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回來沒多久,蔡嫵就開始忙活著張羅郭嘉生辰的事。因為去年他生辰被李氏莫名其妙地攪和了,蔡嫵就想著這回好歹能好好彌補彌補,不能再草草了事了,畢竟她和郭嘉成親這幾年來,正兒八經過生辰也就今年一年而已。


    哪料到計劃不如變化,人算不如天算。郭嘉生日那天,蔡嫵把飯菜擺上桌,拍著手,正要往書房取叫人,半路碰見柏舟手拿書信,一路小跑地往郭嘉書房趕。蔡嫵不明所以,緊跟柏舟來到書房。


    柏舟見到自己主母後,對著蔡嫵草草地行了一禮。接著就急慌慌推門而入,雙手遞信道:“先生,文若先生冀州急信。”


    然後蔡嫵就眼見著郭嘉動作迅速地拆開信,瀏覽一遍後臉色一變,合上信紙對著自己匆匆交代一句:“我去誌才那裏一趟,晚飯不用等我”後,就捏著信大步流星地邁出房門。頭也不回地往大門方向走。


    蔡嫵在他身後咬咬唇,對著郭嘉遠去的背影喊著問道:“那你幾時回來?”


    郭嘉擺擺手,遙遙地回了一句:“不知道。說不好,若是晚了,你就先睡。”


    蔡嫵聽完神色一黯,低著頭有些失落的回了自家廳中。呆呆地看著滿桌的飯菜出神。


    杜若在她身邊站著很是疑惑:剛還好好的去請姑爺,怎麽回來就心緒低落了呢?姑爺人呢?怎麽姑娘一個人回來了?別是吵架了吧?


    杜若正小心翼翼地揣摩著事情的前因後果,想著等會兒怎麽勸慰蔡嫵。就聽蔡嫵微微歎了口氣,拿起筷子往往碗裏一磕,對著杜若說道:“正主不在,咱們不能餓著。來,杜若,坐下陪姑娘一起用飯吧。”


    杜若遲疑:“姑娘……這不好。再說姑爺還沒來,你這麽先用了,等他回來……”


    蔡嫵無所謂地擺擺手:“去戲家,毓秀姐姐還能餓著他?成了,別想那麽多了。趕緊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杜若眨眨眼,也沒再跟蔡嫵爭執,而是聽話地跪坐在蔡嫵席邊。不過東西卻沒怎麽動,隻是低頭沉默地為蔡嫵布菜。


    蔡嫵偏頭看看杜若,估摸著這就是杜若能在本分以內做到的極限了。於是眯起眼睛微微笑了笑後不再說話。轉臉認真地開始用餐。


    等蔡嫵說她已經吃飽時,桌子上東西也沒見下去多少。蔡嫵憂愁地看看食案,托著腮幫對杜若說:“撤了吧。把你喜歡吃的留下,剩下的賞了人吧。”


    杜若低頭應諾。把收拾進食盒裏,站起身正要出門,就聽蔡嫵接著吩咐一句:“今天你也忙了一天,等會兒用了飯後,就回房歇息吧。”


    杜若愣愣,回過神疑惑地問道:“姑娘今天不要等姑爺嗎?不用杜若陪著一起等嗎?”


    蔡嫵擺擺手:“哪等什麽時候都得拽著你?姑娘又不是三歲小孩兒,還會害怕不成?”


    杜若眨眨眼,看了蔡嫵一會兒後像才明白蔡嫵說的意思一般,不太放心的點點頭,出門去了。


    晚間的時候,蔡嫵一個人呆著房間,斜靠著軟榻邊翻琴譜邊等郭嘉。隻是如果有人走進了會發現,蔡嫵手裏拿得那卷竹簡已經有多半個時辰沒有往下翻動。


    蔡嫵這會兒的心思有些煩躁,從郭嘉自冀州回來以後,蔡嫵就覺得郭嘉有什麽事情在瞞著自己,可是問他,他要麽是裝糊塗地岔開話題,要麽是笑嗬嗬地打哈哈糊弄過去。郭嘉越是這樣,蔡嫵心裏就越擔憂,總覺得他瞞她的不是什麽好事。但是她也不會執意追問,她想等等看,看郭嘉到底什麽時候會告訴她。


    隻是今天柏舟那封信讓她忽然覺得,可能郭嘉隱瞞她的不是壞事,但是今天他信裏得到的消息卻絕對不是好事。她得等著他,等他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等著他想找人說話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安靜地聽著。


    結果蔡嫵這一等就是三個多時辰,郭嘉到家時已經接近醜時,推門進院,想著蔡嫵已經睡下,正想不去打擾她,自己去書房將就一晚上,卻見蔡嫵已經聽到動靜,批了件罩衫拿著竹簡就出了房門:因為沒睡過這麽晚,蔡嫵眼睛這會兒熬得水汪汪的。加上初冬夜寒,一件罩衫不太擋風,剛出門就被灌了一把冷氣,讓人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個抖。


    郭嘉皺皺眉,趕緊把人給推到屋裏,語氣帶著幾分嗔怪:“怎麽還沒休息?不是說讓你先睡著?”


    蔡嫵也不吱聲理會,直接從案上拿出小手爐塞郭嘉懷裏:“暖和一下,趕緊把衣服脫了。這外袍上全是濕氣,再穿著人會生病的。”


    郭嘉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東西,眨眨眼,伸出一隻胳膊把蔡嫵摟住,邊往裏間走邊無奈地搖頭歎息:她這樣還讓他怎麽忍心?滿府的黑燈瞎火,隻有她這一處還留著亮光,眼見斜月西沉,她還能衣帶不解的等著他,那這責備的話,還怎麽說得出口?


    等到兩人到榻上躺下後,郭嘉手環著蔡嫵,輕輕開口:“下次別再這樣了。我會心疼。”


    蔡嫵嘟著嘴,不搖頭不也點頭,而是輕輕地戳戳郭嘉,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疲憊:“你那麽急匆匆地出去,誰見了不會擔心?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郭嘉拍拍她肩膀,想了想終於還是說道:“公達那裏……出事了。”


    蔡嫵一愣,撐起身子看著郭嘉:“你不是說他隨陛下遷都長安了嗎?他會出什麽事?難道長安那裏出民亂了?”


    郭嘉拉下蔡嫵,給她掖掖被角後,輕輕地搖搖頭。揉著眉心歎道:“民亂倒是沒有,隻是公達他……謀事不慎,被人告發,在長安遭了牢獄之災。”


    蔡嫵皺眉微微偏了偏頭:她要是沒記錯的話,荀攸是比戲誌才還年長幾歲的,平日郭嘉談到他時也說過他處事老成持重。怎麽會出這種詭異事情呢?於是蔡嫵眨眨眼,帶著一絲不太相信問道:“他……他謀的是什麽事?”


    “刺董。”郭嘉緩緩答道。


    蔡嫵驚訝地張了嘴巴:能讓荀攸都忍不下去的相處謀刺這等事情,想來董卓在長安也沒辦什麽好事。隻是這牢獄之災該怎麽辦?長安那頭是怎麽判的?死刑立即執行,還是死緩?或者無期?充軍流放啥的?


    郭嘉見蔡嫵受驚的樣子,拍拍她肩膀安撫道:“荀家在長安還是有些門路的,公達現在還隻是收監候審。等到具體過堂,不知是什麽日子呢。長安現在並沒有表麵看的那麽太平,底下各處暗潮洶湧。今年光司徒一職就已換三人,先是黃琬黃子琰又是弘農楊氏的楊彪先生,現如今又改成了王子師(指王允)。董卓既想拉攏賢士,又嫌賢士礙手礙腳,文武百官對他是動輒得罪,朝堂上下人心惶惶,長安城內烏煙瘴氣。公達此謀亦是被逼無奈,再任由這情形發展下去,長安城的大才賢良恐怕都要寒心自戕了。”


    蔡嫵雲裏霧裏的聽著,半懂不懂。她對黃琬,楊彪啥的沒怎麽有印象,對王允的記憶也隻停留在模糊的記憶裏:這老頭兒是貂蟬養父,獻美人計的那個。但她對郭嘉處理荀攸的問題卻有幾分好奇:“你今天找誌才先生,是商量怎麽救人嗎?”


    郭嘉搖頭:“不。是商量怎麽拖延時間。”


    “嗯?拖延時間?”


    “一年,長安這種情形不會太久。隻要堂審什麽的能撐過一年,那一年以後隻要不判斬立決也是有可能救出人。”


    蔡嫵拍拍郭嘉,眨著眼睛問:“你就那麽肯定?”


    郭嘉眉一挑,看著蔡嫵淡淡地笑道:“你真不知我為什麽這麽肯定?”


    蔡嫵放下手,轉身看著榻帳,思考了一下聲音帶著困倦的含糊:“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董丞相,長遠不了的。”


    郭嘉瞧了眼皮開始打架的蔡嫵一眼,摟摟人,在蔡嫵額角輕輕落了個吻:“知我者,蔡嫵也。困了?趕緊歇了吧?”


    蔡嫵翻身咕噥一聲,聲音迷糊卻還是下意識地嘟囔了句:“明兒記得叫我,不能再貪睡丟人了。”


    郭嘉一笑,淡淡地應了聲是後,再抬眼,就見枕邊人已經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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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生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郭嘉和戲誌才都在忙於和長安和冀州之間的往來通信,蔡嫵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處理的怎麽樣,但她卻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她雖然不知道荀攸曾經身陷囹圄過,但她知道後來他肯定得平安出來。不然後世在提起曹操謀臣的時候就不會來一個詞叫:“荀氏叔侄”了。


    等到年底的時候,蔡嫵派人往潁陽送了東西,開始張羅起自己家的年事。結果翻賬本的時候,蔡嫵臉色又開始憂慮:這年的收成一般,但是稅賦加重,家裏佃農過的不好,她自己做主給減免了租調,年底盤賬,到底還是發現自家賬麵不太景氣已經有持續了幾個月。


    郭嘉在這事上一向完全撒手交給蔡嫵管理,可是蔡嫵看著竹簡上的賬目隻覺得頭腦發疼:當真可稱得上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她家這情況要是被阿公和娘親知道,不曉得要多擔憂多心疼呢?尤其娘親,小兒子離家出走在外顛沛受苦,若是唯一的姑娘又來了出家道中落,財源不景,她不知道得急成什麽樣呢?


    蔡嫵眯著眼睛想了想後,找到郭嘉書房,推門進去拿著賬目給郭嘉,很是憂愁的詢問他:“奉孝,你看今年過年後是不是要再散一批仆從?”


    郭嘉接了賬目直接放在案上:“不用留了。都散了。年後咱們就搬家。去榆山腳下。院落房舍已經建好,就等著收拾入住了。”


    蔡嫵呆了呆,反應過來以後手指著郭嘉恍然:“你……你從冀州回來後從賬上拿錢就為了這個事?”


    郭嘉點點頭,又搖搖頭。拉起被他反應弄得一頭霧水的蔡嫵,走到門外對著柏舟說:“備車。先生要帶著你家主母出門。”


    柏舟眨眼,點頭轉身離去。


    等到車馬備好,郭嘉扶著自家夫人上了車,自己也緊跟著進來時,看看蔡嫵還是一臉迷惑的小表情地看著自己,不由失笑:“怎麽這麽呆呼呼的?別擔心,我就是再缺錢,也不會把你賣了的。”


    蔡嫵聽了立馬疑惑一收,瞪著郭嘉,語調古怪地反駁:“是,你是不會賣了我。咱們奉孝先生還指著妾身為他釀酒製衣做煮飯婆呢,哪裏會辦出典妻買酒這種竭澤而漁的傻事呢?”


    郭嘉聞言朗聲大笑,一把把蔡嫵抱在懷裏,邊手腳不老實地在蔡嫵身上占便宜,邊聲音輕柔地說:“帶你去個地方,以後我們住的地方。”


    “榆山?那地方聽著就荒僻,能好嗎?”


    郭嘉也不回答笑眯眯地裝神秘:“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結果半個時辰以後,蔡嫵到達郭嘉所說的榆山時,真的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吃驚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小院。但院牆被棄,以籬笆代替,籬笆下種的是排排的秋菊,因為時節不對,秋菊一枝枝峻峭斜立,倒顯出一番靜肅。院前不遠是個小池塘,塘水看樣子是從不遠處山腳下的河裏引來。後是個小花園,四時的花草種植得體,搭配相宜。這會兒,朵朵紅梅,迎風而開,一拍傲骨天成之象。


    院落裏八間正房,麵南而開,門窗嶄新,牆壁潔整。蔡嫵推門走到最中間一出,竟是臥房裝飾。掀開裏間簾子,蔡嫵望著床榻擺設:居然真的是“玉枕紗櫥”,櫥邊小幾上擺著個精致的香爐,未點熏香,卻讓蔡嫵覺得很有韻味。又瞧瞧不遠處的孩童吊床,雕花精致,木料上好。蔡嫵眨眨眼,又眨眨眼,轉頭看著郭嘉:“這和外頭那些都是你弄的?”


    郭嘉以拳抵唇,微微輕咳一聲,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是我授意的。”說完想了想又緊接著補充一句:“本來是想自己動手,又怕把事情搞砸了。你知道我在這上頭,不太擅長,尤其……對待花花草草上……”


    郭嘉最後一句說起時,臉上難得帶了一絲困惑和不解,似乎仍在為自己為什麽養不好花感到糾結。


    蔡嫵聽完卻捂著嘴低叫一聲,一把撲到郭嘉懷裏,也不管一邊柏舟還在不在,摟著郭嘉脖子給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奉孝,你怎麽這麽可愛呢?”


    郭嘉一愣,接住蔡嫵,臉色微微紅了下。再看柏舟,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退到門外,看天看地,就是沒看屋裏。


    屋裏蔡嫵卻依舊吊在郭嘉身上,忽閃著眼睛問郭嘉:“我們年後就搬來嗎?”


    郭嘉點點頭:“海叔一家如果願意留下,就不需遣散了。柏舟和杜若,看你的意思。阿信那裏,也看你的意思。”


    蔡嫵聽了把腦袋鑽進郭嘉懷裏,聲音有些發悶地問道:“你什麽時候有這打算的?”


    郭嘉回摟住蔡嫵,聲音很輕柔:“很早以前就有搬出城的打算。房子也很早就開始置辦了。隻是在冀州接到你的信以後覺得還不夠。心裏想著若是有一天你當真東籬把酒,賞花黃昏,暗香盈袖那一定很美。所以回來就著人拆了院牆,改成院籬了。”


    蔡嫵愣了愣,帶著盡力壓抑著的情感,語調微微顫抖,話卻相當實在:“奉孝……你這樣人家會說你敗家的。”


    郭嘉輕笑:“一擲千金為紅顏的尚且有之,我為我自己夫人拆個牆算什麽?再說,郭某樂意,與他人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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