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蔡嫵側臉轉向郭嘉,不想正看到郭嘉席前的曹昂。


    曹大公子低頭垂首,一副聆聽教誨模樣。郭嘉則表情淡然,轉著盛著白開水的酒樽,不知道在跟曹昂說些什麽。


    等宴會散去後,蔡嫵回家才好奇地問起曹昂的事,郭嘉眯著眼睛,邊享受蔡嫵給他擦頭發的服務邊漫不經心地跟蔡嫵解釋:“大公子問了幾個史典,問我有什麽看法。”


    “啊?”


    “別擔心,他沒別的意思,隻是問問求教而已,你別想太多。”


    蔡嫵嘟著嘴邊擦頭發邊歎氣:“自從六公子聯姻的事一出來,我看到曹家公子們就忍不住多想。我這腦袋都要顧不過來了。”


    郭嘉聞言失笑:“哪有那麽多心可擔?你有那個精力還不如想你夫君我呢?”


    蔡嫵白他一眼:“你整天在我眼巴前晃悠,我想你幹嘛?”


    “你前兒不還跟奕兒不還說起一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嗎?你看你在我眼前,我還會想你。我在你眼前,你就一點不想我?你怎麽連青山也不如?”


    蔡嫵嗔他一眼,把布巾往他臉上一拋,小啐他一口:“呸,多大個人了,還油嘴滑舌?”


    郭嘉聞言哈哈大笑,一手扯下布巾一手抱住蔡嫵肩膀,“吧唧”往蔡嫵臉上親了一口:“為夫還不到而立呢。怎麽夫人就要嫌我了?”


    蔡嫵幹脆扭過頭去不理他,郭嘉也不惱火生氣,繼續扒著蔡嫵肩膀嘰嘰咕咕,直到後來把蔡嫵嘰咕累了,迷糊糊靠著他睡著,郭嘉才停下聲,把蔡嫵抱到床上,蓋上被子後直起腰輕鬆口氣,心裏暗自感慨:女人有身子果然不好伺候。蔡嫵這回懷孕雖不像懷郭奕時那麽容易掉淚,可一空閑下來,胡思亂想鑽牛角尖的毛病是一點沒少。他現在是一點不敢給蔡嫵空餘時間,唯恐她又跟當初一樣用她浩瀚如宇宙般的思維方式整點兒諸如睡書房、泡澡盆、挨針灸之類防不勝防的事兒。


    出了正月不久,進二月份,蔡嫵吸取當年生郭奕早產的教訓,開始安安穩穩,老老實實在家呆著養胎,輕易不隨便出門,也不隨便看東西聽消息。郭嘉也把好丈夫角色扮演到底,反正司空府諸位都知道他啥德行了,隻要沒什麽事,他連點卯應到都懶得去,整個一消極怠工模樣。


    可惜二月上旬還沒過完,就發生了件讓他怠工不下去的事情:汝陽袁術袁公路,擁玉璽,據江淮,割揚州,稱帝壽春,國號仲家。


    袁術稱帝這事一出,舉國震驚,各諸侯反應更是不一而足。


    以好涵養著稱的袁紹在聽到這消息以後氣得臉色都變了,“啪”的一聲摔了手中茶杯指著揚州方向大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幽州公孫瓚聽說則撫掌哈哈大笑:“我單知道袁公路蠢,卻不想他這麽蠢!稱帝?好!好!稱得好啊!”


    緊挨袁術的呂布在得知袁術稱帝消息後反應相當直接:“把訂親禮退回揚州,這門親事,咱們不結了。”


    江東孫策聽報沉吟片刻,采取魯肅建議,上表許都,與袁術劃清界限。劉表得信後嚴令手下稍安勿躁,靜觀其變。至於劉璋劉季玉知道後則靠著桌案漫不經心:“益州蜀道天險,便是袁公路稱帝被討,也斷不會把戰火延至此地。隨他折騰去,該頭疼的又不是我們,而是許都曹孟德。”


    被他言及的曹孟德確實有些頭疼,而且還很氣憤:袁術稱帝,若不好好遏製處理,殺一儆百,說不好就真有第二個、第三個有心思敢效法他。到時候一眼看去,中原一帶亂七八糟帝王、數不勝數公卿。許都這正牌天子的話誰還理會?他“挾天子以令不臣”的招牌還有何用處?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升帳議事,在許都能召集的心腹嫡係都被他揪到了議事廳裏。


    郭嘉就是在沒睡飽的時候被蔡嫵從床上挖起來的。被吵不爽的郭大人臭著張臉,滿是幽怨的看著蔡嫵。蔡嫵對此視而不見:“是你家主公這麽個時間點叫人的,可賴不著我。不過我就納悶,你說曹公這腦袋是怎麽長的?到底出了啥事要這麽著急?”


    郭嘉眼角一抽,選擇性忽略掉蔡嫵對曹孟德的抱怨之詞。匆忙忙洗了把臉,精神不太好的軍師祭酒大人就繃著張“生人勿進,熟人勿擾”的臉,跟著前來通知他的兵士到了司空府議事廳。


    結果到議事廳曹孟德把議題一說,郭嘉精神了,“唰”一下坐直,兩眼晶亮,腦子飛快轉起念頭:袁術擁揚州、司隸、勢力延至荊州與豫州。在南方諸侯中,實力最強。其所據汝南,淮南兩郡擁三十七城,人口均不下二百萬。地沃水美,民生富庶。其實力綜合算來,是目前各諸侯中最雄厚的一支。遠在幽州,冀州之上。袁公路此番稱帝,就他本身而言,不光是迷信玉璽作用。


    “今日府中庭議。皆乃為國為君,言者無罪,聞者足誡,諸公有話但講無妨。”正題說完,曹孟德輕咳一聲,淡然地拋出一句慣常之詞。


    “明公。”頭一個開口回話的是荀彧,荀彧聲音依舊溫純優雅,平淡穩沉,可今天語氣聽著卻格外擲地有聲:“明公扶漢帝,匡朝政,乃大漢肱骨之臣。今番袁術謀逆,此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且今天子都許,諸鎮諸侯皆望許都之態,明公若放縱不理,日久天長,必有跟風效仿之人。”


    曹孟德輕撫著胡須緩緩點頭:“文若之言甚善。隻袁術實力不比等閑,可輕易動之。許都如今之境,亦是四麵受製。若兵馬調動,短期未能破敵,其他諸侯必會趁虛而入,許都之勢便岌岌可危。”


    曹孟德話落,帳中眾人皆低頭沉默:此番變故實屬突然,許都四下強敵環伺,兵馬輕易不敢大調。但袁術稱帝之作為若是不討,像荀彧說的那樣,數年以後,諸侯競相效仿,天子威嚴掃地。於政治意圖上,許都亦會身陷被動。


    “既然許都一力不行,那就多找幾路諸侯嘛。”一廳沉寂中,已經思考完畢的郭嘉笑意盈盈地開口。因著早起太困,他原本清朗的聲音還有些微微的沙啞,加上這話不管是內容還是語氣都帶著絲痞氣地調侃,讓帳中氣氛不由為之一鬆。


    曹孟德臉上也是一喜,但隨即又繃住佯裝微怒:“奉孝說的倒輕鬆。你倒是說說,讓孤去哪裏找那麽些路諸侯。”


    郭嘉收了嬉笑,屈起一條腿,把胳膊支膝蓋上伸出五指衝曹孟德說道:“主公有‘五撫’可為討逆之用。安能說找不到諸鎮諸侯?”


    曹孟德眼睛一閃,身子前傾:“奉孝詳細道來。”


    “呂布占徐州,然有名無實,明公可以利誘之,許以徐州牧,著令其出兵討逆,呂布必然應詔。此第一撫。江東孫策與袁術有嫌隙。袁術曾許之以會稽太守,卻出爾反爾未曾兌現。明公可以孫策為騎都尉,兼會稽太守。以正其名。孫策若接會稽太守之職,也自當應詔出兵,共同討袁。此第二撫。宛城張繡去年之戰與主公有隙,今番新降,必然會擔憂在主公處不得重用。主公可用張繡兵馬為一路東進豫南,即安張繡之心,又得一大助力。此第三撫。北方袁紹乃袁術兄長。袁術作為,袁紹如何反應亦是關鍵。主公當借天子詔,嚴斥袁本初。責問袁氏何以出此亂臣賊子?若以謀逆論處,當罪及九族!然後許其上表陳情,赦其株連之罪。此第四撫,可置袁氏清譽與悠悠眾口之下,讓袁本初不敢輕舉妄動。韓遂、馬騰遠在西北,然中原兵馬一動,西北必有反應。韓遂、馬騰麵和心散,讓要其無暇東顧,主公可著一辯才說客去往西北,離間二人,拉攏其一。此第五撫。”


    郭嘉說完,帳中一片沉寂。除了賈詡照舊一臉淡然眯縫著眼睛,好像早就知道郭嘉能解此局外,其他人看郭嘉的眼睛都閃亮亮透著一股驚喜和敬意:奉孝這腦袋是怎麽長的?他怎麽反應那麽快,還能想到西北那塊兒?


    曹孟德那邊是邊聽邊點頭,在郭嘉說完以後撫掌稱善:“奉孝果然妙策。卻不知其餘諸公可還有補充之言?”說著就把頭自然轉向謀士那一排:專業人士辦專業活兒,他可沒指望典韋那樣的給他補充觀點。結果搭眼一看他的謀士團裏:荀彧正麵帶讚許看郭嘉,不打算說話。程昱了捋著胡子一臉淡笑,荀攸點著頭,想是讚成郭嘉的。賈詡嘛,人家照樣眯縫眼裝睡。而出主意的郭嘉則瞅著這個,瞧瞧那個,似乎在等著什麽。


    曹孟德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幹脆開口問他自己:“奉孝有言,但說無妨。”


    “也不是什麽要緊話。不過是嘉想到兩個人,一個可為先鋒征討袁術,一個可為說客,前往西北。”


    “哦?是哪兩人?”


    “豫州牧劉備依附我軍,隨名為豫州牧,實則屯兵徐州。與呂布共治徐州。以劉備為先鋒即可在對戰袁術時強我軍實力,又可挾製劉備,防止其羽翼過豐。”


    曹孟德聽了微眯著眼睛點點頭說道:“奉孝言之有理。那這第二人又是誰呢?”


    郭嘉露了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然後手一伸,揪住和他隔了一個人的賈詡,笑眯眯地說道:“第二人自是文和公嘍。”


    郭嘉話落,帳裏就有不少將領抽氣咳嗽,眉角抽搐:我去,奉孝你個不靠譜的。你不是去西北是當說客的嗎?說客啊說客,那得要利齒尖牙,巧言善辯呀!你說鍾繇,說王朗我們都不奇怪,但你拉扯的這位,從他投降後,就沒見自己開口說過幾句話,除了眯縫眼裝睡還是眯縫眼裝睡,他……他……到底哪裏是能當說客的主兒呀?你……你不是用腦過度,糊塗了吧?


    曹孟德也是眼角一抽,有些無奈地看向郭嘉、賈詡。郭嘉渾然不覺,照舊拉人不放,賈詡老爺子表情卻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滯,但隨即又恢複淡然,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不動如山模樣,等著曹孟德主動開口發問。


    “文和對適才之言可有補充?”


    賈詡淡淡地搖頭:“奉孝高見。賈詡並無補充。”


    曹孟德一噎:“那對出使一事文和如何看待?”


    賈詡照舊操著他平淡古則的聲音不疾不徐說:“聽憑主公安排。”


    曹孟德想一頭杵地上。他很懷疑,這次郭嘉是不是看人看走眼了。這麽問一句答一句的主真是可以勝任說客的?不過偏頭瞧了眼荀彧,這位“王佐”竟然沒有反對?看來文和還有些東西是他不知道,沒發現的。


    於是曹孟德直接開口:“文若,你明日奏請天子,下詔討逆。另著人往江東、徐州傳旨,授呂布為徐州牧,孫策為會稽太守。邀其二人起兵討伐袁術。還有,授意孫策:就說,之前伯符年歲年幼,文台公烏程侯之爵未有襲替。若此役中他能立下大功,孤這裏有討逆將軍和烏程侯爵等他來拿。”


    荀彧點頭應諾。


    曹孟德轉眼又麵向賈詡,想了想,最終忍著牙疼繼續說道:“著賈詡行出使西北之事,鍾繇副之。”


    曹孟德話落,賈詡、鍾繇出列應諾。其餘諸人也都不約而同鬆口氣:嗯,還好隻有奉孝糊塗,主公不算糊塗,元常和文和一道,應該不會出啥大亂子。


    計較完畢,廷議諸人開始商討討袁細節問題和各種分工事宜,議事廳裏個人開始各抒己見,看情況一時半會兒完結不了。


    而司空府外的許都已經大體得知一大早升帳所謂何事了。


    稱帝這種事在這個時代絕對算是爆炸新聞,想捂也捂不住。此事一傳開,許都百姓間就現出一種惶惶之氣:這世道是怎麽了?董卓西涼莽夫不把皇帝當回事也就罷了。袁術四世三公的出身,怎麽也拉杆子單幹了?天子換來換去,老百姓還有安生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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