅門射戟回護他,甚至在他有意示好時都能把已經到手俘虜的劉備家眷重新又送還給他。種種這些可見劉備這人為人處世之上著實能耐不小。連許都那麽多浮沉朝堂,浸淫權謀的人都沒幾個能明明白白說出他的壞來。那對於他的傾心拉攏的人,能真正絲毫不為所動的實在太少了。


    蔡嫵算是個後宅女子,說實話,郭嘉其實不怎麽想把她裹進太多亂七八糟的陰謀陽謀裏。但是身在許都,他又是那樣的位置,難免就有人想走夫人路線的。蔡嫵是個明白人,往日對於一些推不掉又無傷大雅的事,其實她在琢磨後也有答應,也有跟郭嘉說。但現在非常時候,和徐州之戰迫在眉睫,並州狼騎不會浪得虛名,郭嘉可以預見他們和呂布之戰一定是一場慘烈的血戰。所以這個時候對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他都得小心提防著。蔡嫵對劉關張三人的反應就屬於這一列。


    劉備在許都要跟多少人搞好關係郭嘉不清楚,但他自己絕對是其中一個。不過可惜他看那位玄德公一向不怎麽順眼,很難說劉備在察覺這一點以後會不會改走後院路線,跟他郭某人算計呂布一樣算計他?他是沒有魏續這樣的小舅子,但若是劉備直接讓人從他夫人這裏下手呢?郭嘉可不敢保證有朝一日阿媚真的抱著他胳膊軟軟糯糯地跟他說:“玄德公不過怎樣怎樣,礙不到曹公的事的,奉孝你何必跟他過不去呢?放過他們不是很好?”時,他會不會一時晃神,當真就點了頭。任何的危機都該扼殺在萌芽中,先給他家阿媚提個醒不算太壞。


    當然還有一點是郭嘉死活也不願意承認的:就是在看到他家阿媚看著三個人失神的時候,他心裏真的在嫉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蔡嫵那丫頭是個喜好憑第一感覺看人的,他自個兒可是被她承認過的一見鍾情的主兒。難保她會不會忽然心血來潮來第二回所謂一見鍾情。這事他想想就覺得鬱悶,雖然覺得發生概率基本沒有,但他還是覺得那種看著人家發愣的眼神還是隻對著一個人比較舒坦。嫉妒發酸什麽的不良情緒,他才沒有呢!絕對沒有!阿媚是他的。嗯,他一個人的!他決定從今天開始任何關於劉玄德的字眼他都得從阿媚的視野裏剔除掉,剔除掉!


    郭嘉想著就很理所當然把腦袋湊到蔡嫵額上,親了一口,然後又嘀咕一聲:“阿媚……我的阿媚。”蔡嫵是不知道郭嘉心頭百轉的,她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搖搖腦袋,模糊不清地聽到句類似情話的低語,雖然重點沒聽出到底是放在“阿媚”這兩字上,還是放在“我的”這個修飾詞上,但也不妨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在杏眼含嗔地瞪著郭嘉錘了他幾個小粉拳,蔡嫵“哎呦哎呦”地揉著後腰,爬下榻,動作遲緩地穿衣服起身安排晚飯去了。


    但之後時間很快證明郭嘉這種類似陽謀的計劃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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